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趙莊的劉文、李助感覺到嚴重威脅，怕遼寇進犯滄州，重中之重卻是先來摧毀遼國上下早恨得牙癢癢的滄趙家族，而守衛(wèi)趙莊的力量怕是不足，激戰(zhàn)時怕有漏洞危及莊內(nèi)，這才示意劉通來試著勸老太君早早撤離。?
寧老太君就是喜歡男兒孫。
她孤苦無依弱女子，還帶著有病的老娘這個沉重拖累，是沒人要的老姑娘，堅強卻也是無望的勉強活著，活一天算一天，真正是為活著而活著，把老娘送終，完成為人子女的人性任務(wù)，剩下的日子就是準備活夠了或徹底絕望了就隨時隨便死掉算了，早早從這個殘酷的社會解脫是她唯一能求到的幸福，意外得嫁滄趙生了兒子，是兒子帶給她人生自信、精神安慰和安穩(wěn)保障，是孫兒帶給她無上榮耀和無邊希望，所以無論世事如何變化，她心里獨愛男兒孫是改變不了的，慈愛女孩只是長輩的責任。
對眼下的老太君來，坐鎮(zhèn)老家，兒孫，無論男女都一個也不在眼前，對只為兒孫活著的她來，心里太寂寞。
只是老太太不是一般的剛強有意力，表面總安樂笑融融的，來象心胸博大慈悲幸福的活菩薩。
但李助、劉文知道老太君藏在心中的無言寂寞，更知道老太太的固執(zhí)，清楚自己是勸不走老太太的，劉通或許可能。
想打動老太君鋼鐵一樣的心，胡子拉碴的成年漢子不成，這事還得老太太親近的孩子來，無論乖孩子還是熊孩子都好使。
果然，匆匆回到趙莊的劉通一出現(xiàn)在老太君面前，老太君的笑容頓時變得靈動活泛自肺腑，笑得自然敞亮，眼神也明亮柔和得驚人。她的愉快情緒明顯感染著周圍的人，似乎把整個趙莊的人氣也帶得鮮活起來。
劉通嘻嘻哈哈耍著寶把趙岳那邊的情況大體向老太君了，當然是撿好的，連吹帶侃把事情描述得倍輕松歡快，仿佛趙岳一到，一切天大的意外難題、如山的壓力都立即如嬌陽化雪般容易地解決了，不會把趙岳承擔的巨大焦慮、費盡心思、馬不停蹄東征西討等辛苦勞累和風險出來。
這么是中國人最常見的晚輩對長輩報喜不報憂的孝順。目的就是讓長輩開心放心。
但老太太是從最苦的底層社會一路搏出來的，這一生經(jīng)歷了太多事，當年在趙莊最危險的時候，還曾多次帶強壯勇敢的婦女上城頭吶喊鼓勁幫助男人奮勇抵抗遼寇，親手揮刀捅槍殺過遼賊，頂著遼賊的箭雨抬傷員、治傷員、往城頭送武器送飯，那都不算事了，那些年里幾乎年年都要經(jīng)歷的，活到現(xiàn)在，她洞察世事，不是不知民間疾苦不知世態(tài)險惡的富貴子弟。
得輕松，老太太也聽得始終笑容滿面，只是心里若有所思，能分析出其中的險惡艱難。
孫子不容易。心愛的大孫子也在邊關(guān)頂著巨大壓力和風險。兒子也在忙得焦頭爛額。
滄趙家族想為天下的漢人創(chuàng)造一個無限美好的新世界，想讓漢人從此高昂著頭牢牢站起來，這么些年付出的太多太多……
老太太心里疼惜感嘆，絕不表露在外面，只是眼神悄悄變得凝重。
劉通逗老太太開完心打好建議基礎(chǔ)轉(zhuǎn)入正題，但一提遼寇入侵的嚴峻形勢，只開了個頭，老太君就笑著揮手打斷了他。
“猢孫也懂得關(guān)心人，知道關(guān)心大事啦！”
“時間過得真快呀！一晃眼，通兒也這么大了，比你爹都高了。哈哈，至今我還記得你呀呀學語和時候干的那些糗事！”
老太君感慨著，望著劉通的眼神充滿寵溺慈愛和欣慰。
對這個和孫子一起長大，卻不象孫子那么妖孽得比大人還大人的完是正常孩該有的成長現(xiàn)象的家伙，老太太見慣了趙岳和這條時候幾乎形影不離的尾巴常常在面前晃悠，見慣了劉通的萌萌可笑可愛，在心里早當成自家兒孫看待。
劉通打得到老太君的關(guān)愛，對老太君也是很有感情的。
他的爺爺奶奶早過世了，在心里不知不覺就把慈愛的老太君視為祖母，也得老太君特意叮囑，時候不懂事，和趙岳一起叫人亂叫老太君祖母叫慣了，如今不過是跟著大家換了稱呼，改稱老祖宗，眼下形勢嚴峻，他也很擔憂老太君的安危。
他此次擔負著大哥和李助交待的勸任務(wù)，更肩負著臨別時四哥那句‘照顧好祖母’的特意叮囑。
叫誰失望了，也不能叫四哥失望了。這是劉通的心聲。
四哥對他自到大的好，隨著他慢慢長大懂事才逐漸體味出來其珍貴。
趙岳時候就思考遠多過言語，平常沉默寡言，但對他的關(guān)愛卻不乏細膩周到，總能不動聲色地維護關(guān)照好他。那是種父愛般的深沉偉大，于無形中教導了他，還不是父愛那種容易讓孩子產(chǎn)生逆反抗拒心的教，是孩子容易接受也更有影響力的同齡玩伴朋友兄弟間的影響，在笑笑諷刺調(diào)侃打打鬧鬧中就完成了教導，準確的是種潛移默化的引導。
劉通不知道自己在四哥心里的重要性能排第幾，但清楚自己絕對是四哥在用生命維護的最重要的幾個人之一。
這份情義帶給他太多幸福，太珍貴了。
事實上，只要劉通不做違背人性的事，即使是想嘗嘗當國王的滋味，趙岳也會幫劉通實現(xiàn)，只是他不能那么而已。
慣著得有原則。
要是讓劉通滋生了不該有的野心妄想當沒能力當?shù)闹袊实鄱袃�，那就壞菜了。那不是關(guān)愛而是害人。
劉通不知道趙岳有多慣著他，但極想勸老太君早些離開危險的趙莊。
這樣他就沒心事了，剩下的就是放手大殺敢來侵犯的一切敵人，保護好老家�？蓜傞_了個頭，老太君就不讓他下去了。劉通一陣郁悶，不禁暗暗嘀咕：“若我是大公子，那老祖宗肯定能聽進去。老太太偏心眼，最愛，最聽大孫子。”
劉通那點城府，再掩飾，老奶奶也一眼就看透了。
老太君呵呵笑起來，：“猢孫，就是你家文成侯來勸，我也不會走的。”
“想知道為什么我這么固執(zhí)嗎？”
劉通點頭。
想，當然想知道，你老人家離開了，大家就都輕松了，你為什么就不離開？
“呵呵……”
老奶奶笑著點點劉通，“那我問問你，咱家立足滄州，在遼寇一次次野蠻兇猛侵犯中能生存下來的根基是什么？”
“咱家能展壯大到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又是什么？”
劉通有些茫然地撓撓腦袋。他最懶得尋思這個那個。
老奶奶見此，微微搖了搖頭。
劉通還是哇，長得高高大大的，卻還是個孩子。若是妖孽孫子，只提個頭，岳兒就能知道個尾，無需多言一字。
不過，這正是劉通的可愛之處。
若都是岳兒那樣的妖孽孩子，當長輩的實在缺乏教導晚輩的快感和成就吶！
心里感慨著，老奶奶樂呵呵不停嘴。
“咱趙莊是打出來的，不是逃避出來的。咱家人一代代和莊戶們同戰(zhàn)斗共患難，從來都是禍福共擔。，遼寇來了，危險近了，眼看大難臨頭，莊主人卻不在，莊戶們會怎樣？”
劉通下意識又撓撓頭，想也不想直接道：“可莊上不還有李姐夫和我大哥他們？表姐、我大哥一家都在。我也在呀。咱家有人主持抗敵。沒拋棄大家�！�
呵呵。
老奶奶笑著搖頭道：“那可不一樣�！�
“通兒啊，我這么跟你吧。莊主夫婦不在，公廉公岳不在，滄趙其他長輩和子孫也都不在，若是我這個老太婆也不在，那趙莊的人心立馬就散了。別是如今莊子上的這些只跟著享福、沒經(jīng)歷過殘酷血戰(zhàn)也沒和咱家共患難的人，就是和咱家一起打出來、敢打能戰(zhàn)對咱家也非常信任的老戶，到時候也必定散亂一團，怕是危險一臨近，莊戶們想的不是團結(jié)一致奮勇殺敵保家，而是琢磨著，甚至直接卷家財舉家四散早早逃離趙莊�！�
“有句老話得好哇。人生除死無大事�！�
“主家的恩義好處，在災難考驗面前，在生死考驗面前，尤其是涉及滿門生死，通常是次要的不頂用的。沒有幾個人會單純念著咱家慈悲善待帶給他們幸福生活，只為了報答主家這份情義就愿意留下來面對生死大戰(zhàn)。這就是世態(tài)人心。講忠義氣節(jié)的懦弱漢人不行。野蠻自私不重視忠孝義節(jié)唯強是尊的蠻夷更不行。否則也不會有歷史上那么多好人不得好報了。”
“歷史上也不乏好皇帝好王朝在外敵入侵或內(nèi)戰(zhàn)勢弱等災難面前，卻被天下子民忘恩無情拋棄，落得國亡族滅的事例。災難面前，恩義不頂用。唯有共同的利益需求才能凝住人心�！�
“李助和你大哥都是有能力有大事的人，能干大事，但到時是管不住莊戶們的。就是公亮他爹、你馬二莊主叔父在此坐鎮(zhèn)，那時候也指揮約束不住幾家。什么都沒用。莊戶們只會一心想著早早逃走避開血戰(zhàn)。遼寇一來，趙莊就不存在了。”
劉通有些明悟地點點頭。
老奶奶欣慰地瞧著劉通，愿意多幾句。
“我這個老太婆掄不動刀，射不動箭，殺不了賊寇，但只要我在，莊戶們就知道主家沒拋棄他們只顧自己安危。主家在和莊戶們共擔危難。有李助和你大哥他們具體負責動手，那就是主家和莊戶們在共同奮勇殺敵。莊戶們相信主家有信心擊敗敵人保住家園�！�
“這樣，莊子里的人心就是穩(wěn)的，團結(jié)的，心里害怕兇野的遼賊，但絕大多數(shù)人愿意跟著奮勇作戰(zhàn)力保家園不失�！�
一向不愛聽大道理的劉通這會聽得入迷。
老奶奶象教導親孫子一樣開了不和外人的話，自己也唏噓感慨了一下復雜的人性。
“遼賊對咱們滄州用心險惡。奶奶我也知道咱們家怕是當其沖承受大難。莊上也不是過去那三千多戶忠心團結(jié)又驍勇善戰(zhàn)的老人，沒有那殺出來的誓同生死的五六千熱血敢戰(zhàn)的好兒郞好漢子。如今還沒轉(zhuǎn)走留莊上耕種做活的住戶只有不到一千家，組不成多少抗賊人手，留在這是危險。但是這個時候，我不能走，連畏懼驚慌都不可。否則咱家完了。這些莊戶一害怕一慌，心散了，只顧拋棄趙莊瞎逃走瞎躲避遼寇，流離在外，多半也難逃屠殺，數(shù)千男女老幼也完了�！�
“我記得岳兒曾過‘王者之家應(yīng)當有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堅定信條。沒有這種神圣責任感和擔當，就不配為王’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象太宗、真宗這種宋皇那樣，敵人未來，只感到危險就已經(jīng)著急遷都，拋棄百姓只顧自己逃命，那怎么行？”
“子民誰會愿意為這種主家誓死奮勇血戰(zhàn)？誰會跟這種主家堅定不移追隨到底？”
“宋家天下得來得太容易，皇家子孫都不懂得珍惜。大好江山僅僅百十年就這么眼看著很快就敗完了。他們曾想拋棄子民，到時候金軍殺來，他們必會把拋棄付之于實際行動，也必會被子民無情拋棄，記載在史書上也會被后人不恥其節(jié)操而唾棄�！�
“所以呀，岳兒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里，并且反復向包括公廉在內(nèi)的孩子們灌輸這種信念�！�
“它是滄趙的新家規(guī)祖法�！�
“當主人就要負責保護好部下，有災難要奮勇?lián)踉谇懊�。沒有擔當，不配作主人。這種兒孫就讓他當自食其力只為自家負責的普通人好了。滄趙既成帝王家，這一條更要成為準則。我支持岳兒的建議，把這一條定為天子必須遵守的國法�！�
老奶奶著著就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和心思里，幾乎忘記了是在教導劉通。
恍惚了一會兒，老奶奶心思了了才回過神來，又恢復了笑呵呵的模樣，瞧著難得見到的劉通的動腦深思狀，心情更好了。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盡管未必能收住人心得到民眾擁戴和誓死追隨，但先要做到這一點。否則有什么資格要求部下盡忠職守做出貢獻犧牲？”
“夫子也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享受權(quán)利，就要同時擔當義務(wù)�！�
“所以呀，再危險，奶奶我也不能離開趙莊一步。不但不走，大戰(zhàn)起來還要不畏危險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鼓舞大家的斗志和保衛(wèi)家園的信心。這是滄趙的職責。成年的兒子、孫兒不在。我這個老太婆就要擔起來�！�
“咱們這個家自從建立起來起就從來沒有被任何賊寇毀掉過，包括遼寇。以前如此，這次奶奶相信仍然會如此。能打敗咱們家的只有咱們自己。只要咱們自己關(guān)鍵時刻頂?shù)蒙�，不退縮，不內(nèi)亂自己作死，就沒有人能毀掉咱們。就算守不住莊子，真到了那時候，我也不畏一死，和賊人戰(zhàn)到底。人活著得有點精神。”
“無論什么時候，滄趙列祖列宗留下的立身立根之不能忘記。有了它，公廉、公岳這樣的好兒孫才能為家族插上騰飛的翅膀。我們大家才能有好日子過，有榮華富貴享。通兒啊，告訴你大哥他們不要再我走不走的話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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