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長矛兵們握著手里的武器,緊張著盯著對面煙塵下迅速接近的模糊影子,那是安納托利亞輕騎兵,可以說是繼蒙古人的騎兵之后令歐洲人最聞風喪膽的敵人。
在歐洲,即便是以擁有著優秀騎兵著稱的強大的波蘭立陶宛聯邦,在面對安納托利亞輕騎兵時也不得不謹慎小心,而同樣有著眾多騎兵的波西米亞,卻因為他們的國王對奧斯曼人怯懦,自從1444年的瓦爾納戰役后,就再也不敢讓他們騎兵出現在奧斯曼騎兵的面前。
現在,阿格里方陣要直接面對這些號稱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騎兵了,而且這一次沒有援軍。
安納托利亞騎兵是輕騎兵,所以他們最大的優勢是迅速敏捷的機動,而不是如法國騎士那樣令人可怖的沖擊力,訓練有素的騎兵技巧讓他們能在距離敵人很近的地方巧妙的突然改變方向,然后趁著敵人的混亂尋找空隙一舉突入
現在他們面前的敵人看上去是一隊隊排列整齊嚴密的方陣,這對于騎兵來說有些不利,而對于輕騎兵來說就更是糟糕,但是經驗豐富的輕騎兵們卻并不擔心,在沖在前面的軍官的帶領下,隨著有著特別含義的尖利呼哨聲,安納托利亞輕騎兵們在即將逼近敵人快50法碼的地方開始減速,他們需要稍微有個緩沖,同樣也要給敵人一個“放松的機會”。
當迎面看到有騎兵沖來時,高大的戰馬和揮舞的雪亮馬刀對防守步兵來說是個殘酷的考驗,很多戰斗未必就是真的經過血腥屠殺而結束的,有時候當其中一方的騎兵以不可阻擋的氣勢沖向敵人步兵隊列時,那種如山壓頂般的可怕氣勢就已經動搖了對方的精神,而這種動搖一旦擴大就很可能會傳染整個部隊。
或許懼戰的只是少數人,但這種傳染一點潰散開,接下來可能就會從少數人的膽怯變成整個部隊的潰敗。
安納托利亞輕騎兵曾經經歷過很多這種情景了,這也讓他們積攢了足夠豐富的經驗和戰術,他們往往用那種如末日來臨般的可怕氣勢首先沖向敵人,然后在對方的精神緊張到快要崩潰的時候在很近的距離突然放慢,這時候敵人的精神往往會從那種瀕死的緊張中不由一松,而這種松弛在戰場上往往比直接崩潰更加可怕。
因為那會讓他們的觀察變得遲鈍,會認為抱團在一起更加安全,到了這時候哪怕是敵人開始在他們陣地前轉向尋找空隙,他們也往往反應遲鈍,或者說從生死一線中突然活過來的僥幸,會讓他們產生回避與敵人交戰的心思。
這種事對安納托利亞輕騎兵來說實在太多了,多得讓他們已經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這種恐嚇沖鋒的戰術,他們只需要在猛沖一陣后改變前進方向,就有機會在敵人陣型中尋找因為恐慌和遲疑無法避免出現的漏洞。
騎兵軍官的雙眼敏銳的在敵人隱約晃動的陣型中尋找破綻,雖然騎著馬飛奔,但是軍官卻很有耐心,多年的經驗讓他們知道輕騎兵的優勢也清楚自己的弱點,特別是在面對步兵時,輕騎兵其實同樣冒著的巨大風險逼迫著他們變的如同野狼般隨時尋找著敵人致命的破綻。
兩個敵軍方陣之間因為臨時移動而出現的空檔引起騎兵軍官的注意,雖然敵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妙試圖補救,但是這短暫出現的破綻卻已經落在了安納托利亞軍官的眼中。
這已經足夠了,軍官發出了信號,原本正在距敵人幾十法碼外沿著陣線橫向奔跑騎兵迅速如一條條激蕩流淌的小溪分流轉向,然后這無數股小溪以嫻熟的技巧迅速融匯成一條洶涌的河流,向著蒙蒂納軍隊兩個阿格里方陣之前的空隙沖去。
輕騎兵不需要直接面對敵人的步兵,他們的任務就是化身成一柄在火上烤過的鋒利尖刀,迅速而無情的切入奶酪之中。
“如切入奶酪的炙熱尖刀”,這是曾經被形象的描述進書里,對突破敵人陣地的描寫,這個形容的創造者是誰早已經不可考據,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曾經有這么個說法,但是現在奧斯曼的騎兵軍官們卻在此刻有著相同近似的感覺。
直到迎面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槍聲。
火槍的聲音其實并不大,這個時代的火槍因為受著從槍械到火藥,還有彈丸外形的種種約束,所以更多的是沉悶而不是很久之后那種被描述為“清脆的槍聲”般的聲響。
所以單支火槍射擊時的聲音往往會被忽視,特別是在曠野里發生戰斗時,火槍射擊的聲音更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但是當成排的火槍在一個命令下同時射擊時,那種如突然天崩地裂似的聲音和從如林般探出的槍口中噴射出大片火光和濃煙的壯觀情景,依然在這一刻成為了戰場上最令人震驚的一幕。
呼嘯的彈丸在瞬間在陣地正面形成了一條可怕的彈帶,在這條由鉛彈形成的密密麻麻的寬度不到20法碼的區域里,劃破空氣的刺耳聲響由遠及近不過是瞬間眨眼的時間。
甚至有人看到了那片可怕的黑點向自己迎面撲來的影子,但是接下來不等那些騎兵反應過來,子彈已經射進他們或是他們的坐騎的身體,在這些驕傲的安納托利亞騎兵當中爆起大片大片的血光。
即便是遠在后面的席素谷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那種震撼。
奧斯曼人擁有比較這個時代任何國家都要龐大的火器部隊,不論是如烏爾班大炮那種能夠攻破君士坦丁堡的龐然大物還是犀利的火槍,這個時代奧斯曼帝國的軍隊可以說是走在全世界軍事技術變革的最前沿。
可即便是這樣席素谷還是被這一幕震驚了。
奧斯曼火槍兵的確擁有嫻熟的使用火器的技巧,但是他們更關注的是個人的勇武,奧斯曼人以成為神槍手而自豪,卻幾乎從沒不注意與同伴的配合,他們更在意的是如何在別人面前彰顯自己的射擊技術,這就讓奧斯曼人當中出現了很多著名的神槍手,但是卻始終沒出現過一個名聲顯赫的火槍兵指揮官。
席素谷同樣不關注對火槍兵的組織,在他看來擁有強大的火力和準確的射擊技巧已經足夠對付任何敵人,至于說如果敵人同樣擁有犀利的火器,那么就在火器的數量上徹底壓倒對方。
但是這一刻,看著如被狂風席卷而瞬間似落葉般倒下輕騎兵,席素谷的腦門好像被什么東西猛的撞了一下,他不由向前走了兩步,眼睛緊緊盯著最前面那些似乎一下子被打蒙了的輕騎兵的身影。
在第一輪射擊中喪命的就有那個發現了敵人破綻的騎兵軍官,他的脖子上中了一顆鉛彈,猛烈的撞擊力量直接扯斷了他的頸骨,當他身子落地時,腦袋不自然的接貼著肩膀扭在一邊,而他的坐騎則在向前奔出幾步后發現主人落馬就試圖回來,但是就在這時,第二輪槍聲響了。
那匹馬的身上因為被擊中瞬間撕扯出好幾處可怕的創口,戰馬慘嘶著倒在地上濺起大片泥水,四蹄不住蹬踹發出凄厲的悲鳴。
如果說第一輪射擊在瞬間阻撓了奧斯曼騎兵沖鋒的氣勢,第二輪的射擊則是在瓦解他們繼續沖鋒的意圖。
突然的打擊讓奧斯阿曼人完全沒有想到會遭遇到這樣的意外,前面的騎兵們在原地兜著圈子,而后面的則為了避開撞上去奮力向兩側奔跑試圖回避。
“阿格里!”
一聲帶著那不勒斯山地居民特有的聲調的命令從一側的阿格里方陣中傳出,那種獨特的為了讓更多人聽到而不得不把第一個字母的發音特意拉長的腔調是阿格里人獨有的,而發出這種腔調的命令,也成了阿格里方陣獨一無二的特點。
隨著命令,成排的閃著寒光的長矛指向前方,在這一刻的瞬間緊張彌漫在所有人當中。
沒有人愿意死去,但是接下來肯定會有人死,這就是戰爭!
敲擊人心的蹄聲剛剛響起,奧斯曼人就已經沖到了面前,沉悶中夾雜著利刃戳刺入**的可怕聲響頃刻間響徹一片,緊接著就是凄厲無比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但是依舊有奧斯曼人從前后呈三角形的方陣空隙間沖了過去,輕騎兵的迅速敏捷在這一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奧斯曼人如湍急的河流被分成的兩支支流般,從兩個并排的阿格里長矛方陣與后面呈三列橫隊的火槍兵兩側的空隙急掠而過。
那一刻,安納托利亞輕騎兵就好像砸在堅硬礁石上瞬息間迸濺出了無數白色水花的巨浪化成了無數的細碎小塊,,然后又匯聚到一起,向著礁石上的縫隙無孔不入的瘋狂灌注,試圖淹沒那雖然被沖刷得棱角迷糊,但是卻始終聳立不動的敵人。
安納托利亞輕騎兵瘋狂的從一個個方陣空隙中飛奔,試圖用自己快速敏捷疾掠如風的速度帶動敵人。
一直以來這都是他們獲勝的重要手段。
當他們沖入敵人陣型時,那種呼嘯而過的激烈行動會給敵人造成強烈的震動,當他們的馬刀不住斬過那些不幸的敵人脆弱的脖子時,不止會帶給敵人恐懼,也會讓難以扼制的憤怒徹底激怒敵人。
然后敵人的整個陣型就會被他們帶動。
沖鋒,貫穿,瘋狂的殺戮,敵人會因為試圖追逐攔截這些安納托利亞騎兵而陣型大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以戰俘奴隸為主的穆色林姆作為先鋒的奧斯曼步兵會不失時機的向已經出現混亂的敵人陣地發動進攻。
這一次,穆色林姆步兵依舊發揮了他們的作用。
作為俘虜和奴隸,穆色林姆的步兵的命運就是由戰場決定,要么攢夠軍功獲得自由,要么無聲無息的死在戰場上。
所以當一片片灰色身影出現時,沒有充滿激情與狂熱的祈禱,也沒有因為渴望戰利品而毫不掩飾的貪婪,只有壓抑的沉默中那一雙雙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希望的冷漠眼睛。
“第二大隊,前后列!”
尼古拉喬馬切尼喘著粗氣對身邊的同伴喊著,隨著他的命令,比薩人以手持兵器的長短不同為準迅速分列成前后兩隊,長矛兵們手中鋒利的矛尖透過前面盾牌的縫隙指向對面的穆色林姆步兵。
面對面前這可怕的鋼鐵刺猬,穆色林姆步兵們沒有人停下腳步,甚至沒有人臉上有什么異樣的表情,他們只是舉起手中滿是斑駁烏黑血漬的武器,帶著血腥氣息向著他們的敵人撲去。
這一刻對穆色林姆步兵來說和以往的那些戰斗沒有什么區別,和以后的戰斗也完全一樣,他們會一直這么戰斗下去,直到終于有一天可以離開,或是在某次戰斗中死在戰場上。
穆色林姆步兵的沖擊是可怕的,而更可怕的是他們那面對死亡近乎麻木的精神。
比薩人幾乎在剛一接觸就險些被沖擊得四分五裂,面對穆色林姆步兵恐怖的進攻,比薩團的陣線不停的來回激蕩,隨著與敵人相互絞殺在一起令陣線稍微穩住,第二波灰色的身影已經出現。
馬切尼喘息著發出聲意義不明的喊叫,他覺得肩膀很重,一塊被砍得變形的肩甲救了他的命,不過剛才迎面劈來砍在肩頭的那一刀讓他的手臂脫臼了。
馬切尼艱難的用一只右手握著劍擋在身前,順著劍刃淌下的血水被護手擋住,不過依舊有一些流到了劍柄上,黏滑讓馬切尼握劍更加困難。
馬切尼看到了再次沖上來的灰色身影,和緊隨在他們后面大片身穿土黃色異族服裝的奧斯曼步兵。
馬切尼緊張的向側面看去,隱約看到的與自己的團呈相互支撐的阿格里方陣,他心里稍微踏實,當已經可以看到即將沖到眼前的敵人的面目時,馬切尼聽到了從側面傳來的幾乎不分先后的火槍聲。
從相互依托的阿格里方陣方向射來的子彈從側面如冰雹般射進穆色林姆步兵群中,側面的一排士兵當即應聲倒地。
與此同時,另一支穆色林姆步兵已經出現在了阿格里方陣的前方。
“長矛手!”
山地人特有的號令聲從隊伍當中響起,一支支的長矛指向了撲來的穆色林姆步兵們,而在密集的長矛縫隙間,單膝跪地的火槍兵們紛紛舉起了剛剛重新裝填好的火槍,他們的目光中滿是炙熱,阿格里方陣這一刻即將接受嚴峻的考驗。
席素谷緊盯著前方,他在心里暗暗默念,當他心中忽有所覺時,一陣猛烈槍聲也恰好在這一刻驟然響起。
席素谷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擺手阻止了一個正要向他報告情況的將領的,而是繼續在心里默念。
“到了……”
隨著他嘴里發出低聲自語,一陣猛烈的火槍聲也隨即響徹戰場。
“把火槍集中起來使用。”席素谷喃喃自語,和其他奧斯曼將領一樣,席素谷并不重視對火槍兵使用上的約束,因為不論火力還是規模都往往都在戰場上對敵人占據著壓倒性的優勢,在奧斯曼人看來只有那些因為兵力困乏實力相形見肘的敵人,才會精打細算的試圖通過種種方法最大程度的發揮他們那少得可憐的火槍部隊的威力。
而在以往與歐洲人的交戰中,雖然也曾經遭遇過試圖通過集中火力發揮火器威力的對手,但是至少對席素谷來說,他還沒遇到過眼前這樣的作戰方式。
就如同為了刻意追求那整齊劃一的步驟,眼前的敵人往往寧可忍受著穆色林姆步兵的進攻帶來的傷亡,也要在聽到號令后才同時開槍,當有長矛手在戰斗中倒下時,就會有火槍兵立刻抓起扔下的長矛填補上出現的缺口,而在那一陣陣的整齊射擊的空隙之間,有些火槍兵則憑借比別人靈活的裝彈速度零星的想對面的奧斯曼人射擊。
“有什么事嗎?”席素谷對剛才要開口的將領問。
“輕騎兵請求再次發動沖鋒,”手下先急急的報告,然后放低了聲音小心的說“他們沒有接到之前沖鋒的騎兵的消息,所以他們請求第二次發動進攻。”
席素谷輕輕皺起了眉,對敵人這種利用集中火力增加威力的射擊方式,他雖然感到新奇卻并不十分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蒙蒂納軍隊的陣地的布局。
之前第一次發動進攻的安納托利亞騎兵步失去聯系顯然不是個好兆頭,當然失去聯系并不意味著就是被殲滅,以安納托利亞輕騎兵的速度和勇猛,除非敵人擁有相同規模和威力騎兵,否則是不可能被全殲的。
但是席素谷從敵人陣地的布置中察覺到了一絲令他擔憂的跡象。
“那個蒙蒂納伯爵是要死守登布維察河了嗎?”席素谷看看戰場上到處彌漫的硝煙,雖然戰斗剛剛開始沒有多久,但是從蒙蒂納軍并不寬大的正面卻爆發出那么猛烈的火力上,席素谷似乎看出了亞歷山大的決心。
“那個人要利用沼澤地做為障礙擋住我們的去路,不過他顯然還不知道他的敵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席素谷對身邊人說完嘴角掛起了一絲冷笑“我們最可怕的不是比他們強大,而是永遠比他們多得多的軍隊。”
說完席素谷先是大聲下令:“命令向沼澤地進攻。”隨后他又轉身對不遠處的一個身穿華麗外套的男人說“告訴你的總督,他可以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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