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地面上的坑洼溝壑恣肆流淌,匯聚在壕溝之中,而一名名將士看也不看倒下的同伴,飛快地越過壕溝,在幢將和仗主們的口號聲中沖向屬于自己的云梯。
城上準備好的檑木滾石不要錢也似的砸下來,每一個云梯旁邊都是七橫八豎的尸體,甚至為了能夠騰出來空間,不得不派出人手將一些尸體拖開。
“為了飛將軍!”一名幢將帶頭躍上城垛,手起刀落將一名北周刀盾手劈翻,緊接著兩名抬著檑木要過來的士卒眼見得不妙,丟了檑木轉身就要走,不過那名幢將早就盯上了他們,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去,砍瓜切菜一般砍翻。
“封住入口!”關城之上,韓擒虎的瞳孔微微收縮。
箭矢呼嘯而來,后一個跟著幢將沖上來的士卒慘叫著中箭倒下,而幢將似乎并不在意身后沒有同伴,繼續在人群之中左沖右突。一名北周偏將推開有些混亂的人群,手中的刀直接砍向那幢將的腰腹。
幢將大吼一聲,側身躲過這致命一擊,手起刀落將偏將的手臂齊根斬斷,鮮血噴濺,灑滿了他一臉,而不等幢將回身,幾名北周長矛手同時將長槍刺入了他的后背!
鋒利的槍尖刺穿了血肉。
幢將的嘴邊都是鮮血,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剛才那些敵人的,看著捂著袖子、面容猙獰的那北周偏將,他無聲的笑了笑,方才趴倒在地,而他的眼睛,至始至終都瞪得渾圓!
更多的將士從這個一時間沒有人把守的豁口處沖上來,當他們看到已經倒地的幢將時候,眼睛頓時都紅了。這幢將帶著他們打過巴郡、打過閬中,這么多惡戰都沒有身死,現在竟然倒在這里,這對于每一個他麾下的將士來說,都是不折不扣的恥辱。
“殺!”一名名士卒憤怒的沖入人群之中。
看著這些拼命沖殺的巴蜀將士,韓擒虎握著刀柄的手指不由得輕輕顫抖一下。
眼前的這些敵人顯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亡命,更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一群瘋子,他們結成一個又一個的三角陣列,在城墻上不斷地突進,每一次刀劍落下,都有鮮血迸濺。
“弓弩手,放箭!”韓擒虎只覺得自己的牙都快咬碎了,這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來的。
“將軍?”周圍的幢將和仗主們都吃了一驚,放箭或許是阻擋這些敵人繼續向前突進的最好辦法,但是這個時候足足有兩三倍于敵人的自家士卒和敵人攪在一起,若是貿然放箭的話,恐怕死的自己人要比這些敵人還多。
他們不相信韓擒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們還是下意識的想要詢問以得到確定的答案。
“放箭!”韓擒虎的聲音很低沉,但是很決絕。
“放箭!”指揮弓弩手的仗主果斷的一揮手。
數百名已經等候多時的弓弩手對著亂戰的人群同時松動了弓弦,無數的箭矢呼嘯著刺入人群。箭矢打在人體上,發出“噗噗”的沉悶響聲,不斷有人向后倒下,原本混戰的人群在這個時候甚至已經停頓,每一個人都下意識的看向箭矢飛過來的方向。
巴蜀將士們臉上更多的是欣喜,即使是自己戰死在這里,也拽著兩三個敵人給自己墊背。而那些北周將士們臉上更多的,則是絕望。
一種自己成了犧牲品的絕望。
片刻之后,這城頭上的突破口就已經沒有了一個還能站著的人,黑壓壓的尸體和流淌的鮮血無聲的證明剛才那一幕的殘酷。
韓擒虎的臉色有些發白,不過還是穩住了身形,而周圍將領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原本的信任之外,又多了幾分敬畏甚至是恐懼。
這或許是能夠阻擋敵人最簡潔有效的辦法,但是并不是每一個將領在這個位置上以這個身份就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此時整個戰場也安靜了許多,關外那急促的鼓點已經平息,大隊的巴蜀軍隊有序撤退,丟下了不少毀壞的云梯。
不過顯然他們并不是無功而返,除了在抵達關城的過程中丟下了不少尸體之外,巴蜀軍隊可以說打的很出色,幾次突破城垛,更是給北周士卒造成了很大的殺傷,尤其是剛才甚至逼迫韓擒虎下令放箭將自家人和巴蜀將士一起射殺方才功虧一簣,否則這個時候更多的巴蜀軍隊涌上墻頭,最終是什么結果還不好說呢。
單純只是看這城頭上甚至把整個地面都鋪了一遍的尸體還有四處散落的箭矢、石塊就知道,守軍的損失肯定也不小。
“將軍?”一名將領下意識的開口,想要詢問是否需要出城追擊。
“打掃戰場,整頓器械,”韓擒虎直接擺了擺手。他不清楚蕭世廉是不是還有精力指揮戰斗,但是至少他,只覺得絲絲縷縷的疲憊正在侵蝕著自己,“埋鍋造飯,讓弟兄們抓緊休息。”
“諾!”
而韓擒虎自己靜靜打量著關隘下的戰場。
這個蕭世廉是個難纏的對手。
“陽平關不出所料,是一塊硬骨頭啊。”唐中湊著燭火看向輿圖,上面粗略的勾勒出了陽平關左近的山川地勢,忍不住感慨一聲。
今天他也率隊參加了進攻,可是親身感受過這雄關漫道的堅固。
“陽平關是韓擒虎的唯一一道防線,若是一次兩次就打下來那倒是奇了怪了。”蕭世廉淡淡說道,“這個韓擒虎,看來是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古來守城必守野,有的時候城外的激戰才是決定最終勝負的關鍵因素,一旦城中守軍在城外的戰斗中輸了,那么就只有退守城池這一個選擇,尤其是對于一些地處平原、毫無遮攔的城池來說,這不啻于等著被人四面包圍。
一旦切斷糧草運輸道路和援兵道路,那么攻破這座城池就只是時間的問題,對于那些沒有山川作為屏障的城池更是如此,夯土的城墻再怎么結實,也沒有辦法抵抗攻城器械長年累月的消磨。
因此城外野戰若是能夠擋住敵人,才是真正的守城全勝。比如三百年前的合肥之戰,張遼并沒有退守合肥堅城,而是在逍遙津一舉擊敗孫權,自己揚名東南之外,也讓孫權短時間內無力北上,更不要說繼續向前包圍城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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