自天色放亮,淅淅瀝瀝的雨停了,轉而又形成彌漫的大霧,將幽州以北的崇山峻嶺淹沒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誰都不知道,這大山中有一支騎兵輕裝突進,這里沒有駐軍防守,幾乎連人煙也不多見。桑干河曲曲折折穿過了高嶺大山,成為一條指名方向的路標。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沿著桑干河往東南方向去,就一定會抵達此行的目的地,幽州。
范陽作為節度使治所,在周邊設置了不少軍陣,其中沿著桑干河就有兩處,一處在媯州與幽州的交界處,名為清夷軍,另一路在大安山左近,名為涿鹿軍。
這兩處軍陣原的作用是防備突厥人的侵襲,但是后來突厥人在草原上漸漸失勢,回紇人崛起之后又處處與唐朝友善。所以,這兩處軍陣早在安祿山未造反之前就已經漸趨廢棄。后來,由于造反,大軍開赴南方,需要更多的人力,幾乎所有可以調動的兵力都大量的投入到戰爭中去。
清夷軍和涿鹿軍也自然而然的名存實亡,不過,盡管如此,這支沿著桑干河穿崇山峻嶺的*依舊心翼翼,他們在此處派出過許多探馬,得知清夷軍和涿鹿軍雖然名存實亡,但山中還是有哨所和烽燧的,一旦被發現蹤跡,點燃了狼煙,他們的行蹤也就等于暴露了。
這場戰斗,行軍占據了絕大多數的時間,遇到險峻南行處所有人都下馬步行,為的就是盡可能的穿過大山,順利抵達范陽北部的薊門。
他們之所以選擇了一條險阻重重的路,就是因為史賊叛軍絕對料想不到,他們會由此處而進入范陽地界。
封常清頓在桑干河岸邊,雙手捧起了一捧清水,用力的潑在了臉上,冰涼的觸感登時讓他頭腦清明起來,仿佛身體的痛苦煎熬也因此而減弱了。他微皺著眉頭,又將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顏色輕輕的隱去。
“報,前方距離涿鹿軍哨所不足十里!”
“很好,派出個百人隊,將哨所拿下,務必阻止他們點燃烽燧!”
烽燧是為了示警之用,平時上面堆積有狼糞和柴草,遇到敵襲時,便將狼糞和采草的混合物點燃,所謂狼煙便是由此而來。天色好時,只要燃起狼煙,就算數十里之外也看的清清楚楚。
一支百人馬隊拐出了桑干河谷地,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有役卒修建的官道筆直的通往范陽。這里是范陽官道的最末端,平素里也是防備最為松懈的。
封常清仔細的查勘了一遍附近的地形,其實這條路他早在數年前就已經查勘清楚,之所以一直沒有借由此路襲擾范陽,是不想叛賊過早的警惕,他要將這條路當做秘密武器用在最恰當的時機。而現在,那個最恰當的時機到了。
百人騎兵馬隊這時也愛惜戰馬的腳力,而是有多快馳驅的多快,眨眼功夫,一處障塢已經赫然出現在眼前。障塢四周以手臂粗細的圓木緊密夾成,看著有丈余高,但畢竟不及夯土來的結實。
對付這等低矮的障塢,何敞成竹在胸,在安西時那些蕃胡步卒模仿者*興建的障塢城便是如此,有的甚至在規模上已經趕得上城,但依舊可以被輕而易舉的攻破。
一聲呼哨過后,十數匹戰馬突然急劇發力,遙遙領先沖向了障塢,騎手們每個人肩上都掛著一捆繩索,繩索的末端是一支精鋼打造的九爪,搖晃著繩索將之用力拋出去,眨眼間就死死的勾住了障塢的夾木寨墻,繩索的一頭死死拴在戰馬上,騎手催動戰馬調頭緩緩發力。在上百匹戰馬的合力作用下,就算手腕粗細的圓木寨墻也開始晃動起來。
隨著此起彼伏的戰馬嘶鳴,終于有一處寨墻吃不住力轟然倒了下來。直至此時,里面的戍卒才有所警覺,幾支有氣無力的箭矢稀稀拉拉的射出來,這對百人馬隊絲毫造不成傷害。
三簇箭雨隨之回報,緊接著馬隊如洪流般涌向了障塢城的缺口處。里面的戍卒竟然沒有半點還手之力,有氣無力的幾支箭矢射出來以后就再沒了動靜,騎兵馬隊沖進去一通劈砍,短短一刻鐘的功夫就徹底控制了這處障塢。
不過,何敞的眼睛還是漲的血紅,因為就算他們的動作再快,戰術再完美,障塢城內的狼煙還是被點著了,一條煙柱沖天而起。將狼糞和柴草堆撲滅以后,何敞只能暗暗禱告著,史賊叛軍因為這糟糕的天氣沒能發現示警的狼煙。
由此處向東南,直到范陽,每隔十里就會有一處帶有烽燧的障塢城。他們必須將所經之處的部障塢和烽燧都毀掉。
“留活口!”
盡管何敞恨透了這些叛賊,但還是下令留下活口以拷掠出可用的消息。
第一個接受訊問的是一名胡人,口中喋喋不休的著突厥話,態度也極其的不配和,何敞幾乎懶得與之饒舌,直接命人推出去砍了腦袋。如此一連斬了三人,輪到第四個俘虜時,那俘虜便早就被嚇得三魂七魄丟了一半,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聲淚俱下的求饒。
何敞冷冷的問道:
“由此處到范陽兵力布置幾何?答對可以面色,答錯就和他們一同到下面作伴去吧!”
“人,人知道什么一定出來!”
這俘虜是個漢人,居然連點骨氣都沒有,奴顏婢膝令人作嘔,何敞自是沒有半點好臉色待他。
“!”
“俺們這些軍陣都沒有什么駐軍了,原在*還有一萬人馬,可七天之前也不知道為什么,都被盡數調走了,就連俺們這的障塢城,原也有五百人鎮守,現在也被抽調的不足一成了…否則又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的被將軍攻破呢?”
何敞不動聲色,揮了揮手命人將這奴顏婢膝的福利路壓下去,然后又如法炮制一連審訊了十幾個人,最終得出的結果與之相差不大,這才確認了消息應該不假。
傳令兵將消息送往桑干河谷,很快封常清與大隊人馬迅速趕奔此處而來。會合之后,封常清面無表情的聽取了何敞的匯報,綜合盧杞由太原送來的情報,河北南部的不少守軍同樣有異常北調的情況出現,由此便發的可以確定,范陽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以至于,史賊叛軍已經顧不得對外部的防御態勢,將大批的兵馬向范陽集中。
封常清抬頭看了眼尚未完消散的狼煙,他并不怎么擔心,今日大霧,就算有狼煙也會被霧氣所掩蓋,十里開外根就難以辨識。唯一令人擔心的只有范陽北部駐軍的虛實。
“看來大夫預料的不錯,叛軍內一定生了變故,不定有人趁機在發動兵變,范陽城內已經打的一鍋粥,如此大好時機,咱們可千萬不能錯過!”
封常清的語氣依舊平和緩慢。
“咱們兵力不過千余人,不足以左右戰局,所能做的也就是作為急先鋒偵知叛軍內部的情形,然后讓神武軍大舉突進,將他們徹底消滅!”
何敞恨恨然,一拳砸在了木頭墩上,震得上面灰土撲簌簌掉落。
“朝廷對大夫何其不公!還有那個秦晉,大夫當初對此子,算是看走眼了!”
河東節度使盧杞的目的大家早就了然于胸,對于這種結果也都接受了,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會抱怨。
“朝廷,自有朝廷的難處,一旦涉及到社稷和天下,便是什么私情都沒有情面可講的,至于秦晉,封某并沒有看錯他,神武軍所向披靡,橫掃叛逆……獨獨沒想到……”
話到此處,封常清忽然頓住了,面色也隱隱涌動著潮紅,忽而一張嘴便哇的一聲吐出了半口鮮血。
何敞趕忙上前替封常清遮擋,一面又關切的道:
“大夫的身體,這,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話間,竟有些哽咽。何敞是封常清的老部下,從安西追隨他已經有十幾年了,早就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眼見著封常清的病況一日重過一日,何敞的心情實在是矛盾極了,一方面身為封常清的老部下,他十分了解封常想要的是什么,于眼前而言沒有死在對敵的戰場上更合適的結果了。然則,另一方面,他又怎么能夠忍心眼睜睜的看著封常清就這么一步步的去送死呢?
以一千人的騎兵馬隊,深入范陽這等龍潭虎穴,結果無異于九死一生。經過數年的大浪淘沙,能夠留下來的早就存了赴死的決心,因而都毅然決然的追隨赴死。
擦去了嘴角的血漬,封常清表情中的痛苦很快被隱去,繼而又平淡的道:
“天黑之前,須得趕到*,殺掉所有俘虜,上路吧!”
這句話的輕描淡寫,何敞卻是吃了一驚,封常清可罕有殺光俘虜的軍令,現在想來也許是非常時期,為了保密消息才不得已為之。
頃刻間,十幾個俘虜血濺當場,人頭落地,騎兵馬隊絕塵而去,隱沒在濃濃大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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