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精力永遠是有限的，不管是多么認真的人，看了幾十份奏章之后也會腦筋不好使。董宋臣對此有深刻的了解，不僅是他自己處理內(nèi)侍省事務(wù)的時候有充分經(jīng)驗。看著官家或者政事堂的相公處理公務(wù)，他們也有同樣的表現(xiàn)。

    依照官家的命令進入大殿，輕輕一掃官家面前的那些奏章動了多少，董宋臣就確定自己靜心排列的奏章順序起到了作用。若是把趙嘉仁的奏章放在第一位，心力還算強勁的官家就會覺得應(yīng)該謹慎點。雖然不是刻意要優(yōu)柔寡斷，但是人們在精力充沛的時候總是喜歡多浪費點精力。

    連續(xù)幾份有明顯同樣脈絡(luò)的奏章讓官家感覺到重復(fù)的枯燥感之后，一份與之前不同的奏章就很容易引起官家下決定的興趣。內(nèi)侍們必須謹守許多事情，特別是絕不能欺瞞官家，董宋臣對此非常清楚。然而內(nèi)侍們影響官家的手段可未必就是公然做什么，自作聰明的人一定會被識破。

    行禮之后侍立在官家面前，董宋臣就聽到宋理宗道：“馬光祖推薦趙嘉仁做福州知州。你覺得如何。”

    確定果然是這件事，董宋臣立刻正色答道：“官家，不知趙嘉仁可否向官家過他想做福州知州。”

    “過。”宋理宗雖然政務(wù)繁忙，年紀也大了，卻還不至于完忘記。

    “既然如此，官家想必有了御裁。”董宋臣按照非常普通的流程答道。當(dāng)家作主的是宋理宗而不是他董宋臣，凡是理解不了這個的內(nèi)侍下場都非常凄慘。

    “不知為何，總覺得難以決斷。”宋理宗對著非常信任的董宋臣了心里話，“我覺得賈似道只怕未必肯答應(yīng)此事。”

    “賈似道為何不肯答應(yīng)？”董宋臣順著宋理宗的話向下引導(dǎo)。

    “他提過想建立棉務(wù)，要趙嘉仁的棉布官營。”宋理宗對朝政的掌握可一點都不差。

    董宋臣對此也有了解，話到了這里，董宋臣答道：“官家。賈似道要用官位鉗制趙嘉仁，難倒官家也要用官位來鉗制趙嘉仁？”

    交談到此結(jié)束，宋理宗心中豁然開朗。若是讓趙嘉仁的棉布官營，不過是一道詔書的事情。若是宋理宗用官位來要挾趙嘉仁，那對宋理宗就是恥辱了。揮揮手，宋理宗讓董宋臣下去，他自己繼續(xù)處理奏章。

    離開大殿，董宋臣松了口氣。趙嘉仁想做福州知州的事情算是正式擺上臺面，此次董宋臣也只能暫時這么多。以后能否繼續(xù)推動，也得看局面。當(dāng)然，也存在宋理宗立刻就批準(zhǔn)的可能。在此事再次進入利益博弈之前，董宋臣也得先等機會。

    董宋臣并沒有報恩的意思，更沒有因為要報恩，所以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幫著趙嘉仁把事情辦成的打算。身為內(nèi)侍押班，董宋臣認為趙嘉仁也能理解這些。反正不管趙嘉仁是否理解，董宋臣都因為自己并沒有去故意壞了趙嘉仁的事情而感到問心無愧。

    趙嘉仁也沒有把董宋臣這個因素考慮在內(nèi)，董宋臣曾經(jīng)干過推薦丁大的事情，于是引發(fā)了整個朝廷內(nèi)的極大反彈。他此次能回來，必然不敢再觸霉頭。所以趙嘉仁也沒將董宋臣作為推動主力。

    既然過了正月十五，趙嘉仁就準(zhǔn)備前往賈似道府上拜訪。然而給賈似道送拜帖的侍衛(wèi)回來稟報，賈似道竟然這幾日他忙，沒空見趙嘉仁。看得出棉布的事情根不在賈似道最優(yōu)先考慮之內(nèi)呢，這個現(xiàn)實讓趙嘉仁感覺頗為不爽。

    賈似道的確是左丞相，但趙嘉仁現(xiàn)在也是每天上下幾千貫的人。把他拖在臨安動彈不得，這種對生命的浪費真心是令人非常不爽。就在有些坐立不寧的時候，有人遞上拜帖，指明是給趙嘉仁。趙嘉仁也不知道這人生地不熟的臨安到底有什么故舊。他當(dāng)時的故舊同年司馬考正在泉州上課呢。

    接過來一看，趙嘉仁登時就來了精神。這是文天祥送上來的拜帖，上次見過文天祥之后，趙嘉仁對他印象極佳。連忙打開拜帖，原來是文天祥約趙嘉仁吃飯。

    ‘文丞相’相邀，趙嘉仁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他刷刷點點寫了回信，答應(yīng)此次相見。不過要將聚會地點改到趙嘉仁臨安商業(yè)點開設(shè)的酒肆中。

    趙嘉仁曾經(jīng)在這里給留守商業(yè)點的部下開了個年會，請大家一起吃吃飯。當(dāng)時大部分員工都回去過元旦，人員不多。此時再到，就覺得人氣旺了許多。

    趙嘉仁身高超過18，文天祥比趙嘉仁還高些。加上他膚色白皙，身材魁梧，真的是眾人目光的焦點。此時趙嘉仁再沒有初次見到文天祥的時候那么震驚，當(dāng)這位外貌豐偉的男子漢形象替代了形容枯槁的楚囚形象之后，趙嘉仁來覺得文天祥就該是這樣。這樣的美男子才有號召力，能夠支撐歷史上的南宋朝廷抗?fàn)帯Ｈ羰穷I(lǐng)導(dǎo)人一看就是大煙鬼般的模樣，部下看著就感覺沒信心呢。

    兩人在雅間坐下，飯菜很快就端上來。吃喝片刻，趙嘉仁又找到了喜歡文天祥的另外一個理由。這位‘文丞相’出身豪族，所以舉止中沒有任何大驚怪的意思。更沒有那種故意大驚怪以討別人歡心的行為。

    現(xiàn)在的刑部判官文天祥并不知道趙嘉仁的想法，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道：“我也是剛得知趙兄弟回到臨安。我已經(jīng)馬上要放外任，所以就急急忙忙與趙兄弟相聚。若此時再不見面，也不知道下次見面得到何時。”

    趙嘉仁在這個時代算是14年出生，文天祥比趙嘉仁‘大四歲’，136年出生。文天祥是寶祐四年的狀元。趙嘉仁是寶祐元年的進士。所以趙嘉仁笑道：“不知文兄到哪里高升。”

    “知江南西路的瑞州。”文天祥爽快的答道。

    “江南西路……”趙嘉仁一時也不知道該啥。江西一直不是什么富裕地方，一位堂堂狀元被送去那里的一個州做知州。絕不是什么好安排。

    見趙嘉仁表情如此，文天祥倒是笑道：“我一直覺得賈似道乃是奸佞，屢次上表。臺鑒都是賈似道的人，他們也屢次彈劾我。前些日子，我又上表講賈似道亂改舊制。看來賈相公是決心要將我攆走。”

    沒想到文天祥竟然與賈似道之間還有這樣的恩怨糾葛，趙嘉仁倒是頗為意外。可此時的趙嘉仁連是不是該多話都沒無法決定。

    “趙兄弟，你此次應(yīng)該是能做京官了吧？”文天祥毫不以自己的事情為意，而是爽快的問起趙嘉仁來。

    “我想做福州知州，不想做京官。”趙嘉仁也如實以告。

    “為何。”這次輪到文天祥不解了。在大宋，大家都想做京官，誰都不想三年一輪的孤身在外。

    “做了京官，我可不覺得我能伺候得了賈相公。”趙嘉仁忍不住對文天祥了實話。

    聽到這話，文天祥先是一愣，接著放聲大笑。開懷大笑一番，文天祥端起酒杯，“趙兄弟得好。為了能不伺候賈相公，干了這杯！”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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