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朝,禁夜之后,府州縣的各大城門統統都是要鎖上的,且鑰匙通常還不在守城的官兵手中,任何人來了都叫不開城門。rg
所以依著規矩,宋忠自然也沒法在禁夜后為李謙打開城門,盡管他有著錦衣衛這么一層特殊身份。
事實上,帶李謙出城就已然算是壞了規矩。
不過眼見李謙如此著急上火,他也只能勉強答應了下來。
原他就覺得,這個年輕的讀書人身上藏著一股子戾氣,只是平日里極少顯露罷了。然而當今晚親眼所見,李謙面對趙鵬時所散發出來的那股狠勁兒,宋忠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士子之怒”。
當時,宋忠腦袋里的那根弦兒其實早已繃緊,隨時準備沖出去阻止李謙行兇------好在,對方終究是沒有出現不理智的行為,這讓他心中暗暗放松的同時,又隱隱對李謙生出了幾分敬畏。
這樣一個人,一個文人!自己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為好------盡管宋忠并不認為,憑著李謙目前的身手就能戰勝自己,但殺人何須用刀?
讀書人,歷來不就最為擅長耍陰招么?
正如李謙曾過的氣話那般,只要他有心,自己怕是真走不出杭州城------畢竟眼下杭州情勢復雜,又有前任檢校被滅口的例子擺在那兒,也由不得自己不信。
靈隱山地處西湖以西,從別處走會繞行很長一段路程,因此宋忠便領著李謙直奔西城清波門。
既然是去營救,當然也得帶上人手,李謙可不認為自己單槍匹馬便能制服一伙歹徒。
不過他從趙鵬口中得知,對方人數其實也不多,總共只有四人,一人望風,余下三人負責動手劫人。
原按照他的打算,是要帶一隊人過去的,但宋忠沒答應,只是太多人出城的話會鬧出太大動靜,不利于行事。最終,在對方的一再堅持下,李謙只帶上了許杰,與他和孫茂共四人一道出城。
出城的法子,倒也算不上有多高明,宋忠只不過是亮出了塊象牙牌子,守城的官兵愣是連問都沒敢再多問一句,便一臉恭敬地放行了。
當然,城門也確實是沒法打開,幾人最后是坐著吊筐,讓守城的士卒用繩索吊著,順著城墻上的轱轆架一個個給放下去的------這種情況其實不算少見,但凡達官貴人,想要在城禁后出入城門還是不難的,只要不是上頭下過死命令,守城的官兵大多時候也都能通融一二。
李謙頭一個從城墻上下來,站在下方往上望去,四丈高的城墻,在黑夜里只能隱約看出個輪廓,以及城上那寥寥幾支火把。
一上一下的折騰了四趟,待到落在后頭的宋忠從筐里下來時,一行人才算是順利出了城。
看著宋忠那張黑臉,李謙忍不住問道:“如今你我身份已然暴露,此時你還敢隨我一道出城,就一點兒都不擔心,有人會乘機對你下手么?”
宋忠哂然一笑,頗為自信地道:“人都是惜命的,是位高權重的人就怕死,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
李謙聞言有些訝然,禁不住打岔道:“你倒是讀過不少書哇!”
“書自然是讀過一些的,”宋忠暼他一眼,“我雖為軍戶,沒應過科考,卻也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丘八,錦衣衛乃是天子近衛,我們------”著眼睛微微瞇起看著前方,似是無比緬懷般緩聲道:“和他們不同!”
即便李謙沒有親眼見到過,當年錦衣衛緹騎四出的威風場面,但光從宋忠此刻的神態里,他就能深切感受到,錦衣衛建立之初是何等的輝煌。
不過,宋忠這話顯然也有些抬高自己而貶低他人的嫌疑。
事實上,朱元璋登位之初就已經在大興文教了。這位草根出身的皇帝,深知寒門子弟讀書不易,非但在京師重開了國子監,便是連天下各州府都設立有不少學校,以供天下萬民讀書明理。
除了府學、州學、縣學等專供生員就讀的官學外,朱元璋還鼓勵民間興辦鄉學社學,并在各地衛所里也都設立了衛學,教軍戶們讀書,同樣也允許他們應科舉考試。
所以,地地道道的丘八不是沒有,但軍戶里邊也并非是文盲。
話得言簡意賅,李謙卻仍是聽出了些弦外之音------這貨,好像是在暗示自己,陶晟等人暫時不敢對他下手,繼而表明他帶自己出城并非出于畏懼心理?
不過由于心中擔憂著子衿二人的安,李謙此刻也沒了調侃擠兌宋忠的心思,當下便加快了腳步前行。
此刻的西湖歌舞尚未歇業,一如秦淮兩岸般燈火通明,但這般場景也僅限于靠近城門一帶,再往西走就顯偏僻靜謐了。
一路無話,幾人在宋忠的領路下,沿著湖畔走了約莫有一刻鐘,便來到了一處樹蔭籠罩下的荒僻湖岸。
這一帶叢林茂密,四周圍漆黑一片,樹林深處還不時傳出幾聲夜梟的鳴叫之聲,像極了恐怖電影里撞鬼的場景------如果今晚不是幾個糙漢子聚在一起,而是讓李謙一個人過來的話,他心里一定會直打悚。
隱約中,李謙看到了停靠在湖邊,藏身于蓮葉叢中的一艘船輪廓,心頭不禁為之一亮,笑道:“呵,想不到你還預埋了這么一條后路呀?”
宋忠很不自然地干咳一聲,輕輕一點頭道:“你猜得不錯,這的確是我預留的后路。”
頓了頓,繼而又是補充一句道:“此次查案的阻力不,我雖身負圣命,卻也無權調動杭州衛官兵,事前預留退路才好從容應變------將來一旦局勢惡化,有人狗急跳墻,也能身而退不是?”
“檢校大人果真深謀遠慮,在下佩服!”
李謙假模假樣地朝他拱了拱手,嘲諷意味甚濃。不過在心里,他卻是真正在為這樣的謹慎行為點贊的------狡兔三窟,一名特務想要活得長久,也只有時時刻刻保持警惕才有可能,不預先留下退路是萬萬不行的。
幾人乘上船,徑直往西而去,隨后又是沿著山道一路摸黑前行,緊趕慢趕,才于深夜時分到達了趙家在靈隱山上的茶園。
從趙鵬的口中,李謙知道茶園里常年住著一戶人家,屬于趙家名下的長工佃仆一類,平日里只負責看顧這片茶園。
李謙等人徑直來到了一座院門前,這里,正是趙鵬所供出來的兇徒藏身之所,也是那戶長工的住處。
這里沒什么高墻大院,低矮的木柵欄圍成一道院墻,院門則是簡易的柴門。宋忠讓李謙二人留在原地等候,他親自出馬,領著孫茂率先潛了進去。
黑夜中,李謙只見前方二人的身影迅捷的一躍,便翻身落入了院中,悄無聲息。
隨后,又是經過一番耐心的等候,才見宋忠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后,‘吱呀’一聲打開門扉,對迎上前來的李謙二人搖了搖頭。
“里頭沒人。”
“一個人都沒有?”李謙問道。
“沒有。”宋忠的回答仍舊十分簡潔。
“怎么可能------”
李謙心中感到疑惑不已,若趙鵬報給自己的地點有假,也不至于連那戶長工都是捏造出來的才對。而眼下這里顯然是常年有人居住的,連夜撤走,就明自己行動的消息已然泄露------
可趙家今夜正在被圍府搜查,自己又以最快的時間趕來救人,根就不可能會有人搶在自己前頭,逃出城來給他們通風報信。那么這伙劫匪,究竟是如何提前得到的消息呢?
宋忠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無猜測地道:“或許,他們有人就在城外等候消息,你卻突然在城里鬧出那么大的動靜,想不引起他們警覺都難,應該是在你圍了趙家后,那人就趕回來示警了------”
宋忠正著時,孫茂也舉著支火把從里面走了出來,出聲稟道:“大人,據卑職查探得知,那伙人也是不久前才匆匆離開的,現場并未多做布置。”
“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嗎?”宋忠頭也不回,沉聲問道。
“這個------”孫茂看了一眼李謙,聲答道:“大人恕罪,卑職看不出他們逃往哪處方向,咱們人手不足,沒法四下搜捕,在這山上怕是要徒勞無功------且對方實力如何尚未可知,我們若是落了單,恐怕會出現意外。”
李謙聽了這話簡直氣得不行,怒道:“早了要多帶些人,你卻告訴我不用,現在你打算怎么辦?我告訴你宋忠,人一旦在今晚出事,我拿你是問!”
宋忠默然片刻,解釋道:“人多確實行動不便,且還容易打草驚蛇,但我萬沒想到這些人會如此警覺,早在咱們出城前就察覺到了此事------”
事已至此,再去過多的責怪宋忠也沒用。
事實上,李謙知道宋忠的推斷才應該是最正確的。那伙人早在自己敲山震虎之時,就已收到風聲提前離開了------起來,那個打草驚蛇的人其實是自己,如果不是因為對柳如煙的心懷愧疚,自己完沒必要驚動城,把老趙給引回來。
“先找找看吧。”李謙有些無力地提議道:“既然不能分散,咱們就一處一處的找,不定他們還藏身在這附近。”
宋忠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輕點頭道:“倒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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