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變涼,地上落滿了枯葉。
玉熙看書看看得累了,走到院子里,正好一片樹葉飄落下來。玉熙伸手將枯黃的葉子接住,輕聲道:“又一年過去了。”這都十月底了,再有兩個月,這一年就沒了。
正感慨著呢,就聽到外面一陣哭聲。玉熙住的地方離莊子上的農戶并不遠,這也是為安考慮,太偏僻了,若是有事就尋不上人,所以偶爾她也會聽到孩的哭聲。玉熙第一次聽到哭聲還特意問了一下,知道是孩子調皮搗蛋被父母揍,當時還覺得很新鮮,后來聽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可這會聽到的哭聲卻跟以往不一樣,那哭聲特別凄慘,而且還一直叫著哥哥,聽得玉熙心里很不舒服。
玉熙叫來了韓吉,道:“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沒多久,紫蘇就回來了,眼圈紅紅的,臉上的神情也很難看。瞧著就知道不對了。
玉熙問道:“那孩子怎么回事?”哭得那般凄慘,還一直叫著哥哥,聽著就不對。
事情并不復雜,那孩子的爹跟后娘要將她送給人家當童養媳。她又驚又怕,所以才大聲呼救,希望她哥哥能來救她。紫蘇道:“姑娘,那孩子真是太可憐了。要不,我們幫幫她吧!”紫蘇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可憐的孩子。見玉熙不為所動,紫蘇道:“姑娘,你是沒看見,那孩子,真的很可憐。”
玉熙點點頭道:“帶她進來。”
很快,紫蘇就將人領了進來。望著跪在地上的姑娘,玉熙臉上的神情也是變了又變。那姑娘穿著一身跟乞丐差不多的衣裳,臉色蠟黃,身上下估計都沒二兩肉,就只一把骨頭了。
玉熙望著跟著姑娘一起進來的陳管事的媳婦,問道:“你她爹娘想將她送給別人家當童養媳?”這模樣,誰家會要?看著都擔心養不活。
陳管事的媳婦聽了玉熙的話,解釋道:“姑娘別看她瘦,年歲也不大,可洗衣做飯、養豬養雞等家里的活都能做的。”
玉熙看著那么丁點大的孩子,就這樣的孩子還要洗衣做飯做一堆的家務,可見在家受到怎么樣的苛待。玉熙沉默了一下,問道:“是白送的?還是要收錢的?”
陳管事家的來之前就將事情打聽清楚了,道:“她爹要了別人家一百斤的糧食。今年行情好,一百斤的糧食也有人拿得出來。帶回了家,不僅能幫著干活,還能省一筆彩禮錢。”
玉熙算是聽懂了,與其是送,倒不如是賣。只是這孩子長得太差,人牙子不要,所以就賣給人當童養媳了。可童養媳是那么好當的嗎?玉熙以前在莊子上時就見過一個童養媳,真不是一般的可憐。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累死累活從早干到晚,不僅吃不飽穿不暖,每日還被那家的人打罵。
韓吉走了進來,道:“姑娘,這姑娘的哥哥來了,就在外面。姑娘看……”
玉熙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道:“讓他進來吧!”
韓吉也領著一個孩子進來。玉熙抬頭望去,就見這孩子大概六七歲的樣子,跟跪在地上的姑娘一樣瘦骨嶙峋。還有,這都十月的天了,身上還只穿了一件打滿補丁的衣裳,腳上打著赤腳。
女孩見到來人,一改剛才的沉默,爬過去哭著叫道:“哥,哥你終于來了,我差點就見不著你了。”
少年抱著妹妹,道:“多謝姑娘救了我妹妹。”
玉熙心里暗暗點頭,口齒清楚,見到他們也不慌不亂,倒是不錯:“我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少年咬了咬牙,抱著妹妹跪在地上,低著頭道:“求姑娘買下我們兄妹,給我們一條活路。”既然那毒婦已經打定主意要送走菊花,這次沒成下次還會送走的。下次,也許就沒這么幸運了。
玉熙笑了一下,問道:“我買下你們是沒問題,但你們能為我做什么呢?”
少年低聲道:“我上了一年學堂,認幾個字。”這也算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姑娘摟著少年的脖子,朝著玉熙道:“東家,求你買下我跟我哥哥吧!我會洗衣做飯喂豬養雞,我哥能去山里撿蘑菇、打野雞、兔子等獵物。東家,我們什么都能做,吃得也不多,求你買下我們兄妹吧!”東家若是買下他們兄妹,以后就不用再分開了。
玉熙望著那姑娘,姑娘面帶怯意,右手緊緊地抓著少年的衣裳。玉熙問道:“剛才將你送走,你為什么不同意?
姑娘僅僅抓著少年,道:“若是被送走了,就再也見不著哥哥了。”再苦再難,有哥哥在,她就不怕。
玉熙望著這對相依為命的姐弟,心里有些羨慕,不管日子過得多艱難,還有一個可以牽掛可以依靠的人。而她,卻是一直都在孤身奮戰。玉熙穩了穩神,道:“想好了?你得清楚,一旦簽下賣身契,就再沒有反悔的余地。”簽下賣身契,就從良民變成了奴仆。
韓吉很想翻白眼,姑娘這話真是多余,莊子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將女兒賣過來呢!只是都被他拒了,這子也是運氣給碰上了。進了國公府,其他不,至少衣食不愁。
少年點頭道:“不后悔。”當下人,總比餓死、兄妹分離的強。
玉熙微微點頭,望著一側的韓吉道:“這事你去辦吧!”要買下他們,還得找他們父母簽下賣身契。
少年道:“東家,讓我跟著一起去吧!”
玉熙以為是去做個了斷,所以也就沒有拒絕,朝著韓吉道道:“去他們兄妹一起過去吧!”那樣的父親,不要也罷。
半個時辰不到,韓吉就回來了。將兩張身契交給玉熙后道:“姑娘,那子是個人才。”
玉熙驚疑道:“怎么了?”
韓吉笑道:“姑娘是不知道,他那繼母知道我們要買人,竟然敢開口要三十兩。那子也還值點銀子,那姑娘白送都沒人要。我當時還沒開口話,這子就他們兄妹只值八兩銀子。他那后母當時臉上的神情別提有多精彩了。最后,我就只付了八兩。”其實,就算那子沒話,他最多也就付十兩銀子了。
姑娘寬厚不假,但也由不得刁民欺到頭上。惹著了他,就將這一家子趕出莊子上,看他們拿什么生活。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玉熙想著自己,心情有些沉重,道:“我記得京城買一個廝大概十二兩,買個丫鬟大概七八兩,兩人合起來應該是二十兩的身價。你將另外的十二兩銀子給那孩子,任由他自己處置。”
韓吉瞪大眼睛,問道:“姑娘,你這……”見玉熙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韓吉趕緊道:“成,我待會就將銀子給他。”
玉熙沒有解釋這么做的原因,而是轉身進了書房。若是這個少年真有才,那好好培養以后會是她一個很好的助力。府邸里的人不是不能用,但隔了一層,而且關鍵時刻就會掉鏈子。比如苦芙,雖然瞧著跟以前一樣,但玉熙很清楚苦芙心思浮動。也就現在大伯母跟大哥仍然照佛她,要不然苦芙肯定不會留下來。
傍晚時分,韓吉過來與玉熙道:“姑娘,我將另外的十二兩銀子給了那子。那子拿了這錢就回村子,還了欠債。”還債其實也不對,是還恩情,之前兄妹兩人過得很苦,吃了上頓沒下蹲。村里有善心的人會接濟一二,否則兄妹兩人估計早就餓死了。田洋,現在去還這些人的恩情了。
玉熙對田洋這個舉動很贊賞,道:“恩怨分明,很好。”能力怎么樣暫且不,就這性很對玉熙的胃口。
韓吉也覺得很不錯。
玉熙想起昨天忘記問的一個問題:“田洋能認字,家境應該不差。我們也都看出這是個聰明的孩子,后母再惡毒,他也是家中的長子,他爹怎么也放任不管?”有后娘就有后爹這話不假,但對于能撐起門戶的長子,總歸是有幾分不同的。
韓吉哪能不知道玉熙所想:“姑娘,田洋家境是不差,只是他爹娶了個有手腕的寡婦,那寡婦長得漂亮,去年年底又生了個兒子,將男人籠絡在手心,家里哪里還有他們兄妹的容身之處。也就靠著村上的人幫襯著,要不然這兄妹早就餓死了。”
玉熙低聲道:“沒娘的孩子,都是草。”玉熙就納悶了,怎么就那么多后母呢!
韓吉聽了這話,低著頭不話了。四姑娘也是生母早逝,后母不容,親爹也厭惡的,要不然也不會被趕出府邸。這境遇倒是跟這兩孩子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姑娘有大夫人跟世子爺照拂,別人也不敢欺凌她。
玉熙并沒有留下這對兄妹在身邊,而是第二天就讓人將他們送回國公府學規矩。能不能用,還得觀察一二才成。
韓吉進來道:“姑娘,那子要給姑娘磕了頭再走。”姑娘這次眼光不錯,這子好好調教,會是個人才。
少年抱著妹妹走了進來,給玉熙磕了三個頭。道謝的話太矯情,畢竟他們兄妹已經賣身給東家了,連命都是東家的。磕這三個頭,是表示他的感激之情。田洋之所以賣身為奴,也是因為他知道東家是一個寬厚心善的人。賣身的話,兄妹兩人有條活路,而且不用分開,結果如他所想。
玉熙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問道:“田洋,到了國公府,好好學規矩。其他的,等學好規矩再。”玉熙得看看少年擅長哪一方面的,然后再著重培養。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比府邸里的人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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