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柳河府桃溪路,傾塌了一大半。☆→☆→,滿是斷壁殘垣,且生著青青的荒草。
按在這天下名城的城區(qū)中不該有這種地方,但如今的的確確已經(jīng)荒廢了一個月——沒任何人去打它的主意。
蓋因這半條街倒有一半的房產(chǎn)是已赴京請罪的原知府趙大人的產(chǎn)業(yè)。雖趙大人被那瑯琊洞天的凌空仙子呵斥、欲請辭了……
然而那瑯琊洞天的凌空仙子據(jù)也死了呀?
如今仙子或許死在渭城了、趙大人和三位府尹都北上了……
一時間真沒人知道該怎么處理這桃溪路了。
當然這些事,百姓是不曉得的。只有城中的權(quán)貴富豪們知曉。
但自從“龍王顯圣”之后的那個夜晚到如今,實打?qū)嵰呀?jīng)三十來日了,卻一丁點兒準信兒都沒有。
人們曉得前些天,渾街發(fā)生了一件神異之事。
那街上的掌柜們信誓旦旦地,當夜都看到一個紅盔紅甲的神人告知他們速速離去,高人將在此處降妖。過后那于家少爺又,那是神龍教的高人行的義事。
人們好生想了想便覺得事情真是如此——那神龍教拜的乃是龍?zhí)樱热皇驱執(zhí)娱T下,那些神靈們穿著紅盔紅甲,可不就是蝦兵、或者蟹將么!
——也沒人再去細想那蝦蟹只有煮熟了才會泛紅。
人們還曉得上清丹鼎派的渭城駐所里來了一位道統(tǒng)的修士。還曉得那駐所里的秋兒死在街上了。要派家里人去打聽來的究竟是何人,但此時一個字兒都探聽不出來。
于是又納悶——道統(tǒng)洞天,乃是世俗人眼中實打?qū)嵉南删场?br />
從那里面出來的人都是仙人。
既然凌空仙人死在了渭城、為何……到如今也沒什么動靜?
新來的那修士,可不像什么大人物——凌空仙子入城的時候雖也未驚動什么人,然而寶華會上當場句貶斥了四位朝廷命官,那是何等的氣派!
但這一位……什么都不什么都不做。著實令人看不懂道統(tǒng)的想法。
而朝廷那一邊……凡是城里有些見識的。都曉得如今是皇帝與趙家共治天下。那國朝大畫師死在了渭城、不明不白。在別的時候、別的地方,早掀翻了天。可是在這渭城……
人們幾乎將這事情忘記了。
——因這渭城乃是趙家治下。可如今趙家也朝廷也沒什么動作——未聽朝廷降罪、也未聽要有新官履任。
代管渭城的那位鄰府主官才不樂意接這燙手山芋,三十多日只露了兩次面、交代些事情。清了清府中的銀庫……叫隨從趕了三大車沉重的箱子,便再不來了。
于是只有留守的主簿、府丞、和其他的吏員維持著這數(shù)十萬人口的天下名城的運作——背后自然也少不得城中世家豪門的幫襯。
正是因為知曉這其中的復(fù)雜內(nèi)情,因而當與一批人出現(xiàn)在桃溪路廢墟上、開始著手清理龍王廟那一片區(qū)域的時候,知曉此事的城門豪門世家皆吃了一驚——這是誰家做的事?可是得了什么人的許可?可是有自家未知曉的大事發(fā)生了?
便有人去打聽、查探。
最后帶回一個消息……
那些是從白鷺洲來的人。
都是神龍教的信徒。
白鷺洲上白鷺鎮(zhèn)。白鷺鎮(zhèn)中百來戶,倒有三百多人都是神龍教的信徒。而野原林附近又零零散散地也有十幾個村莊鎮(zhèn)子,亦是千把的信眾。
這么一千多個人信封神龍教,可不是什么三天打魚兩天曬、轉(zhuǎn)身便去拜別家神的信法。
依著李云心的,每日兩次——不拘什么時候——必然要在有水氣的地方,譬如河邊、湖邊,內(nèi)陸的,舀一瓢水也可——念兩句“神龍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且再三強調(diào)每日兩次、不多不少。多了,那浩瀚海螭吻龍?zhí)訁挓┮l(fā)怒。少了。那龍?zhí)佑X得不敬也要發(fā)怒。
起先人們嘀咕這龍?zhí)犹舳Y、難伺候。但神龍教總會發(fā)些玩意——譬如寫著一些警示話語的草紙、繡著龍頭像的布袋、甚至兩三枚號稱被龍?zhí)娱_光的銅錢——
也不是人人都發(fā),只是在每日某個時辰去朝拜的信徒當中挑選幾個人,發(fā)。
都是些窮苦的漁民、山民、莊稼人。那白鷺鎮(zhèn)的人富庶并看不上這些東西,可對于好幾年也未必能扯上一塊新布料的其他人來這些東西已具備足夠的吸引力。
因此哪怕覺得厭煩,也總要去瞧瞧的。既然瞧,那么念就念了吧。
慢慢地就發(fā)現(xiàn)了好處了。
譬如你家住野原林中西北邊的蔥嶺,偶爾去白鷺鎮(zhèn)用野味換些食鹽,卻忽然聽了這么個神龍教。反正要隔天往回走、也不急。于是就跟著去南山瞧瞧。
結(jié)果領(lǐng)了神龍教的一些玩意兒、知道了這么個規(guī)矩。
回到蔥嶺之后,某日便舀了水、叨咕這么兩句。別人便好奇。問這兩句是什么意思。于是將這話的含義了、將在南山的見聞也了。
隨后再肅然道,每日只可頌?zāi)顑纱巍疃嗔耍埻鯛斠l(fā)怒。
或有調(diào)皮的半大子問“為什么非要念兩次”——便一皺眉瞪眼、硬邦邦而有底氣地丟下兩個字:規(guī)矩!
宗族社會,最重“規(guī)矩”。那子便被唬得不敢再問了。
——這是很威風(fēng)的事情的。
這種威風(fēng)和滿足感……是李云心那個年代的人很難想到的。
慶國富庶、渭城富庶,這一點李云心知道。然而再富庶的古代社會還是古代社會。在這富庶的渭城周邊,那些生活在野原林當中的村落里的人。是個什么狀態(tài)呢?
大概一千人里也找不到一個識字的。
數(shù)百人一輩子未出過野原林。
距渭城不過百八十里,在李云心那個世界,不過是一兩個時車程的事情。
然而在這個世界……便有數(shù)百人、祖祖輩輩,都不曾出過這百八十里。對于他們而言野原林。甚至蔥嶺、銅嶺、隨便什么山、什么嶺、什么村。便是整個世界了。
至于渭城?在他們的印象里,幾乎已屬于“鄰國”的范疇了。
渭城里的人或許還知道離國的天皇帝。
但那些山野里的人,大概都不曉得慶國的皇帝已換了一位了。
便是一些這樣子的人,平日里更沒什么希望、新鮮事的。但好歹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祖祖輩輩此種無上升通道的生活——如果是李云心被禁錮在這樣的環(huán)境當中,只怕立時要發(fā)瘋。
獵戶上山打獵、采野味。換些銀錢剛夠溫飽。農(nóng)戶伺弄一畝三分地,技術(shù)落后、產(chǎn)量低,倘若合著野菜野味能餓不死人,也算好日子。
若真能再攢下些錢財、為兒子起了一間新房,已算是這一代“出息了”。
每日里,為吃食發(fā)愁——只此一件大事而已。
所見所的,也都是村里的人事。前月里牛家媳婦半夜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屋里窗臺上盤了一條蛇?
這事便能被上足足一個月而樂此不疲。而再看到牛家人也都會覺得有些異樣——蛇乃龍。他家半夜盤了一條龍,豈知不會是牛家媳婦肚里那孩子要出息了?
便是這樣的環(huán)境、這樣的人……知道了神龍教、知道了神龍教的那些奇怪的規(guī)矩。
生活就立時新鮮、新奇、與眾不同起來了。
教眾們……便在村中變得神秘而與眾不同。而這從前被人覺得挑禮、難以伺候的規(guī)矩,也因為它的儀式性。而變得更加莊重肅穆、更像“規(guī)矩”了。
大概每一個人都經(jīng)歷過——李云心也經(jīng)歷過——一個原在社會中地位低下的、勞碌一生的普通人。一旦在被人問起一些只有他才只曉的古老的“規(guī)矩”或是“傳聞”時,原呆滯無神的臉上便立時煥發(fā)出不一樣的神采。
整個人立時變得肅穆、沉穩(wěn)起來。而后清一清嗓子、掃視一眼眾人,再慢悠悠道:這個事情,是有這么個講究——
李云心了解這樣的社會、了解這樣的人,了解這樣的規(guī)矩。因而許許多多出自他手的細節(jié),在極短的一段時間里、令神龍教被迅速傳播開來,并且聚攏了大量因著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真正虔誠起來的信徒。
如今這首批將近百人的信徒便各自進了城、然后匯聚到那桃溪路的廢墟上。
這些人里,有石匠、有木匠、有裁縫、有磚瓦匠。還有赤腳郎中、獵戶。甚至有做過賬房的老頭子。這樣的一群人,有“見識”、有“學(xué)識”、有力氣。
他們在一個名為劉公贊的道人的組織下。只花了三天的功夫便迅速清理出了一大片的地面,甚至還將一些可以再使用的石料、木材歸置起來……
似乎準備大興土木了。
興建一個什么東西總需要耗費許多的錢財。主要分為人力和物力。
這號稱神龍教教徒的一群人似乎并不缺乏人力。至于物力——已膽大包天地從廢墟之中清理了很多合用的材料出來。當然這些東西并不夠用,于是他們的進度停下來。
百來號人在被清理出的一大片土地上搭建起臨時的木棚,生活做飯、笑笑,也不曉得究竟要做什么。
便有有心人去問,這些人只是教主吩咐要等。
這事兒可不妙。
這樣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而且進退有度組織有序。倘若知府或者四位府尹當中的任何一位還在,都會大驚失色立即調(diào)遣公人將這群人統(tǒng)統(tǒng)先下了牢獄——百來號人、不事生產(chǎn),每日聚眾些別人聽不大懂的話兒,這不是要造反還是什么?!
然而眼下主官不在,主簿和府丞可沒什么魄力——他們可不想冒冒失失地得罪這神龍教背后可能存在的豪門。
城中的其他世家豪門也都不想出面管這件事兒——誰知道是城中誰家、得了京華哪個貴人的首肯、弄了這事出來?
因為打探一番之后都曉得這神龍教在白鷺洲一帶聲勢浩大。覺得是個精明人搞出來斂財?shù)摹H欢缃窬谷惶枚手嘏軄沓侵羞@片他們都不敢染指的地界兒、誰家招呼都不打、自顧自地埋頭搞起來了!
依照大慶的律例。沒有在官府報備登記的教派是什么?
是邪教。
而能將邪教的聲勢搞得這樣浩大的必然是老江湖。
老江湖不會不懂規(guī)矩。
但他現(xiàn)在就是沒守規(guī)矩。
倘若再仔仔細細地問一問、查一查、看一看,會意識到他們之前的想法也錯了……
這神龍教……不但不斂財,反而時常會救濟一些貧苦的教眾!
還想再深入了解了解的人,立時觸電似地收回了派遣出來的觸手。
這是……收攏人心啊。
……除了天子,什么樣的人才會想著這般收攏人心?
誰還敢碰。
——而又是誰家的膽子這樣大?搞了這個出來?!
一時間渭城中的豪門都在猜,那于家也在猜。
于家的老爺于其,算是一個“中興”的家主。他家世代豪門,從只有一個門臉兒的布商做起,漸漸有了些聲勢規(guī)模。接著試著攀些高枝兒、再借助其他一些力量、經(jīng)過十代人的經(jīng)營終于在這渭城中有了話的權(quán)力。
到于其這一代,家里接二連三地遇上“禍事”。這于其是個精明強干之輩,然而其父去得早,他執(zhí)掌家業(yè)的時候不過雙十出頭的年紀。
再聰明的人,沒有經(jīng)驗和閱歷、總是有一些關(guān)竅想不明白的。
而那時候于其就沒有想通。因而于家岌岌可危。
總算生下了其子于濛、且是神人轉(zhuǎn)世。一次次地助他渡過難關(guān)、結(jié)交了一些人,才曉得他那時候遇到的“天災(zāi)”,實為“**”。
——某些大人物做事便是如此。隨手就可令你活不下去。你體察了他的心意、乖巧地迎合上了,立時天高氣清。但若你一直想不通……既是不開竅的蠢貨、廢掉了不要也罷。
如今這于家已度過了難關(guān),于老爺也不再是那個初掌世家、不通世情的于其了。
然而得知了那神龍教在渭城里近三日的動向……
他卻將眉頭皺了三天。
事情……不是他原想的那個樣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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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一章的時候我一邊寫一邊想,會不會更新了有人覺得“水”。
譬如啰啰嗦嗦了一大堆什么山村啊,山民的生活啊什么的。
但是這個,主要是為了解釋神龍教為何在短短十幾日就有了這么多的信徒。
這個不清楚——忽然出來一個什么教派,十來天的功夫就千人信眾了……這個是扯淡的。人又不是np,不能你點下招募,就來了。
其實還應(yīng)當寫一寫這些天更多的運作的手段。但這是文……就不開那些支線了。(未完待續(xù)。)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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