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很無恥,老父李經綸卻不能和他一樣無恥,因此強忍住了去踹茅房的沖動。
他的這招屎遁**也忒無賴了,李經綸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這混賬兒子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這副沒臉沒皮的德性。沒記錯的話,去年兒子在家里時,似乎都不是這樣的性子才對——
李謙拖延了片刻,待到出來時,自家大哥李孝也“恰巧”地趕到。
兄長李孝比他大了十歲,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性子十分憨直忠厚,平時話也不多。可他畢竟是兄長,對于弟弟還是十分愛護的,見到父親要對弟弟動用家法時,從來都是會從旁勸阻的。
腦海中的有些模糊的記憶告訴李謙,自己這位大哥的勸解還是很有用的。
兒時的那無數頓竹筍烤肉不算,少年時的“自己”一不心犯了錯,每當父親要責打時,都是讓兄長給勸了下來,也極少有勸不住的時候。唯獨李孝不在家的那一次,李謙才著實挨了二十板子,自此成為仁和縣百姓們茶余飯后的笑談。
當時的李謙還只是個府學的生員,才名有一些,卻還不算名氣響亮,因此也沒太大的影響。如今可就不一樣了,進士老爺若是再挨一頓家法,那可就真會讓人笑掉大牙了。
然而這一回,李謙顯然是真的惹火了父親,就連兄長的勸解都沒用了,李父這次連肉多的臀部都不選了,掄起了一根兒臂粗的竹條,眼看就要朝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身上打去。
好在子佩見機不妙,“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梨花帶雨地向他訴起了李謙受過三十廷杖的事。子衿這回也是一個反應,緊隨其后地跪了下來,神情悲戚地為少爺求起了情。
李經綸這才知道,原來兒子身上還有舊傷未愈,一時倒是真不好下重手了。事實上,他以往無數次咋咋呼呼的要動用家法,真正責打兒子的次數卻委實不多。
整個家里邊,父子三人皆有功名在身,他和長子李孝卻都止步于秀才,李謙可以是家里最爭氣的孩子了,他李經綸又怎么可能真下得去重手?
只是這個兒子,這次的行為也實在是太過混賬了,好不容易才中了個兩榜進士,到頭來居然落了個致仕還鄉的下場——這算不算是樂極生悲?
最終,無奈的李經綸也只能是色厲內荏,貌似嚴厲地訓斥了李謙一頓,便甩袖回了李家莊。
李謙是真的嚇壞了,他那會兒已經在暗暗蓄勢,準備在竹條落在身上前拔腿就跑的——作為一個現代人,李謙對于古人愚孝的態度是不太贊成的,見機不妙自然是會開溜的。
好在虎毒不食子,便宜老爹雖然脾氣臭了點兒,對于“身負重傷”的兒子始終是下不了狠手,沒有做出那等辣手摧花——催草的惡事,阿米豆腐,善哉、善哉——
李經綸離開后,李孝卻是開始搖頭嘆息了起來:“仲卿啊,你讓父親失望了,兄長也以為你考過了會試后——罷了,此事就不提了,你一路舟車勞頓,且先休息一日,明日記得回家。”
李謙輕輕點頭應了,隨即笑道:“今天多謝大哥出言勸解,否則我又要幾天下不來床了。”
李孝只是搖了搖頭,表示無須如此客氣,隨后便不再多言,徑直離開。
堂屋里只剩下了主仆三人,氣氛立即又變得輕松了許多。
老實,盡管獲取了前身的記憶,李謙對于自家父親和兄長還有些生疏感,畢竟大家暫時也算不上太熟,自己也的的確確是一個“冒牌貨”。
一番折騰下來,主仆三人都累壞了。
在這個交通不便的年代,幾天的舟車勞頓下來,確實是很折磨人的。這會兒危機解除,李謙當即便打發了兩個丫鬟下去休息,之后自己也一倒頭就睡死了過去——
“停一下,我下車走走,你們不用管我,自己先回去。”
馬車尚未開進李家莊,李謙便對車夫打了個招呼,然后自己一個人下了車,打算獨自步行一段,好好的看看自己如今的“家”是個什么樣子。
今天,他才算是頭一遭回到這里。
兩個丫鬟想跟著下來,卻讓李謙用一記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這才悻悻地坐回了車廂里,先行一步回去。
眼前的一切景物,對于如今的李謙來都是那樣的陌生,卻又隱隱覺得無比親切熟悉——如此矛盾的情緒兩相結合,委實是一種十分怪異的現象。
一路走來,李謙驚訝地發現,似乎莊里又添了七八戶佃仆。可見這一年多以來,打從自己中舉后,自家名下田地的增加速度是何等的——瘋狂?
記憶中,這處莊園里就住了近二十戶佃仆,如今看看那些新增的房舍,確實又多了好幾戶人家。這還不算,光他所知道的,別處的田莊附近,還都住有零零散散的幾戶佃仆。
江南一帶,特別是在這杭州府里,能有上千畝地的都可算得上是大地主了——當然,瞞報、漏報的田地不計算在內。這會兒可是明初,名下真要占據了那么多良田,也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這么一路下來,李謙算是徹底的明白了,昨日父親在氣怒之下,訓斥自己時所的那番話都是真的。自己這個年紀輕輕就致仕的鄉宦,的確已經給李家丟人了。
佃仆們雖然嘴上不敢,但從他們投向自己身上的目光中,也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的。
對此,李謙有些無奈。
不當官又怎么了?
雖我這算是被罷了官,但好歹也是個兩榜進士的出身,致仕鄉宦的身份吧,難道就真比不上那些舉人老爺們尊貴了?
細想一陣后,李謙得出的結論是肯定的。
沒辦法,人人都以為自己的仕途毀了,而那些舉人卻是有很大的機會能夠入朝為官的。
一群沒見識的人吶,你們是不知道如今的官場有多兇險,好不容易才逃過了一劫,鬼才想回去當官呢——就算將來家業大部分都分給了兄長,我大也還是個地主不是?
在心里發了一通牢騷后,李謙來到了自家的大門前。
今日二少爺回家,明亮寬敞的大門也是敞開著的,略顯高大的門楣彰顯著李家如今與眾不同的地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丟人的鄉宦,那也還是當過官的。當然了,李家的宅子在建制上也沒敢逾矩,完是嚴格的按著朝廷規定的標準來修繕的。
李家父子三人都是讀書人,李謙的父親和兄長雖是差了些,卻也考了個秀才回來,對于建筑上的規制,還是琢磨的比較清楚的。
雖自六品官以下,到平民百姓都只允許正門面闊一間,但在門楣上還是能做出許多功夫來的。再怎么,舉人家的門楣都是要比庶民寬敞亮堂許多的。
如今的李謙,也算是有品級的致仕官員了。許是老朱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才在此之前,格外開恩地給了他一個翰林院檢討的從七品官職,然后——光榮退休。
想來,用不了多久這大門又得重新修繕過了,按照七品官的標準來改——唉,一群喜歡瞎折騰的人吶!
心里這么想著,李謙抬腳入了大門,卻讓迎面沖出來的一個仆人給撞了個踉蹌。
“二——二少爺,的不是有意的,老爺正急著找你呢!”仆人急聲道歉,卻也沒忘了正事。
“找我?有什么急事嗎?”
李謙堪堪穩住了身子,隨口問了一句,心中卻不免有些疑惑了:“不會是急著抓我進去暴揍一頓吧,那我就得好好想想,該怎么跑路了——”
“就在方才,林家老爺上門來了,是——”
“是什么?”
李謙自然知道,林家指的應該是自己那未來的老丈人,這么急著找上門來,莫不是要逼著自己趕緊和他閨女完婚?
家仆低垂著腦袋,支支吾吾地答道:“是——是上門來退了——退了兩家的親事,連聘禮都退回來了!”
“退親?”
李謙倒是沒想到,自己前腳剛回到杭州,連家門都沒來得及進,退婚的就先一步趕過來了。這真是奇了怪了,好歹也是個堂堂的七品致仕鄉宦啊,犯得著這么看不起人么?
不過實在話,李謙連那姑娘的面都沒見過,對此并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先前在金陵時,想著要回家娶媳婦,那也是怕了老朱的手段,對比之下才覺得娶個媳婦還挺不錯的。
現在回過頭來仔細一想,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來的婚事,始終是不太靠譜的。白了,看重的無非就是門當戶對這一點而已。
但要完無所謂,那也是不可能的。
對于李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來,被人退掉親事是很丟人的,比自己被罷官還要嚴重上好幾倍。李謙用腳趾頭都能想象得出,自家老子此刻該是何等的羞怒——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呢,才剛鬧了件不的笑話,大笑話就接踵而至了,老天爺待自己何其不薄——
李謙知道,這一切都是由自己而起的,倒也不能把責任都推到林家身上去。只是在面子上,終究是有些過不去。
剛要抬步走進院子,身后的家仆卻是趕緊拽住了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道:“二少爺,大少爺了,讓你趕緊出去躲幾天,等老爺氣消了再回來——”
“不用了,我進去看看,他林家是怎么的。”李謙笑著搖搖頭。自己惹出來的禍事,跪著都要——惹下去?
如果林家是因為覺得自己此生再無入仕為官的機會,才要退了這門親事,那么這樣的親家不結也罷!
講真,李謙一點兒都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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