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僉事心里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此時，陳凱之已顯得不耐煩起來，似乎因為至今趙王府還是一點音訊都無。
耐心等了片刻，終于有了回應(yīng)。
黑暗中，一個宦官自高墻后冒出來，顯然這王府大門緊閉，是不肯開的，哪怕只開一條縫隙，他們也不會開的。
宦官朝陳凱之說道：“趙王殿下有令，爾等盡速回營，各安本分，如若不然，以亂賊處置，殿下還說，請護國公自重……”
陳凱之笑了。
似乎他早就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回應(yīng)，趙王這種人，他就清楚不過的，不過他并沒有惱怒，而是靜靜的站著，一雙眼眸微瞇著，看著那探出頭來的宦官。
此刻陳凱之身后的武官也是一個個默不作聲，都在等待著什么。
而那小宦官忙是縮了頭去。
顯然，這王府里是禁衛(wèi)森嚴(yán)的，陳凱之耳朵靈敏，幾乎可以聽到這門墻之內(nèi)喘著粗氣的聲音。
趙王有手段，可他陳凱之也不是吃醋的，因此他不由高聲道：“夜間生亂，趙王殿下豈會如此鎮(zhèn)定自若？現(xiàn)在讓錦衣衛(wèi)回去安分守己，而今動蕩，是趙王殿下應(yīng)該說的話嗎？依我看，這必不是趙王的話，趙王定被人所劫持了，亂臣賊子，禍亂朝綱，謀害趙王殿下，又假傳王詔，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凱之說著便頓了頓，旋即才從牙齒縫里喊出話來。
“來人！”
眾人心中一凜。
陳凱之目光一閃，隨即一字一句的道：“破門！”
破門！
一聲號令，錦衣衛(wèi)尚還有一些猶豫。
可勇士營卻早已是預(yù)備妥當(dāng)。
這一次是三十門火炮，早已搭了起來，校準(zhǔn)、裝藥、填彈，火折直接引燃了引線。
嗤……
那引線上發(fā)出紅光，并不是那般火花四濺的燃燒，卻像是燃香一般，徐徐留下一條余燼。
陳凱之目光環(huán)視了眾人一圈，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絲冷漠的笑意，才正色的吩咐道：“其余人準(zhǔn)備！”
“準(zhǔn)備！”
“準(zhǔn)備！”
黑暗之中，隊列中的人發(fā)出一聲聲的大吼。
勇士營開始給火銃填彈。
而錦衣衛(wèi)開始拔刀。
每一個人都繃著臉，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數(shù)百人口里呵著氣，耳中塞了棉團，可即便如此，似乎也對接下來所發(fā)生的驚雷而緊張。
陳凱之瞇著眼，看著面前諾大的趙王府，燭火輝煌，門前的紗燈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緊接隨后，三十門火炮突的發(fā)出了耀眼的白光。
這稍閃即逝的白光令陳凱之目中一炫。
在剎那之間，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隨后，才慢慢的恢復(fù)了視力。
緊接著，便是驚雷平地而起。
轟隆隆……
火炮已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地改良，為了加強精度和威力，對于炮管所用的材料更是花費了無數(shù)匠人無數(shù)的心血。
三十門火炮在這里所發(fā)出來的威力，瞬間的，這巨大的炮火便壓制住了城中此起彼伏的各種哭喊和喊殺。
在這轟鳴之后，一下子，世界竟變得清凈了。
事實上，每一個人的耳朵，俱是嗡嗡在響，仿佛世界已與他們隔絕，隨后，所有人不需命令，直接朝著那已經(jīng)坍塌的高墻和洞開的中門，如潮水一般的涌入進去。
……………………
殿中。
陳贄敬本還是余怒未消。
對于陳凱之的到訪，令他有些惱羞成怒。
這數(shù)月以來，給陳贄敬唯一的感受便是憋屈，一種難以伸張的憋屈，這種憋屈之感，宛如大石一般的壓在他的心頭。
現(xiàn)在，他有些抓狂，卻還是盡力使自己臉色平靜。
上一次自己不在，所以陳凱之才敢炮轟趙王府，今日自己在府上，這個陳凱之還敢在闖進來不成？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的。
此刻殿中的宗室，一個個義憤填膺，口里叫囂：“陳凱之擅自來此，這是死罪，趙王殿下，不能再縱容了，不如索性今夜趁亂，直接帶一隊京營，襲了飛魚峰，再趁亂將那陳凱之……”
“不錯，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皇兄心心念念的只想著顧念大局，總是因為陛下，而投鼠忌器，可這陳凱之已成了絆腳石，再不踢開，將來遲早要誤了大計。”
“皇兄，陛下就是皇兄的嫡親兒子，而今出了一個無極，已是令人焦頭爛額，皇兄難道還要猶豫嗎？”
陳贄敬臉色鐵青，這些話，勾起了他巨大的憤怒，他突的獰笑：“等解決了無極，就想方設(shè)法，將這陳凱之碎尸萬段，從前，本王確實總是有所顧忌，總以為，本王還可以等，只要等到陛下親政，一切就可大定，可現(xiàn)在看來，這狗賊愈發(fā)的猖獗，若是殺了此人，難消本王心頭之恨。本王定要誅盡他和他的親信……”
一張張臉，變得激動起來。
每個人似乎都有種想立即殺了陳凱之的沖動。
這些日子，許多宗室可沒少吃陳凱之的虧，不說別的，單說陳凱之的錦衣衛(wèi)四處緝拿欽犯，就捉了許多人不少的奴仆。
現(xiàn)在眾人見趙王似乎已震怒，痛下決心，也一個個露出快意之色。
只是在這時……
轟隆……
外頭的轟鳴聲，一下子震破了許多人的耳膜。
所有人猝不及防，那些方才還張牙舞爪，或是握拳揮舞，亦或是得意洋洋的人，一下子，嚇得面癱了。
這些尊貴無比的宗室們，幾乎毫不猶豫，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個個雙手抱頭，這是炮響，他們早就對此有所聞了，更知道遇到了火炮之后，應(yīng)該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雙手抱頭，全身緊貼著地，動作絕對要標(biāo)準(zhǔn)，定要行云流水。
好在他們本能反應(yīng)還算不錯，幾乎是出于本能，方才還吵吵鬧鬧的大殿，一下子所有人禁口，然后幾乎整齊劃一，無論老的少的，轉(zhuǎn)眼便趴在了地上，蜷縮著身子，每個人微微的抖動著。
他們這絕佳的反應(yīng)動作，堪稱教科書級別。
緊接著，在這巨響之后，大殿的磚瓦頓時撲簌著開始搖晃了一般，大量的碎瓦和灰塵漫天落下，還有許多洋洋灑灑飄舞著，有許多碎屑落在他們的身上，地上的人，仿佛一下子鍍了一層灰。
有人忍不住，拼命的咳嗽。
而接下來，卻不知什么緣故，一個炮彈直接落在大殿不遠的位置，隨即，轟隆一聲，又是一聲炸響，頓時，在這大殿的門窗之外，瞬間飛沙走石，即便是窗上那裝飾用的琉璃，竟也應(yīng)聲而碎，啪的一聲，成了粉末，外頭白光閃動，此后便是硝煙彌漫，使人仿佛要窒息一般，有人拼命的咳嗽，有人捂著嘴，有人甚至想跑，可是卻發(fā)現(xiàn)雙腿發(fā)軟，竟是起不來呀。
他們已聽不見外頭什么動靜，可陳贄敬最是眼疾手快，他耳朵因此而暫時性的失去了聽覺，殿中又是灰塵和硝煙彌漫，好在這里是他的家，他對這里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也懶得招呼其他人，毫不猶豫爬將起來，被這灰塵所彌漫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下，先是瞬間的失神，隨即，竟有一種日了ＧＯＵ的感覺。
姓陳的……
不，不該是姓陳的，因為大家都是姓陳的。
陳凱之，咱們……沒完！
他心里這般想著，卻沒有后腳，毫不猶豫的朝著后殿的位置狂奔疾逃。
而在殿前，急促的腳步已是由遠而近。
噗……噗噗……
反應(yīng)了過來的宗室，終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起來，拼命的自口里吐著塵土，煙霧還未散，甚至眼前可視的范圍超不過半丈，殿中原本點起的數(shù)十支火燭早已被方才灌進來的余波沖的吹熄了一大半，這里一下子，仿佛成了地獄，四周破爛不堪，灰塵漫天，燈籠也是落在地上，忽明忽滅的。
陳入進突然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他垂眸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灰，臟兮兮的。
這輩子，陳入進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啊。
自己可是千金之軀，是太祖高皇帝之后，是景皇帝的嫡親兒子，堂堂的親王，歷來都是前呼后擁，風(fēng)彩奪目、高高在上，可今，卻是太狼狽了。
他心有余悸的四處張望，心里恐懼到了極點。
這突如其來的亂子，令他徹底的膽寒和害怕了。
可他顯然忘了，今天夜里，當(dāng)無數(shù)的亂民發(fā)出了喊殺，開始四處的劫掠時，多少尋常百姓也是在這絕望和膽顫地環(huán)境之后，門窗緊閉，一家人緊緊抱在一起，恐懼的度過了這半個夜晚。
那時，陳入進甚至還覺得得意非凡，因為他自覺地，自己該是一個了不起的棋手，而外頭的亂民、良善百姓、京營官兵，都不過是他和皇兄所布置的棋子。
現(xiàn)在……他終于有了膽怯的感覺，他惶恐的尋到了一根柱子，扶住了柱子之后，方才覺得安心一些。
而就在這時，那外頭匆匆的腳步更加的近了。
啪……
有人一推門，誰料這‘緊閉’的門經(jīng)歷了沖擊之后竟是不堪一擊，只一推，整扇大門便應(yīng)聲倒下，又是轟隆而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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