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揚帆于大明朝野
福州城里,肅殺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庭院古木參天的老樹上零星棲息著幾只寒鴉,沉默地啄著黑壓壓的羽毛。rg
偶爾發出“哇——哇——”幾聲粗劣嘶啞的低鳴聲,聲音凄厲、悲涼,讓人頓增幾許蕭瑟與荒涼。
布政使李一平的官邸中,四周萬簌俱靜,雕花窗左側的角落里,香楠木做成茶幾上,銅制香爐熏煙裊裊。
合著楠木的清香,如淡雅的蘭花香息,飄忽鼻端。桌上的蠟燭“嗶剝”一聲輕爆聲,劃破了靜謐的書房。
自己的舅子姜宏達在冶造局遭到辱打,隨后更是被冶造局的匠工們丟出門外,當這個消息傳遍福州城時,不少司署府衙為之嘩然。
要知道,姜宏達的家世可不低,其祖父輩歷代皆在朝中為官,其父姜明發曾經擔任過禮部左侍郎一職。
若是而再往前推,姜家中人亦不乏有擔任過六部主官的先代,可謂是大明的顯貴之后,這也是姜宏達如此囂張的原因。
因此,當那些軍漢將凄慘的姜宏達抬到李府后,其姐姜氏又驚又怒,非但連夜命人喚來父兄,更是要求丈夫李一平為弟弟主持公道。
“女兒不管那秦浩明是否貴為兩省總督,他無緣無故叫人毒打弟弟,所為為哪般?
父親,女兒懇請向天子奏請此事,定要讓他還弟弟一個公道!
否則,姜家日后在福州城怎么待下去?”
在李一平的書房內,其姐姜氏打破沉悶,對其父姜明發哭求道。
然而還未等姜明發有所表示,姜氏的丈夫左布政使李一平便在旁喝止道:
“婦人之見!你以為秦浩明可以任人拿捏嗎?你想讓姜李兩家灰飛煙滅嗎?”
姜氏抹了抹眼淚,憤憤道:“妾身知道那秦浩明正得圣眷,也有驅逐建奴的功勞。
可他如此肆無忌憚行事,把弟打得神志不清,難道不知大明律法嗎?”
大明律法?你跟兩省總督**律?作為大家族的子女,難道不知法律只是對平民百姓有用?還是腦袋壞掉?
姜明發、姜宏涌、李一平三人用異樣的眼神望了一眼姜氏,旋即,姜氏的兄長姜宏涌開口言道:
“妹,你先去此照顧達弟,為兄與父親還有妹夫再商議商議。記住,這件事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姜氏望了一眼父兄與丈夫的面色,雖然心中憤憤,仍順從地點了點頭。
關上房門,姜明發捋了捋頜下發白的胡須不解地問道:“賢婿,你和這秦浩明是不是有什么政見不合,抑或還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否則,官場同僚之間,理應相扶守望,互相支援才是。何至于如此撕破臉皮拆臺,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李一平聞言嘆了口氣,沉聲道:“岳丈有所不知,婿想了整整一個時辰,也猜不透他此舉的意圖。
起來共事已有月余,可幾無打過交道,總督府除了點檢下過一道軍令,其他便沒有動作。
從他入主福建以來,又是北擊蒙古又是大婚,其在福建時日尚短,談何政見不同?
就是下面幕僚和總督府交接時,婿也多有交代,注意配合,也沒有什么齷齪傳來。
而且婿自問禮數不曾有缺于他,其履行和大婚之日,皆有備厚禮相送,他也皆欣然笑納。
所以,今日宏達出此事情,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到這里,李一平歉意地對岳丈姜明發道:
“起來也是婿疏忽,前幾天總督府有過來借閱冶造局名冊,他秦浩明是個風就是雨的性子,早知就讓宏達回避一下,也不至于出現今日之事。”
姜明發聞言搖了搖頭,要知道,現在姜家正在走下坡路,其子姜宏達之所以能在布政使府這個油水多的司署當差,賴這個女婿的提攜和照拂。
所以,他自然不好多什么。再,此事也不是女婿所能掌控。
“如此來,弟是無辜撞在那秦督手里了?”
聽到大兒子這么,早已致仕的姜宏達思忖片刻,方才點點頭沉聲道:
“應該是了,達兒此番算是命不好,變成了秦浩明殺雞儆猴的工具,如此看來,冶造局勢必會有一番大變動。
山雨欲來風滿樓,福建怕是要進入多事之秋嘍。”
李一平深思了片刻,有些猶豫的問道:“那婿今后要如何行事才好?”
岳丈姜明發沉浸官場多年,老謀深算,每有不決之事,自己多問計于他,此番也不例外。
“那秦浩明老夫沒有見過,不知其心性如何?”
姜明發摸了摸胡須,頗有些愁眉不展地道:“但從其崛起于軍旅,得天子授予文職,有盧建斗鼎力支持,想來應是文武雙人物。
今挾赫赫戰功入主福建,賢婿又正是他的下屬,斗無可斗,不如以退為進,留有用之身,力配合他便是。”
“父親的意思,莫非這事就此不了了之?”
姜宏涌聞言有些不忿,“弟好歹也是一名郎官,姜家更是福州的名門望族。
哪怕有言語上的沖撞,可被毒打成這般模樣,他秦浩明若沒有一點表示,那今后姜家的臉面往哪里擱?”
回想起弟被打的慘樣,姜宏涌心中著實惱怒。
原以為父親和姐夫一定有良策,所以先前他還勉強能穩住心神。
要知道,弟姜宏達雖然性格狂妄,但也并非是草包。至少家族安排的差事,他每次都能辦得很好,與他兄弟之間的感情相當不錯。
可父親現在的口氣,明顯是想息事寧人,不做任何追究。這樣一來,他這位做哥哥的心中未免氣憤填膺。
“豎子,你還不明白么?”見兒子氣憤難平,姜明發怒聲道:
“秦浩明此舉,并非故意針對達兒,他是要借機告誡福建官員,眼下他入主福建,若有任何人膽敢造次,這就是下場!
再,就憑你一個的兵備道郎中,你有何能力和他對抗?
即使老夫上奏朝廷,天子念其過往恩情,無非不痛不癢斥責兩句,難道你和想憑此事把兩省總督拉下馬不成?”
姜明發捋了捋胡須,冷笑道:“別達兒此番只是皮外之傷,并無性命之憂,就算那秦浩明失手將達兒給打死了,你以為就能扳倒他不成?
打虎不成反被虎傷,到時候,我姜家,還有賢婿的李家,都將會是他報復的對象!
那位睚眥必報的秦督,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他為敵的人,王樸、高起潛、薛國觀……便是前車之鑒!”
聽聞此言,姜宏涌皺眉頹然嘆道:“難不成只能忍氣吞聲?”
姜明發手撫額頭沉思片刻,方才鄭重對李一平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家族要想千百年傳承下去,一味耍狠斗勇是不可行的。”
他殷切地叮囑道:“賢婿,聽老夫勸,勸服你妻,莫要在這個時候選擇與秦浩明為敵,那是以卵擊石,智者不為。
“婿明白。”李一平拱手恭敬道。
見此,姜明發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笑著道:“你也不必擔心,此番秦督是做得有些過火,但這并非是禍,反而是福。”
到這里,他又轉頭望向兒子李縉,正色道:“縉兒,眼下的福建時局,波譎詭異,今后你在兵備道要戒驕戒躁,萬勿惹是生非。”
姜宏涌聞言心中不是滋味,卻又不敢忤逆父親,只好乖乖地點頭答應:“孩兒遵命。”
于是乎,姜家與李家,在這件事情上竟絲毫沒有表示。
這讓福建的官員們大為驚詫,畢竟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關于姜宏達的事,他們竟選擇忍氣吞聲,連一句抗議的話也無。
甚至于,就連秦浩明都感到十分意外,畢竟為了起到殺雞儆猴、敲山震虎的效果,在他的默許下,姜宏達與十幾個軍漢受的傷可不輕。
正如姜明發所預測的那樣,秦浩明早就想好,若是此番李家與姜家咽不下這口氣,他并不介意把他們連根拔起。
畢竟,李一平掌握著左布政使府,掌管福建財政大權,他正日思夜慮,如何才能架空他,順勢接管左布政使府,為征收商稅做準備。
可如今對方如此順從人意,反而讓秦浩明稍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算了,這件事日后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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