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再上折子堅請丁憂守制，言辭誠懇，態(tài)度堅決，道光這次沒再挽留，著開其欽差大臣、南洋大臣、南洋提督之缺，暫行在籍守制，同時也留下余地，若是南洋戰(zhàn)事不順，即刻前赴南洋，以資統(tǒng)帥。?
隨著易知足丁憂開缺，官場也迎來一場大變動，先是兩廣總督琦善調(diào)任南洋大臣，廣東巡撫黃恩彤遷兩廣總督。
隨即，兩江總督林則徐授協(xié)辦大學士，軍機大臣上行走，云貴總督李星沅調(diào)任兩江總督。閩浙總督鄧廷楨調(diào)任云貴總督，浙江巡撫劉韻珂遷閩浙總督。
短短不過一個月時間，東南三總督部換人，新上任三總督——黃恩彤、李星沅、劉韻珂以及南洋大臣琦善，是穆章阿一黨，稍微有點眼力勁的都隱隱猜到，朝廷怕是要對元奇動手了。
西關(guān)，磊園，聽雨軒。
放下邸報，包世臣搖著折扇凝神不語，他料到穆章阿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卻沒料到動作會如此之快，南洋大臣，東南三總督接連換人，這針對的可不是南洋海軍，而是元奇！
思忖了半晌，他才對外吩咐道：“來人。”
一個廝連忙快步進來躬身道：“先生有何吩咐？”
“去問問林姑娘，大掌柜在何處？就我有要事要見大掌柜。”包世臣緩聲道，對于易知足，他是既無語也無奈，是守制，但這位大掌柜卻是連人影都見不著，根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闔府上下，能知道他去向的怕是只有他的貼身秘書林美蓮了。
不多時，林美蓮就趕了過來，進屋見禮后，她才道：“大掌柜去了洛溪彈藥局，已有半月光景了臨行前交代，非有要緊之事，不得打攪。”
不得打攪，他可真是信心十足，真當朝廷不敢對元奇下手？包世臣暗自腹誹了一句，才道：“局勢有變，還勞煩林姑娘遣人去稟報大掌柜一聲。”
聽包世臣如此，林美蓮自然不敢怠慢，連忙道：“先生稍候，我這就讓人去稟報。”
洛溪彈藥局，研車間。
易知足在房間里伏案畫著一副子彈設計圖，在他身邊擺放著一把新的后裝針刺擊步槍，這款最新式的后裝步槍是普魯士德雷澤明的，因此被命名為德雷澤式擊針槍。
據(jù)這款德雷澤式步槍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明，普魯士政府收買了這一明之后，秘而不宣，自行秘密生產(chǎn)，一直到最近，這款槍才暴露出來，他手頭這桿槍是剛從法蘭西人手里高價購買來的。
對于這款號稱最為先進的后裝擊針槍，易知足還真沒瞧上眼，他感興趣的是德雷澤式擊針槍配備的定裝紙殼槍彈，這種紙殼彈用紙筒作彈殼，將彈丸，射藥和底火集于一身，已經(jīng)初步具有金屬殼定裝子彈的雛形，不過，與后世的金屬殼定裝子彈還是有不的差距。
子彈，易知足可是見的多了，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剖面圖他也看過，不過，這玩意清楚歸清楚，要生產(chǎn)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別看子彈，但包含的工藝卻是極為復雜，他以前看過一篇圖文并茂介紹如何生產(chǎn)子彈的文章，隱隱記的有十多道工序，簡單吧，造子彈比造槍的難度還要大！
畫好幾張子彈的外觀以及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圖，他點了支香煙，細細的審視了一番，難歸難，不過，再難也得上，金屬定裝子彈必須上，有他指導，不相信搞不出來！起身開門，他對外吩咐道：“來人，將金總管叫來。”
才四十出頭，但看著卻象個老頭的老金很快就趕來過來，關(guān)上門，易知足才將幾張圖紙推過去，道：“這是金屬殼定裝子彈的構(gòu)造圖，絕密。”
絕密是最高保密等級，聽的絕密兩字，老金神情登時肅然起來，能夠坐到研總管的位置，他身就有著極為豐富的經(jīng)驗，凝神看了半晌，他才開口道：“大掌柜，這金屬子彈的難度怕不是一般的其他的，就這彈殼，就不是一般的難。”
易知足微微頜道：“當然難，不難西洋人早就造出來了，金屬子彈雖，但工藝極為復雜，也是后膛槍的關(guān)鍵，你們?nèi)裟軌蚰孟聛恚麄�研團體都重獎，每人至少獎勵一俸身股。”
一俸身股？老金眼皮子一跳，身股一俸價值二千兩銀子！這可是不折不扣的重獎，而且這還是起底的，至少一俸！如此重獎，也足見這金屬子彈的重要性了，他有些結(jié)巴的道：“大掌柜不是開玩笑？”
“我什么時候跟你們開玩笑。”易知足含笑道：“組織人手研，不過，要記住，凡是接觸的人員，都必須隔離。”
“大掌柜請放心，規(guī)矩我們都懂。”老金連忙點頭道。
“還有一點。”易知足又叮囑道：“彈頭、彈殼最好都采用銅鋅合金，如此易于加工，當然，也不能為了加工方便而影響子彈的性能，還要考慮彈殼的承受力，至于銅鋅比例，多摸索嘗試。”
待的老金離開，易知足伸了個懶腰，緩步踱出了房間，徑直出了車間來到外面散步，子彈這玩意工藝不是一般的復雜，二三年能鼓搗出來進行量產(chǎn)，他就該燒高香了，除了彈頭彈殼之外，底火和火藥也需要跟上，否則也是扯淡。
彈藥局的研部是一個大院子，占地很大，綠化也很好，栽種了不少樹，但住在里面的人卻不多，顯的很是清凈，他這段時間沒打算回家，這年頭丁憂守制實在是太麻煩了，講究多規(guī)矩也多，要粗茶淡飯不喝酒，不與妻妾同房，不叫絲弦音樂，不剃頭、不更衣，林林總總，實在讓他心煩。
據(jù)他所知，實則也有不少人沒遵守這些規(guī)矩，不過都是偷偷摸摸的，不少官員的妻妾都是在丁憂守制期間懷上生下孩子的，至于飲酒作樂的，那就更多了，他惹不起還躲不起？
踱了一陣，他折向西面，火藥的實驗室在院子西面最偏僻的地方，既然金屬子彈讓人開始研了，射藥也該同步，對于子彈的射藥，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一點基的東西，實際上，子彈所用的射藥就是一種控制的燃燒。
比如，手槍因為槍管短，子彈裝藥少，就必須要快燃燒型的，而步槍因為槍管長，子彈大裝藥多，就必須要慢燃燒型的，而且射藥形狀有好幾種，球狀、片狀、柱狀。即便是只知道這些簡單的，也足夠他們少走很多的彎路。
還不等他走到實驗室，老金就從后門飛快的追了上來，道：“大掌柜，府上是有急事，遣人前來請大掌柜回府一趟。”
聽的這話，易知足連忙向外趕去，知道他在這里的人不多，而且他特意叮囑過，沒要緊事不要打攪，非有要緊事或者是急事，府里斷不會派人前來請他。
從磊園后門進了園，林美蓮迎上來稟報道：“包先生局勢有變，急著見侯爺，另外，琦制臺也親來拜訪。”
琦善也來了？出了什么事情？易知足當即道：“先去見包先生。”
進的聽雨軒，包世臣聞聲迎了出來，拱手輕笑道：“大掌柜丁憂出缺，果然是風云變幻。”著，就將最近的人事變動了一遍。
進屋落座，易知足才道：“南洋可有消息？”
“沒有。”包世臣完之后，心頭一亮，試探著道：“征伐南洋可是需要三載？”
易知足微微一笑，“爪哇海域遼闊，島嶼眾多，土王林立，非是呂宋可比，三年五載能夠征服，就算不錯了。”
“不怪大掌柜胸有成竹。”包世臣笑道：“合著，穆章阿此番算是白折騰了。”
易知足緩聲道：“盛極而衰，他也折騰不了兩年了，且由著他，倒是皇上此舉，卻是有些令人心寒，竟如此迫不及待，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
“倒也不能如此。”包世臣斟酌著道：“元奇如今也確實展到了令朝廷難以心安的地步，平心而論，當今算得上開明。”
易知足點了點頭，“今上雖不算圣君，卻也堪稱明君，若能再坐二十年天下，也能成為一代圣君，可惜了。”
見他出此感慨，包世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話，當即話頭一轉(zhuǎn)，“琦大人等候多時了，大掌柜別讓他久候。”
“那在下先告辭。”易知足著起身拱手而去，出了院子才吩咐道：“請琦大人去書房，我略微洗漱就過去。”
琦善確實是等候多時了，在他這個身份地位，能夠讓他等候如此長時間的還著實沒幾人，不過，他卻是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在兩廣總督任上那么些年，他對元奇對易知足了解的相當透徹，他很清楚，此番易知足丁憂開缺，事情絕對沒有那么簡單，朝廷真若有心動元奇，必然是得不償失。
接任南洋大臣，對他來無異于是個苦的不能再苦的苦差，這些年元奇花費巨資建設和展上海和寶山，興建工廠、修建鐵路馬路江堤碼頭，費勁心思招攬吸納商賈，不遺余力的接納賑濟容留各省災民，短短幾年時間，上海已是萬商云集，人口爆增。
而他也早有耳聞，元奇將上海經(jīng)營的水潑不進，針插不進，這可能有些夸張，但他敢肯定，他這個南洋大臣，若是不能得到易知足的支持，在上海必然是寸步難行。
沐浴更衣之后，易知足才來到書房，進屋便拱手道：“從洛溪趕回來，讓琦大人久候了。”
易琦善起身拱手還了一禮，笑道：“國城回籍守制，閉門謝客，老夫登門拜訪，國城不怪罪便好。”
“琦大人客氣。”易知足著伸手道：“請——。”
兩人落座，琦善便徑直道：“國城丁憂開缺，東南人事大變，老夫已調(diào)任南洋大臣。”到這里，他輕嘆了一聲，“大清對外交涉，對外貿(mào)易，東南海防以及一應工廠礦場交通等實業(yè)，無人能及國城，待的國城守制期滿，老夫必堅決讓賢。”
易知足微微搖了搖頭，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不怕大人笑話，這沒做官時，想做官，待做了官，才知宦海兇險，與其日日如履薄冰，還不如急流勇退，不瞞大人，在下已無再出仕的打算。”
急流勇退？不再出仕？琦善不由的一呆，是因為雙親意外亡故之事而心灰意冷？還是朝廷這番舉動，讓他心冷？轉(zhuǎn)念又覺不可能，且不元奇諾大的產(chǎn)業(yè)，就是上海，他花費了多大的心血？豈會拱手送人？
想到這里，他不由的一笑，“國城何曾如履薄冰過？若膽大，國城足以與文恪公（王鼎，謚號文恪。）相提并論，滿朝文武，從京師到地方，做官做的最愜意的，莫過于國城。”
聽他提及王鼎，易知足有些傷感，當年王鼎對他可是多有提攜，屢有回護，如今卻已不在了，收回心神，他才道：“此一時彼一時。”
聽的這話，琦善心里暗忖，看來對于這次東南人事變動，這子也是大為不滿，不過這事他也是一肚子不滿，當即話題一轉(zhuǎn)，再次表態(tài)道：“南洋總理衙門，老夫必定蕭規(guī)曹隨。”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道：“歐洲這兩年也不甚太平，西洋各國估計也沒心思在大清生事，琦大人無須擔心。”
歐洲不太平？琦善大為意外，他最擔心的就是征伐南洋與西洋各國鬧起糾紛，當即追問道：“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易知足道：“否則，我豈敢征伐南洋？之前，我是判斷歐洲今年會爆一場大規(guī)模的經(jīng)濟危機，沒想到不僅是爆了經(jīng)濟危機，還因此引了一場大范圍的暴動。”
原來如此，怪道的這子敢同時挑起與西班牙和荷蘭兩國的戰(zhàn)事，原來是早就預料到歐洲會爆大規(guī)模的經(jīng)濟危機，他忍不住笑道：“這可真正是火中取栗，老夫倒是好奇，國城是如何判斷的？”
易知足一笑，“這可就來話長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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