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更時分,圓月高掛。rg
林秋蕓身著一襲類似燕居常服似的浴袍,安靜地坐在自己閨房外的廊檐下,望著前方天井院里的那一株白玉蘭,心思卻并不在這上面——
月臺上,丫鬟蘭蹲在她身旁,正繪聲繪色地向她低聲匯報著今天午后,李家莊里才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那神情,那動作,都活像是她親眼看到了白天那一幕似的。
“姑爺——李公子火急火燎地趕了回去,見到了李家老爺,進門第一句話就是要退了咱們林家的婚事——姐您可不知道,李公子當時真是鐵了心呢,他憑什么看不上姐你呀?真是的——”
“然后李老爺就很生氣,厲聲訓斥了他一句,然后李公子就開口解釋啊,才剛解釋兩句呢,李老爺就氣得不行——嗯,反正就是發了大火了,聲音都來大,傳遍了整個院子呢——再然后,李公子就他已經想得很清楚明白了,這門親事是一定要退的,再再然后李老爺就要動家法了,李公子卻是一步都不肯讓呢,再再再然后——”
見她有些出神,蘭不禁輕輕推了她一把,提醒道:“姐,李公子正鬧著要退掉這門親事呢!為此他還挨了一頓板子,最后甚至都讓李家老爺給轟出了家門——現在這事在外邊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著急么?”
“著急什么?”
林秋蕓回過神來,朝她溫婉的一笑,伸手輕輕將懸掛在額前的一縷青絲捋向耳后,整個動作隨意而自然,卻偏生流露出十足的韻味。
蘭有些無奈,心那可是你的如意郎君呀!如今親事都快要讓親家給退了,你居然還一點兒都不著急。這真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個太監!
這也難怪,她并不知道,就在自己上沈家去打報告的當口,自家姐已經與她的如意郎君相見了,這才有了午后的那一出大戲——
林秋蕓也沒再和她打啞謎,笑著解釋了一句:“我今天見到他了。”
“啊?見到誰了?”蘭略微一怔,很快便明白過來,登時驚得瞪大了眼珠子,脫口道:“真的?!!姐,你真的見到李公子了?”
“你個死丫頭,點兒聲!”林秋蕓笑罵道:“一驚一乍的,還怕人家不知道,姐我私自跑去見未婚夫了?你想讓人我幽會情郎么?”
話一出口,俏臉便微紅了起來,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呸呸呸,都是大姑娘家了,怎么能出這種沒羞沒躁的話來——就是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傷得應該不輕吧?才剛剛挨了一頓板子,又被趕出了家門,身邊連個能照顧的人都沒有——”
美人出浴,臉上未施粉黛,鬢角處還殘留著幾滴晶瑩的水珠,一顰一笑盡顯柔美婉約之態——可惜的是,在這深閨中無人欣賞。
此時四下無人,又是在自己的這方天井院中,她的坐姿便也顯得隨意而放松,兩條修長纖細的瑩潤腿就那么伸長展開著,在寬松的浴袍下半掩半露,皎潔的月光透過廊檐,落在那半截粉嫩上,折射出一種佳人浴后的慵懶氣息。
蘭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聲音太大,當即便壓低了嗓音,聲地追問道:“那姐你快看,姑爺他人怎么樣,脾氣好不好?有沒有對你端著個進士老爺的架子,是不是真像看上去那般溫文爾雅——”
蘭著著,突然語音一滯,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姐的臉,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姐,你臉怎么紅了?”
“呸,死丫頭,誰我臉紅了?!!”
林秋蕓輕嗔了一句,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忙話鋒一轉,打趣道:“你打聽那么多做什么?莫不是——你也看上了李公子?”
蘭打就跟著她,這么多年的相處下來,關系早就如同自家親姐妹一般了,沒有外人在時,倆人偶爾也會笑鬧一番。日后,蘭更是會作為陪嫁的丫鬟,跟到夫家去繼續服侍她的。
“人家這還不是在為姐你操心呀,哪還能看上姐您的如意郎君呢!”
蘭撇了撇嘴,轉而又是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問題來,便再次問道:“姐,你既是見到了姑爺,那他怎么又急著要退親了呢?難道是——他真把你當個大男人了?”
林秋蕓只是輕輕搖頭。
“那姑爺是在見了姐之后,對你不太滿意?也不能呀,姐這么溫柔善良的媳婦,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丫頭蹲在地上,雙手撐著尖細的下巴,繼續天馬行空地猜測了起來:“難道是——哎呀!”
林秋蕓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讓她這一聲驚叫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脫口嗔道:“死丫頭,一驚一乍的做什么呢?”
蘭卻渾不在意,拽著她的胳膊就追問道:“姐姐,難道是李公子他——他——”
林秋蕓就不容易真的生氣,也只是在蘭面前話才隨意了些,卻也從來都無法對其出重話來。只是片刻,她便恢復了從容之色,笑罵道:“鬼丫頭,你什么時候也變得話都不利索了?吞吞吐吐的,有話就直!他怎么了?”
“李公子他——”蘭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試探著問道:“他不會是和那些人一樣,也喜好——喜好男風吧?”
“——”
林秋蕓額頭直冒黑線,徹底敗給了她那異常豐富的想象力,干脆決定向她坦白了。
“你忘了,我今日并未打算表明身份嗎?”
如水的月光灑滿了這一方青石板,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過面頰,她坐在廊檐下,兩手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浴袍,心里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蘭問道。
林秋蕓輕輕一嘆,抬頭遙望著天上那一輪明月,思緒飄回到了今天與李謙相見時的場景,喃喃道:“我這是一不心,搶了自己的夫婿了——”——
金陵帝都,皇城禁宮。
朱元璋身著一襲梨花白的便服,領角和袖口處繡著金絲的云紋花邊,頭上只隨意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橫插一簪,端坐于乾清宮的大殿寶座之上。
這位一國之君素來崇尚節儉,在衣食住行上也沒有那么大的排場,除了在比較正式隆重的場合,衣著大都十分樸素。受他的影響,大明宮室自上而下,皆喜素雅的服飾裝扮,連太監和宮女們也不例外。
這位帝王的勤勞治政也是出了名的,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此時才剛下了早朝,他又在親自批閱各地送上來的奏疏了。
不過勤勉的朱元璋也很快就發現,自己一個人的精力終究還是有限的,在罷免了宰相后,又設置了幾位殿閣大學士來輔佐自己,便是內閣的雛形了。區別就是,如今的殿閣學士們手中無權,只相當于顧問的形式而存在。
朱元璋看完一份山東道御史送上來的折子,提起朱筆作了批示后放到一邊,再取來下一份折子一看,是浙江道送上來的,關于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桃花庵一事。
那位御史也甚是細心,把整件事情的經過都給講了一遍,從“聲名遠播”的李謙回鄉開始講起——揣摩圣意這種事,干得好了分分鐘就能平步青云,人家自然要認真對待了。
先是船舫上吟誦改版《逍遙游》,再到林家上門退親,之間的經過可謂百轉千折,堪稱戲劇化的演變,一直到李謙被趕出家門為止,奏報得十分詳實細致。
當然了,李謙真正引起地方上的注意,其實是從那幅天子墨寶出現后才開始的。前面發生的許多事情,都是御史后來才去打聽了解到的。
風聞奏事嘛!五分真,三分假,余下兩分靠腦補,這也是身為監察御史的一種天賦來著——
正如李謙所預料的那般,朱元璋對于莊子他老人家不太感冒,因此看到那首改版的《逍遙游》時,也只是一笑而過——終究只是少年人的玩樂心性使然罷了,犯不著當真。
若是李謙那回改的是孔孟文辭,事情就不那么好揭過了,最輕也是一個“離經叛道”的罪名安到他頭上去——即便是一國之君,都不敢隨便冒犯孔孟,褻瀆圣人經典。這兩位圣賢的身后,站著千千萬萬的讀書人,代表的是天下士林的尊嚴!
誰敢輕易開罪?
看到桃花庵歌時,眉頭不禁輕微的一皺。再到之后李謙擺弄的那個什么桃花庵,朱元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逐漸匯聚于眉心,隱隱形成了一個“川”字。
然而,當他看到李謙為了退一門親事,竟是鬧到被其父親趕出家門時,又是忍不住一樂。
“哈哈哈哈——”
笑罷,朱元璋張口就罵道:“這個愣頭青,屁大點的事兒還鬧得沸沸揚揚!真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便讓她當側室不就成了?還整了退婚這么一出,這些個飽讀詩書的文人吶——”
后半句話他沒有再,但無須想都知道不是好話。
太過迂腐!
始終只是件雞毛蒜皮的事,朱元璋自然不會很在意,因此也只是簡單做了批示后,便放到了右手邊的折子中。正待繼續批閱別的折子時,他卻是微微一愣,伸出去的手也不自覺停了下來。
“杭州——”
卷終——
(PS:感謝取名字難難楓葉(丁丁)隨葉紛飛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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