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見他額頭直冒汗,心中不禁暗暗冷笑,接著便出聲道:“怎么?到了朕這兒就沒話了?還是你不善言談,單只專攻于筆墨?”
“——”
御史李永鋒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氣拱手道:“回稟陛下,臣雖不善言談,有些話卻不得不,辛未科進(jìn)士,原翰林院檢討李謙公然違反律令,此乃藐視朝廷法度之舉,其風(fēng)不可長之——”
朱元璋嘴角噙著一絲微微的冷笑,饒有興趣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在打量著他,似乎是在看一場非常有趣的表演般,靜靜地聽完了他的長篇大論。
然而當(dāng)他好容易才陳述完畢,又總結(jié)了一番后,正打算來一句“懇請陛下圣裁”時,朱元璋卻是開了口,截斷了他后面的話。
“李御史——”
“臣在!”
“朕近日看了一篇辭賦,卻始終不解其意——”朱元璋掃了他一眼,聲音平靜地道:“你,可否為朕解惑?”
朱元璋雖然出身低微,卻壓根就不是個文盲。相反,他自學(xué)成才,無論是詩詞還是文賦都有所涉獵,欣賞的水平還是有的,只是比不上文人們更會舞文弄墨罷了。
李御史聞聽此言,心下不覺暗暗感到奇怪。翰林院和國子監(jiān)里有那么多飽學(xué)鴻儒,大能之輩,陛下為何獨獨向自己這么一個薦舉出身的御史請教?
“敢問陛下看的是何人所作之賦,此賦何名?”
“司馬相如,美人賦。”
“美人——”李永鋒登時呆立當(dāng)場。
朱元璋高坐殿上,神情默然,不怒自威的目光直直注視了他半晌,直到盯得這位垂首而立的御史頭皮發(fā)麻,幾欲跪倒在地時,才隨意地擺了擺手。
“既無法為朕解惑,你便下去吧。”——
待到出得殿外時,李永鋒才發(fā)覺,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濕了一大片。雖則頭頂是艷陽高照,可乾清宮里放置了好幾臺冰鑒,根就不會出現(xiàn)熱汗。
無疑,李御史這是讓皇帝給嚇的不輕!
這會兒可不比唐宋,國朝雖然優(yōu)待士大夫,給予減免賦役等特權(quán),卻沒有什么不殺文人士大夫及言事官的法。在朱元璋這位鐵腕君主的統(tǒng)治下,言官也是不敢胡亂話的,以言治罪、以言殺頭的事情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最為著名的就是廷杖制度——
別看歷史上的大明朝,曾有好幾位皇帝被科道官員指著鼻子罵過,這在洪武一朝根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誰敢指著朱元璋的鼻子罵一個試試?腦袋還要不要了?
國朝初建時,朱元璋曾過,“國家立三大府,中書總政事,都督掌軍旅,御史掌糾察。朝廷紀(jì)綱盡系于此,而臺之任尤清要”。
這便是“三大府”的由來,初時職權(quán)頗重。但很快,老朱就反悔了——堂堂天子,豈能讓大臣手握重臣,這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所以,老朱開始在君主集權(quán)的路上走遠(yuǎn)——
洪武十三年,中書省的頭頭,即宰相胡惟庸被查出了有謀逆之心,趁著大案株連之際,中書省也被順勢廢除了。同時,為防止軍權(quán)的過分集中,大都督府也被一分為五,是為中、左、右、前、后五軍都督府。
三大府一下就干掉了兩個,那么,獨獨御史臺得以保留?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表面上看,御史臺只是改成了“都察院”,班底都還在。實際上,狡猾的朱八八早已玩了一出釜底抽薪之計,分出了十三道監(jiān)察御史來與都察院相抗衡。表面上看,十三道仍屬都察院管轄,實則由皇權(quán)所直接統(tǒng)屬。
在如此強(qiáng)大的君主集權(quán)統(tǒng)治下,皇權(quán)可謂是達(dá)到了最高峰,言官又豈敢和天子對著干?至少,朱元璋還在位時,是沒幾個人敢忤逆圣意的。
因此,乍一聽到《美人賦》,李御史便都明白了。
這根就是一種變相的袒護(hù)!
美人賦的是什么?
這篇辭賦,大抵的便是司馬相如樣貌俊俏,舉止文雅不凡,游梁國時,很受梁王的喜歡,這時卻有人進(jìn)獻(xiàn)讒言,誹謗他好色。
而司馬相如則回應(yīng),他年輕時的住所隔壁,就住了個大美女,因見他長得俊俏又有才華,有心想要自薦枕席,與他共度良宵。結(jié)果企盼了三年,司馬相如都沒有答應(yīng)——大王你看,我司馬相如要真是那等好色之徒,又怎會白白錯過這么好的一次機(jī)會?
所以結(jié)論就是,司馬相如并不好色——
而眼下,李謙的情況恰恰就是如此,那句“柳如煙,不過爾爾”早已傳遍了江浙一帶。那么,朱元璋特意點出了這篇辭賦,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因此便可以認(rèn)定,李謙也是不好色的?
至少朱元璋是這么認(rèn)為的。在他看來,李謙在青樓鬧事是真,不好色也不假,所以你們就別跑來我這兒瞎攪和了!
當(dāng)然,也只有朱元璋這樣的皇帝,才能壓得住滿朝官員的彈劾了,換了別人恐怕早就慌了神,想不向臣子們妥協(xié)都難。
“這下可好,事情讓自己給辦砸了!”
李御史無奈地?fù)u了搖頭,之后便垂頭喪氣地出了宮城,徑直往戶部衙門行去——
“這個李謙,禍?zhǔn)碌故侨谴罅恕?br />
殿內(nèi),李御史離開之后,朱元璋身子后靠著椅背沉吟良久,徒然間又喃喃自語道:“也罷,朕便再饒了你這一回,下不為例!”
“傳旨,宣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見駕。”
“是!”
宦官領(lǐng)命而去,朱元璋便讓宮人侍候著換下了袍服,摘下了翼善冠,只著一身寬松的便袍,頭系一條黃色的抹額,斜躺在了東閣的軟塌上憩——
香皂生意,可以是完由李謙來主導(dǎo)的,盡管他并不打算參與生意的運(yùn)營——當(dāng)然,就連制作香皂這一環(huán),他都沒想過要插手其中。畢竟,一個人的制作量還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市場的供貨需求,雇傭人手也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生產(chǎn)手段。
至于分成問題,他原的打算,是采用簡單粗暴的五五分成協(xié)議。不料當(dāng)場提出后,楊清卻是連連搖頭,直言不敢占他那么大的便宜——
一個不懂得讓利的商賈,是做不成大買賣的,聰明可不等于大智慧。太過精明,處處喜歡占人便宜的人,永遠(yuǎn)都無法成為豪商巨賈。
顯然,楊清是個很有遠(yuǎn)見的商人。
他心中十分清楚,李謙手中的秘方才是香皂生意的關(guān)鍵,此外更重要的是其身份地位。哪怕是已經(jīng)得到了完整的秘方,他一個商賈,都是不敢對李謙耍什么心眼的。
因此,楊清的提議是三七分,李謙占大頭。
李謙對此有些不以為然。
畢竟他是要做甩手掌柜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讓對方一手包辦,自己還分那么大的利潤,難保不會造成倆人間的嫌隙——眼前或許不會,將來的事情卻是誰都不準(zhǔn)的。
親兄弟,明算帳。前世,李謙就見過太多由于分利不均而反目成仇的例子,所以才想著盡量去避免這種事情的發(fā)生。
平心而論,楊清這樣的朋友還是不錯的,除了有點臭屁,長得太帥以外,似乎也沒什么別的缺點了?因此,李謙并不希望倆人的關(guān)系惡化。
結(jié)果倆人推來推去,誰都不愿占誰便宜,半天都沒能將事情給定下來。正當(dāng)他們相持不下時,沈天佑終于開口道:“我,你們誰都不愿要這兩成利,不若讓給我如何?”
倆人聞言皆是一愣,隨即李謙心中一動,立馬點了點頭。
“那就這么定了!”
“啊?”這回輪到沈天佑愕然了,他原也就隨口那么一,其實玩笑的成分居多,并沒想過李謙真會答應(yīng)此事。
楊清也是呆呆望著李謙,沒想到對方真會如此干脆,兩成利送就送,竟是半點遲疑也無。目光轉(zhuǎn)到沈天佑身上時,他才恍然大悟,這是雙贏的局面啊!
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按,李謙應(yīng)該是屬于那種五谷不分,一心只知埋頭苦讀圣賢書的讀書人才對——怎么看起來,似乎比自己更有生意頭腦?
別看沈天佑和這樁生意扯不上半點關(guān)系,實際上,多了沈家這么一層關(guān)系,對他們的生意開展也是如虎添翼的——這年代,經(jīng)商更講究門路關(guān)系,后臺硬,做起事來就是順利,任何商賈都不會拒絕官方背景。官商官商,真正的大買賣,背后是不可能會沒有權(quán)力支持的。
這下可好,沈天佑直接讓他們倆人給拖下水了。
一位致仕的部堂高官,在地方上的能量自不必。即便是在京城,報出沈部堂的名號,都能省卻不少麻煩。可以,李謙只這一招,就已經(jīng)算是提前將銷售路子給鋪到了金陵——
隨即“三巨頭”立契為證,香皂生意,也正式邁出了無比堅實的第一步。
生意談成,接下來自然是要喝酒慶祝的,幾人商量一番,便將地點選在了西子湖畔。原因無他,只因那里有著聞名于世的西湖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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