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列在前進,有個士兵因為緊張腳下絆了下,立刻引來了站在側面的督戰士官大聲呵斥。
看著士官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那個士兵趕緊快走兩步跟上隊伍。
因為這小小的意外,整個橫列戰線出現了個如同水面波紋板的曲折波浪。
箬莎站在高處看著這一幕微微搖頭:“我們的士兵還需要訓練。”
“他們太緊張了陛下,”一個參謀侍從小聲說“對面的畢竟是貢薩洛·薩爾瓦多·德·科爾多瓦。”
第一次聽人用全名這么稱呼貢薩洛,箬莎有些奇怪的回頭看了眼那個參謀侍從。
“陛下,我曾經在貢薩洛將軍的軍隊里服役,”那個參謀絲毫不掩飾對貢薩洛的崇敬之意“他是位真正的軍人,我是說他比任何人都能把握戰場上的機會。”
手下對貢薩洛毫不掩飾的推崇并沒有讓箬莎生氣,她笑了笑回頭看向對面敵人陣地后方隱約可見的指揮營地,她知道這時候貢薩洛很可能也如她這樣正望著這邊。
“那邊的卡斯蒂利亞人開始動了!”不遠處一個負責觀察的士官忽然喊了起來。
所有人都向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軍旗搖撼下,卡斯蒂利亞陣線靠左側的位置上一個整齊的方陣正緩緩前進。
在已經升得老高的太陽映照下,卡斯蒂利亞人行進隊列十分雄壯,盔甲的光亮甚至給整個陣型披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
和其他部隊不同,這支隊伍幾乎前都披著天藍色的短披風,一排排士兵披風肩頭上的一個模糊圖案連接一片繁瑣的花紋。
隊列最前面,在一個牧師帶領下,幾個士兵保護著一個碩大的十字架緩緩前進。
同時,從卡斯蒂利亞陣地上,一陣陣的歡呼聲隨著那支方陣部隊的出現響徹天空。
“那是什么?”
看到很多卡斯蒂利亞士兵向那個鑲嵌著無數花束的十字架祈禱,有些甚至在陣地上就跪倒,箬莎向那個十字架示意了下。
“看那個十字架的樣子,好像是瓜達盧佩圣十字架,”那個曾經在貢薩洛手下當過差的參謀有點緊張的說“如果真是瓜達盧佩圣十字架,那這支部隊就是卡雷塞斯圣軍。”
“很厲害嗎?”箬莎隨意的問。
“他們是瓜達盧佩大教堂的武裝圣軍,建立之后曾經參加過幾乎收復失地的所有戰爭。”
在卡斯蒂利亞人的歡呼聲中,卡雷塞斯圣軍在陣前逐漸擺開了一個碩大的方陣。
不過這個方面并沒有以正面對著西西里軍隊,而是把其中一角作為沖鋒先頭。
那個方陣的尖角由幾個身材高大手持長矛的士兵守護,他們手中的長柄斧鉞組成了一個可怕的鋒利叢林。
在尖角兩側,分別向后掠去的兩個方陣側面同樣由一排排持著長柄武器的士兵建起了一條堅固的防線。
“他們這是,棱形陣?”
箬莎看著敵人微微皺了下眉梢,她倒是沒有想到面前的敵人似乎并不只是一群頭腦簡單的狂信徒。
“是的陛下,這是他們與摩爾人交戰獲得的經驗,這樣可以讓他們盡量免受來自正面的襲擊,”參謀解釋著“而且一旦突入敵陣,他們就可以充分發揮陣型兩側的威力,直接把敵人陣線撕扯開一個口子。”
看到箬莎輕輕點頭沒有開口,參謀就繼續說:“他們很勇敢,在和摩爾人交戰的時候往往故意深陷敵人陣型,如果敵軍為了包圍他們向中間收攏,就中了他們的計,因為那樣其他友軍就可以趁機進攻敵人側背。”
“他們經常這么做嗎?”
“卡雷塞斯圣軍很虔誠也很……瘋狂。”
參謀想了想,還是選擇了這么個更貼切的形容詞。
牧師捧著厚厚的圣經大聲吟唱著最后的安魂曲,他在為雙方即將戰死的士兵做臨戰彌撒。
詠唱聲穿過空地存到西西里軍隊一方,很多士兵也跟著跪下祈禱,這一刻戰場上原本一觸即發的最前線忽然變得寧靜下來。
箬莎在胸前劃個十字,然后親吻了掛在胸口上的一個掛墜。
那掛墜是一個黃金打造的十字架,不過中間是個可以打開的掛扣。
打開掛扣,就可以看到里面藏著一小捋紅色的發絲,這是箬莎的小秘密。
然后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遠處兩軍中間那個突出的菱形方陣。
“看來很厲害,”箬莎眼中露出了感興趣的樣子,然后她向身邊的問下達了命令“那就讓我們看看他們有多厲害,命令炮兵,在祈禱結束后,向那支突出的敵軍自由散射。”
傳令兵在確定命令后立刻聞聲而去,而箬莎則向身邊的人笑了笑:“各位,我們尊重每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但他們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牧師近乎完美的最后一個顫音從喉嚨里迸發出來時,他自己也被感動了。
他覺得這是他職業生涯中最值得稱道的一次布道,就在他還在回味那顫音帶給他的感覺時,一聲刺耳的呼嘯從距他頭頂不遠的地方轟然掠過。
接著,身后就傳來了重物落地和似乎什么東西被撕裂開的瘆人聲響。
身后瞬間傳來了凄厲的慘叫聲,牧師慢慢回過頭,看到的是原本列陣整齊的卡雷塞斯圣軍當中一個突然冒出來,由破碎的肢體和血肉骨渣形成的可怕缺口。
只是第一炮,卡雷塞斯圣軍的棱形陣就被幾乎是平射的實心炮彈打出了條深深的血**壑。
又是一顆炮彈呼嘯而來,不過這次似乎沒有瞄準,炮彈提前落在了整形前面不遠的地面上,然后蹦蹦跳跳的向前滾去。
在又把地面砸出兩個淺坑之后,炮彈擦著陣型左邊一角邊緣滾過,同時帶走了原本屬于幾個士兵身體上的一些部位,四濺的血水濺得旁邊士兵滿身都是。
卡雷塞斯圣軍的隊形出現了騷亂,士兵們緊握武器惶恐的互相看著,很多人開始大聲的祈禱起來。
牧師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吶喊,他雙手高高舉起圣經站在瓜達盧佩圣十字架前,然后堅定的邁著步子向前走去。
目視舉動影響了身后的士兵,他們漸漸平靜下來再把已經死去和負傷的同伴拖到一旁,卡雷塞斯圣軍方陣開始跟在牧師身后向前推進。
如同平靜的水面被突然撥起了浪花,卡斯蒂利亞人的整個陣線開始動了起來。
“那個牧師真是勇敢。”奧摩站在高處看著下面的敵陣,他看到的整個經過,讓他不僅對這個牧師的舉動頗為贊賞。
“那是因為他知道別人不會把他和十字架當做靶子,”庫拉什不以為然的說,他在旁邊站在馬背上恰好和奧摩差不多高“如果是在摩爾多瓦,他這樣早就沒了丟了小命。”
“這不是和異教徒作戰,哥哥,”奧摩提醒著“女王也不會下那么殘酷的命令。”
聽到弟弟的話庫拉什沉默了下,他雙腿一分,屁股落在馬背上。
然后抬頭向高處的弟弟問:“我說奧摩,你在女王那里當差還順心嗎?”
“很好啊,”奧摩一邊觀察著遠處的敵人一邊不經意的回答著“女王很賞識我。”
“那就好好當差,”庫拉什低聲嘟囔了了句“咱家可全靠你了,你那么聰明將來決定比我有出息,只是……”
“你要說什么,庫拉什?”
終于察覺到哥哥語氣中的異樣,奧摩向庫拉什看去。
“我只是提醒你,”庫拉什看著一臉疑惑的弟弟“不要隨便替女王做主,那可不是一個合格的手下人。”
奧摩要說什么,可不等他開口,遠處的幾聲炮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立刻抬頭向遠處看去。
隨即庫拉什就看到了弟弟臉上露出的難以置信的詫異。
感覺到可能發生了什么意外,庫拉什麻利的一跳站上馬背,然后他的嘴巴也跟著張開。
雙方的陣地前,卡雷塞斯圣軍的陣型中正騰起幾條濃煙,整個卡雷塞斯圣軍方陣就好像一塊剛剛被人用錘子一通很砸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奶酪。
只是那些被砸爛的地方溢出來的不是黃色的奶漿,而是鮮紅的血肉。
不過這還不是讓人真正驚訝的,讓戰場上所有人似乎都為之一滯的,是原本走在隊列最前面的瓜達盧佩圣十字架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隊伍前,只有一片勉強能夠看出似乎是人體殘肢的模糊血肉散落在地上,那個曾經令卡斯蒂利亞士兵軍心大振的瓜達盧佩圣十字架卻再也找不到痕跡。
“女王……”
奧摩有些發呆的看向旁邊的哥哥。
“所以我說你啊,就只要好好當差就行了。”庫拉什語調幽幽的說著,然后向四周看了看“看來接下來要有一場惡仗了。”
西西里指揮營地里,當看到幾枚炮彈同時落在敵人陣型里,而且其中一枚是先把前面保護十字架的那幾個人和十字架砸開了花,然后才彈跳進后面人群時,有那么一陣也陷入了死般沉寂。
所有人都茫然而又不安的望向站在箬莎,而遠處已經傳來了炮兵指揮官瘋了般的喊叫。
箬莎似乎也有點愣愣的,她慢慢扭頭看向炮兵陣地的方向,看到正騎著馬氣急敗壞的向自己這邊奔來的炮兵指揮官,就又默不作聲的回過頭向敵人陣地望去。
“陛下~”
還隔著很遠,炮兵指揮官的喊聲已經傳來了,看到人們向他投過來的那含義復雜的眼神,炮兵指揮官的臉色變得說不出的難看。
“回到你的陣地上去,”箬莎的目光始終盯著遠處,她注意到卡斯蒂利亞軍隊雖然因為卡雷塞斯圣軍和瓜達盧佩圣十字架的意外似乎稍稍停頓,不過接著就在指揮官的帶領下迅速恢復了前進的狀態。
這讓箬莎心里不由對敵人有了新的認識。
“這一切都只是序幕,真正的戰斗才開始。”
箬莎拿起放在身邊小桌上的指揮杖,對還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炮兵指揮官問:“現在是誰代替你指揮?”
“是我的副手,陛下請您聽我解釋……”
箬莎把指揮杖在空中輕輕揮了下,打斷了一臉焦急的指揮官。
“那么就由他繼續指揮吧,”箬莎的目光緊盯著正緩緩畢竟平原中部的卡斯蒂利亞軍隊,臉上毫無表情的說“做為主官,你的任務是堅定的執行命令,可是你很讓我失望。”
說著她不再理會站在一旁神色惶然的炮兵軍官,而是舉起指揮杖,嘴里發出輕輕自語:“開始了。”
亞歷山大輕輕撫弄著坐騎的脊背,繃緊的肌膚下,可以感覺到坐騎強烈跳動的脈搏,戰馬似乎同樣因為感覺到大戰即臨時的緊張而異常激動。
“穩住,穩住。”
亞歷山大彎下腰在坐騎耳邊輕聲低語。
謝爾把馬刀在馬鞍上用力蹭了蹭,用手指撫摸著鋒利的刀鋒,他眼中閃著興奮的光。
先是從西西里人的右翼開始,逐漸逼近的卡斯蒂利亞軍隊向著西西里軍隊發起了進攻。
炮彈首先在西西里隊列前方不遠的地方落下,砸起大片泥土。
不等煙塵落下,隨后而至的實心炮彈滾動著狠狠落進了西西里軍隊的隊列。
面對迎面而來的黑影,一個士兵根本來不及閉眼就被飛過的炮彈掀飛了半邊身子。
裹著殘碎肉塊的炮彈繼續向前,在砸斷了另一個士兵雙腿后,撞在一塊石頭上向回反彈,又在人群中犁出了一條血夠,才終于在地面上滾動著停下來。
而這個時候,陣線上其他地方也遭到了卡斯蒂利亞炮火的襲擊。
“開炮!開炮!開炮!”
站在一門火炮附近的卡斯蒂利亞炮隊隊官不停的喊著,他的衣領扯開,被硝煙熏黑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和泛黃的牙齒還能看出來。
一團刺鼻的煙霧迎面隨風吹來,隊官胡亂扇了扇,雖然硝煙熏得眼睛發痛,可依舊他緊盯著遠處西西里的陣型。
“真是可惜他們的陣型的縱深太薄了,否則殺傷力會更大,”隊官有些惱火的抱怨著,然后他又大聲催促讓把后面的火炮都盡量推到前面來“排成一列,要快些,我要用炮彈給我們的士兵打開一條道路。”
聽到吩咐的炮手和輔兵們立刻手忙腳亂的忙活起來,他們把裝在笨重炮車上的火炮向前奮力拖去,然后又吆喝著把火炮調過身來。
另外一些人則開始用鏟子在地上拼命夯實土地和筑起火炮的制退堤,為安置炮位做著準備。
貢薩洛站在樹林前,他的目光巡視著整個戰場,雖然迄今為止雙方只是通過火炮相互射擊,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對面敵人隱約的威脅。
他的手放在大腿側面輕輕拍打,看到他這個動作,旁邊熟悉他習慣的隨從們不禁神情嚴肅起來。
“那個貢布雷他要干什么?”
貢薩洛用別人聽不到的聲調輕聲自語,他的目光隨著已經越過雙方之間的空曠平地,逐漸逼近敵人的方陣隊形向前看去。
左翼與西西里人最近的不讀相距已經不足300步了,貢薩洛的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
對面的敵人已經紛紛舉起了火槍,不過貢薩洛并不擔心,因為這支迎面的敵人在數量上并不比他的部隊更多。
槍聲響起來了,這是里奧戰役開始后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交火!
不過讓貢薩洛意外的是,首先開火的并非是正面的敵人,而是隊列中更靠近后方的左翼。
而且當槍聲響起的剎那,貢薩洛的眼睛也跟著瞬間一瞇,同時他的臉頰不由輕輕一顫。
整齊!密集!
更重要的,是隨著槍聲成片的硝煙噴射而出時,貢薩洛駭然發現敵人火力的覆蓋面,幾乎直接籠罩了他的整個方陣。
即便是在后面,貢薩洛也看到當第一輪槍響時,方陣中已經有一片士兵紛紛倒下。
這讓正在前進的方陣甚至為之一滯!
不過緊接著方陣就又在隊官的吶喊指揮下開始向敵人逼近,與此同時,方陣中也同樣響起了排排槍聲。
貢薩洛神色凝重的看著那個方陣,那雖然不是他的模范軍,卻同樣是卡斯蒂利亞軍隊中的精銳。
如果是以往,在看到遭受如此重創后依舊陣型不亂后,貢薩洛會認為這個方陣已經在和敵人的較量中占據了上風。
因為只要敵人進入他的火槍兵射程之內,憑借著遠近武器的配合,他就可以很快迫使敵人陣腳大亂。
但現在貢薩洛卻不能這么快的下結論了。
幾聲火炮的猛烈怒吼震動了戰場,隨著炮彈落在敵人軍隊陣型中,并不深厚的陣線立刻砸出了幾個醒目的缺口。
西西里陣線看上去似乎有些動搖。
貢薩洛稍稍松了口氣。
就在剛才,不知為什么,似乎感覺到有種說不出的壓抑讓他無法喘息。
就在這時,貢薩洛看到了個讓他的心驟然收緊的一幕。
幾個隊列后排的西西里士兵快步向前,補充上了那剛剛被炮彈砸出的缺口,同時整個隊列依舊在戰鼓的敲擊聲中向前緩慢而堅定的前進。
終于,西西里人停了下來。
舉槍,瞄準,聽令,射擊!
戰列線步兵手中火槍的怒吼,開始響徹戰場。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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