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忙地走出門。一會兒慢慢地、腳步輕輕地走回來，雙手抓住一個盛酒瓶的籃子，隨后取出一只深色的酒瓶。瓶上的標簽向下，叫人看不出來。

    司瑛士給薙切仙左衛(wèi)門倒了高腳杯將近四分之一的酒，微微一欠身，恭敬道：“請您慢慢品嘗。”

    “讓我來猜猜看，這是什么酒。”

    薙切仙左衛(wèi)門慢慢地把酒杯舉到鼻子跟前，鼻尖伸進酒杯里，在酒面上移動，靈敏地嗅著。他使酒杯里的酒輕輕地打起旋渦，以便吸取酒的香味。他的注意力十分集中。他早已閉起雙眼，而現(xiàn)在他的全部上半身，頭、頸、胸膛，好象變成一件巨大的敏感的嗅覺機器，承受著，滲入著，分辨著鼻子里吸進去的信息。

    那個聞酒味的過程至少連續(xù)了一分鐘。然后，薙切仙左衛(wèi)門既不睜開眼，也不擺動頭，便把酒杯往下放到他的嘴邊，把酒幾乎倒了一半在嘴里。他歇了口氣，含著滿嘴的酒第一次品嘗了酒的味道。

    然后，他讓一部分酒慢慢地流進咽喉里去，當酒經(jīng)過的時候，便還看見他的喉頭在蠕動。但是他還把大部分的酒含在嘴里。

    此刻他不再咽下去，而是通過他的嘴唇吸進一絲空氣，空氣混合著嘴里的酒味，一直通到他的肺里。他把氣憋住，叫它從鼻子里噴出來，最后把酒含在舌頭下面滾來滾去，真象是嚼面包似的用牙齒去咀嚼它。

    “嗯”

    薙切仙左衛(wèi)門沉吟片刻，放下酒杯，把一只暗紅色的舌頭伸到嘴唇外面。

    “不錯。”

    “這是一種非常有趣的小酒溫柔而優(yōu)雅，它的余味很有女性的特點。”

    薙切仙左衛(wèi)門嘴里含有過多的唾液，說話時偶爾把一點晶亮的唾液噴在桌子上。

    “現(xiàn)在我可以著手來淘汰了，”薙切仙左衛(wèi)門說道：“希望司瑛士你能夠原諒我把這件事做得這樣仔細，這是跟輸贏有很大關系的。”

    他抬起頭望著司瑛士笑了笑，從厚厚的、濕漉漉的嘴唇上泛起微笑。

    “那么首先，這種酒是在波爾多地區(qū)的什么縣出產(chǎn)的呢？這一點猜起來倒不太難。酒的味道太淡，既不是圣埃米倫出產(chǎn)的，也不是格拉夫出產(chǎn)的。這分明是邁多克縣的一種酒。那是毫無疑問的。”

    “那么，這種酒是從邁多克縣的哪一個鎮(zhèn)出產(chǎn)的呢？根據(jù)淘汰的方法，那也是不難斷定的。是馬爾戈地方出產(chǎn)的嗎？不，不會是馬爾戈。它沒有馬爾戈酒的強烈的香味。”

    “波雅嗎？也不會是波雅。和波雅酒相比，這種酒太嬌嫩，太溫和，太惹人渴望了。從波雅的味道上說，它的性格幾乎是蠻橫的。”

    “同時，在我看來，波雅酒里稍稍有一點果髓，它含有一種古怪的、灰土般的果髓的味道，那是葡萄從那個縣的土壤里吸取的。”

    “不，不。這種酒啊這是非常溫和的酒，初嘗的時候使人感到優(yōu)雅而又羞怯，再嘗一次的時候，它就以靦腆而十分和藹的風度出現(xiàn)了。”

    “在嘗第二遍的時候，也許有點調(diào)皮，還有點淘氣，用一絲一絲丹寧酸的味道來逗弄人的舌頭。”

    “最后，它的余味是可愛的，叫人安慰的，女性般嬌柔的，帶有某種愉快而又寬宏大量的品質(zhì)，使人只能把這種品質(zhì)和圣朱利安鎮(zhèn)的酒聯(lián)系起來。毫無疑問這是圣朱利安鎮(zhèn)的酒。”

    薙切仙左衛(wèi)門往后仰著身子靠在椅背上，把雙手舉起齊著胸膛，手指尖仔細地并在一起。

    “現(xiàn)在，讓我想一想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哦，對了。這種酒是波爾多地區(qū)，是邁多克縣圣朱利安鎮(zhèn)出產(chǎn)的。到現(xiàn)在為止一切都很順利。”

    “但是現(xiàn)在我們遇到困難的地方了葡萄園的名字。因為圣朱利安鎮(zhèn)有許多葡萄園，正如司瑛士之前很恰當?shù)靥岬竭^的，一個地方的酒和另一個地方的酒之間，往往差別不大。不過我試試看吧。”

    薙切仙左衛(wèi)門又閉上眼睛，停頓了一下。

    “我正在試圖確定葡萄生長的情況，”薙切仙左衛(wèi)門說，“如果我能做到這一點，那就成功一半了。”

    “現(xiàn)在讓我來想一想。這種酒顯然不是第一茬的產(chǎn)品，甚至也不是第二茬的產(chǎn)品。這不是一種著名的酒。它的質(zhì)量，它的，它的，該怎么說來？色澤，力量，是缺乏的。然而要是第三茬，那倒有可能。不過我依舊懷疑。我知道那是個好年成，或許這樣說有點過分夸大。”

    薙切仙左衛(wèi)門端起他的酒杯，又抿了一小口。

    “不錯，”薙切仙左衛(wèi)門咂了咂嘴唇。“我猜的對。這是第四茬的。”

    “現(xiàn)在我是確信無疑了。一個非常好的年成，事實上，這是一個豐收的年成第四茬的葡萄。因此它的味道一會兒像是第三茬的，甚至像是第二茬的葡萄釀出的酒。好！更進了一步！真象越來越逼近了！在圣朱利安鎮(zhèn)，哪兒是收第四茬葡萄的葡萄園呢？”

    薙切仙左衛(wèi)門又停頓了一下，把酒杯舉起。

    杯口貼在他那片下垂的，擺動著的下嘴唇上。然后便看見那只暗紅色的狹窄的舌頭伸出來，舌尖蘸在酒內(nèi)，又趕緊縮回。

    把酒杯放下的時候，薙切仙左衛(wèi)門的兩眼依舊緊閉，臉上全神貫注，只有兩片嘴唇在蠕動，上上下下互相抿過來抿過去，像兩塊富有彈性的濕橡皮似的。

    “對啦，還是這樣！”他叫道，“半中間有丹寧酸味道，那種銳利的，擠在舌頭上的收斂的感覺。不錯，不錯，一定的！現(xiàn)在我知道啦！這種酒是從貝舍韋爾縣附近的一個小葡萄園里出產(chǎn)的。我現(xiàn)在想起啦。貝舍韋爾縣，那條河，還有那個淤塞的小港灣，因此運酒的船不再能夠使用那個港灣了。貝舍韋爾真的會是貝舍韋爾的酒嗎？不，我不這樣想。不大像。但是在離那兒很近的地方。塔爾博城堡的葡萄園嗎？會是塔爾博嗎？是的，會的。等一會兒。”

    為了體現(xiàn)食之魔王的牛逼，只好這樣詳細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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