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必須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雅座里,李謙如是道。rg
柳兒看了他一眼。
不知為何,與李謙的目光相對視時,她心里徒然升起了幾分莫名的緊張——那是一種淡然又不失認真的神情,柳兒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
“那得看我心情如何了。”微微移開目光,她故作滿不在乎地哼哼道:“吧,什么問題?”
李謙目光一凝,直直地看著她道:“你和她早就認識了?”
柳兒自然知道,他的是女孩,只隨意地瞥了邊上一眼,然后便很干脆地搖搖頭道:“不認識。”
倒不是李謙多疑,而是此事就有些蹊蹺。
當時,賣包子的販應該是忙著轉身或者下蹲拿紙打包裝,才沒注意到有人偷拿了他的包子,所以事后才反應過來。可柳兒不一樣,她一直就站在攤前,沒道理看不到女孩伸手的動作,除非對方是個慣偷,手法早已練就得十分嫻熟。
關鍵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難道就能連成慣偷了?這簡直是在侮辱那些經驗老到的“三只手”!有這領的人,偷的也不會是肉包子。
在問出問題,等待回答的過程中,他一直在注意著柳兒臉上出現的任何一個細微變化,以此來判斷虛實——經過觀察,李謙發現她并未謊。
李謙自認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否則他早年看過的大量有關心理學、微表情學之類書籍,以及職場生活中的實踐經驗就是個笑話了。
若是連這么一個姑娘當面了謊話,自己都無法看出來的話,那么她已經完具備站在奧斯卡領獎臺上的資格了——
得到了答案后,李謙心中的疑惑頓時消散不少,至少這不是一場別有用心的安排。
不可否認的是,自打接到了密旨,得知杭州官場中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后,李謙的神經也確實是有些過敏的。那樣的任務太過兇險,若是有人能看出自己現在與宋忠的真實關系,安插眼線在自己身邊也不是不可能——孩子對于事物的認知比較模糊,只需稍加引導,便能輕易得到他們想要的信息。
他們連錦衣衛都敢殺,這樣的事根不值一提。
“問完了吧?那我就先走了,回見——算了,能不見就不見最好!”柳兒見他沉吟半天,心里也不知是在盤算著什么,自是有些不耐煩了,丟下句話便打算離開。
“等等——”李謙叫住了他,再次開口問道:“那你為何縱容于她?莫非你不知道,盜竊他人財物也是犯了法的?”
“你這已經不止一個問題了,李大官人!”
她眉頭一挑,微怒道:“再讓你這么沒完沒了地問下去,我還要不要回去了?回去晚了,我家姐可饒不了我!你若是還有什么想要問的,就直接問她好了——”著一指旁邊的姑娘,擠兌李謙道:“帶她去看金魚,什么紅的黃的白的,看完了保準她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女子就恕不奉陪了!”
“站住!”李謙突然冷喝一聲,威脅道:“嚴格論起來,她偷東西是犯了法的,而你——是她的從犯!怎么?柳兒姑娘莫不是想往衙門走一趟?”
“你——”柳兒回頭怒視著他,恨恨地道:“你仗勢欺人!”
“謝謝夸獎!”
“你——”面對這樣的無恥之徒,柳兒姑娘也真是沒了脾氣,一時竟是感到罵人都有些詞窮。她拖長著音兒,半天才堪堪憋出了一句,“你混蛋!”
猛地一拽身前的椅子,柳兒重重地坐了下來,一臉悶悶地道:“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是見這姑娘著實可憐,才故意沒告訴那人,有人偷他包子的。”
人不單是酒后吐真言,怒極了也會一吐為快的。
柳兒一邊在心中問候著李謙祖宗十八代,一邊竹筒倒豆子般向李謙起了自己的往事。
她也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有個鋪子,靠做些買賣來過活,生活不算富足,卻也絕對稱不上富裕,不過至少一家人還是衣食無憂的。
然而好景不長,父親不幸早逝,母親自此便守了寡,一人獨立支撐著這個家庭,與她這唯一的閨女相依為命。結果在這之后不久,她母親也病逝了。
長期的臥病在床,家里早就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以致于她母親離世后,連一筆安葬的費用都沒有。
寡婦門前是非多,在這么個年代,一個女人在外拋頭露面做買賣,總是很遭人白眼的。而她父親又是個外來戶,家里的親戚都不在這邊,所以連個肯伸援手的人都沒有。
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就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她的無助可想而知。無奈之下,柳兒只好走上街頭,賣身葬母——
以前,李謙曾無數次在電視上看到過這種老套的橋段,但此刻置身于這個時代,再親耳聽到這樣的事情時,他是真的一點都笑不出來。
至少,在面對著眼前這么一個有著可憐身世的姑娘時,他做不到沒心沒肺。曾經,他對自己的身世同樣是唏噓不已,但與一個豆蔻之齡的少女相比時,自己無疑是幸運的,至少父母過世后,自己早就能夠自食其力了。
而她呢?
柳兒抬袖抹了一把眼淚,紅著眼眶道:“很多人嫌我年紀太,還得白養兩年才能干活兒,不劃算。還有人對著我指指點點,我命格太硬,生來就克父母,是個不祥之人。還有人——”她到這里,眼中滿是憤怒,“我娘水性楊花,在外拋頭露面,不知勾搭了多少漢子!”
李謙低下了頭,人言可畏,有人會出這樣的話并不奇怪。畢竟那些人話不用負責任,閑話怎么都行,旁人也管不著。
可是,那被流言蜚語傷害了的人,卻會將這些話記上一輩子!
李謙一時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沉吟了片刻,也只能是出幾個蒼白無力的字眼。
“對不起——”
“我沒事的。”柳兒又是抬袖抹了一把眼睛,繼續道:“是我們家姐收留了我,那時我就對她過,柳兒會一輩子記著她對我的好!無論她讓我做什么,我都不會有任何的遲疑——做得到要做,做不到,也要做!”
話落,她站了起來,認真地看著李謙道:“該的我都完了,能不能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吧。”
“如果,我是如果,如果你下回還去我們樓的話,我只求你別再為難我家姐了,她也不是成心要給你找麻煩,當時只是迫不得已——”著她笑笑,“當然我也知道,你眼界那么高,可能今后也不會踏足我們樓了。”
眼界高?
李謙聞言臉上露出了苦笑,眼界高一點是有的,但那關于“庸脂俗粉”之類的評價,也并非是出于自己的心啊——柳如煙可算不上什么庸脂俗粉。
柳兒走了,李謙心中的悵然之情卻久久無法排解干凈。
投胎是門技術活,自己比較幸運,成了大地主家的公子,一睜開眼睛就是準進士的身份,自然沒什么機會接觸到人物的經歷。在這個農業水平并不發達的時代,但凡碰到災荒,地里沒了收成,平頭老百姓們可是連飯都吃不飽的。
李謙此刻突然有些后悔了,自己不該那樣去欺負一個販的,人家也不容易。盡管他知道,自己的行為不會斷了那人的活路,心中卻仍是產生了不的負罪感。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哪怕是在很多時候,因為很多這樣那樣的原因,讓我們不得不對現實妥協,做出一些或大或的讓步。但是,公理自在人心!
那位販沒有善心是他的事,那只能明他的道德水平不夠,而不能因此就認定他做得不對。至少,最先錯了的人是這位偷人東西的姑娘。
而自己呢?
明知偷東西不對,卻只站在自己個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出手教訓了販。
這又有什么用呢?
一個人有沒有善心,似乎是老早就定下來了的,強迫他人違背心能有多大的成效?
思緒有些紛亂,不經意間抬起頭時,卻看到姑娘正怯怯地打量著自己。看著那張消瘦的臉,李謙倒真不太忍心苛責于她了。
她只是餓極了,無奈之下才偷了倆包子而已,何錯之有——唔?不對不對,這姑娘好像也沒表面上那么膽,膽的孩子敢偷東西嗎?膽的孩子敢隨便亂跑,有家不回嗎?膽的孩子,眼睛會如此有靈性嗎?
李謙心中頓感疑惑重重,卻也并不急于太快做出結論。
一切,都要等許杰那邊查清楚了再。
“看著我做什么?你不是餓了嗎,快吃些東西吧!”著將一盤點心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姑娘搖了搖頭,然后把抱在懷里的幾個包子拿起來向他示意了下。李謙一瞧,包裝紙被打開過,看上去應該是少了兩個。
再注意看她嘴角,發現確實沾著幾點食物的碎屑,敢情剛才只顧著聽柳兒的故事了,倒是沒怎么注意過她,李謙不由笑道:“動作倒是挺快的嘛!”
“叔叔——”姑娘仍是怯怯地望著他,一副怕生的模樣,不過話的聲音倒是大了不少,“你什么時候帶我去看金魚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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