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樂昌的背影消失在御書房門外,陳頊輕輕地搖了搖頭,轉身將戰報放下,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陛下為了答應了那丫頭的請求?”一道身影從屏風后面轉過來,衣著雍容華貴,正是陳頊的正妻、南陳皇后柳敬言。
皇后柳氏出身鼎鼎大名的河東柳家,容貌美麗、知書達理不,作為大家閨秀更是從受過良好的教育,謙虛恭謹而不失風范,將后宮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因此頗得陳頊敬重,夫妻恩愛,至今不改。
柳敬言揮了揮手,讓身后的宦官將端著的湯煲放在桌子上,不等陳頊回答,先道:“陛下這些天一直守在御書房,人都憔悴了幾分,妾身特意讓御膳房煲的烏雞湯送來與陛下。”
陳頊微微頷首,目光卻是須臾不離那一道已經消失了的身影:“這丫頭在朕這御書房盤桓多日,要這要求是一時興起,那肯定不可能,不管她是真的有所想游覽也好,是心中記掛什么人也罷,朕都不好拒絕,索性便由著她去吧。”
頓了一下,陳頊無奈的搖了搖頭:“更何況太子生性懶散,一向不喜歡和文武官員打交道,而樂昌性子溫婉、考慮事情向來周,由她跟在太子身邊,朕心中也更放心一些······”
“你呀,”柳敬言忍不住嬌嗔一聲,此時在她的眼中,顯然陳頊更是自己的夫君,而不是大陳的帝王,“就是太寵這幾個丫頭了,她們有求,你就必應。”
陳頊無奈的一攤手:“皇后又不是不知道,朕這輩子也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咒,這生出來的女兒個個聰明喜人,生出來的兒子卻是一直不讓人省心。”
柳敬言秀眉微蹙,一伸手,讓周圍的宦官和婢女們退下。而陳頊自顧自的道:“皇后,句不應該的話,如果樂兒是男兒身,那朕這江山非交給她不可。”
“陛下······”柳敬言來想什么,不過還是止住了。當朝太子陳叔寶是她的孩子,至少現在樂昌是女兒身,對柳敬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現在朕倒是隱隱期望樂兒能夠給朕釣上來一個金龜婿,等朕作古之后,至少也有人能夠輔佐太子。否則這江山,不知要落入何人之手啊。”陳頊微微瞇眼,看著掛在墻上自己再熟稔不過的天下輿圖。
真是大好的江山,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不姓“陳”了。
柳敬言一時間欲言又止,如果這樣的話是其余任何人出來的,她少不了要柳眉倒豎、呵斥一番,可是這偏偏是出自陳頊之口,這就讓柳敬言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和了,只能訥訥道:
“陛下多慮了······”
陳頊自失的一笑,擺了擺手,顯然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了:“但愿只是朕胡思亂想······”
柳敬言心中輕輕松了一口氣,不由得責備道:“陛下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什么作古,什么后繼無人,在臣妾看來,陛下莫不是有些焦慮,倒不如先歇息幾日。這天下雖大,若是沒有一副好身體,可也管理不了啊。”
“皇后不用擔心。”陳頊笑著道,“朕前半生戎馬倥傯,后半生坐掌天下,對自己還可以心中有數。這湯煲朕要謝謝皇后了,若是皇后無事,可以先回去歇息,待朕處理完這幾份奏章,便去后宮尋皇后,你我兩人到宮中后花園散散心也好······這前線的仗打贏了,朕也能松口氣了。”
柳敬言含笑行禮告退。但陳頊卻并沒有如他自己所批閱奏折,而是靜靜的坐在龍椅上,伸手托著下巴看向那可以爛熟于心的輿圖。江陵、淮南,這些上一輩人留下來的遺憾已經都讓自己解決,而大陳的兵鋒,接下來又應該指向何處?
已經上了年紀的自己,還能夠再掌控一個愈加龐大的王朝么,有還能夠經受起一場失敗的沖擊么?
剎那間陳頊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陳霸先,那個從嶺南一步步崛起、將整個王朝破而后立的雄主,不知道面對這種境地的時候又會如何施為?他也會誠惶誠恐、難以決斷么?
“使李將軍,遇高皇帝······”陳頊喃喃重復一遍,苦笑一聲,這個驟然散發出光芒的李藎忱到底是不是大陳的李將軍,陳頊并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恐怕自己算不上高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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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斜陽灑在荒草上,曠野之上一片寂靜。
風吹卷過士卒的衣甲,一道道身影沿著被人強行開辟出來的道路兩側森然佇立,槍矛豎起,直沖云霄。
山抹微云,天連衰草,寂靜之中更多的是難以抑制的殺氣。
一面旗幟在道路的盡頭舞動,旗幟上面并不是象征南陳的“陳”字,而是代表李藎忱的“李”字。在裴子烈而或者蕭世廉統軍的時候,這一面將旗并沒有拿出來招展的機會,從巴陵出發到章山結束,整一段征程上,也就只有最后才給了這一面旗幟舞動的時間。
可是就是這一次,決定了整個江陵戰局。
慘烈的章山守衛戰中,至始至終這一面旗幟都在城頭高傲的飄揚,至始至終所有將士都緊緊追隨著這面旗幟英勇奮戰、誓死不退。雖然上面滿是創傷甚至鮮血,但是當它在道路盡頭揚起的那一刻,所有看過來的目光之中只有純凈的尊重。
而在旗幟的下方,一片片微微隆起土堆并不怎么顯眼,如果不是插在這些土堆前面的木牌,恐怕誰都不會想到這是一片墓地。
就在章山城西,荊山腳下,所有戰死的南陳將士都被妥善掩埋,永遠沉睡在這片他們曾經拋頭顱、灑熱血的土地上,向南望著回不去的故鄉,向北看著袍澤弟兄繼續前進的背影。
也正因為埋葬在這里的都是章山之戰戰死的士卒,因此也只有李藎忱的將旗有資格在他們的墳頭上飄揚,讓他們再看一眼自己生前曾經無怨無悔追隨的旗幟。
李藎忱靜靜的站在旗幟旁,無論是裴子烈還是蕭世廉,都沒有和他爭奪這個位置,因為他們清楚,在所有人的心中,這一份榮光只能歸屬于李藎忱,這個帶著他們從鬼門關掙扎出來的年輕將領,這個帶著他們創造了奇跡的飛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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