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所生的事情盡在李善的預(yù)料當(dāng)
就如同洞庭當(dāng)中的妖魔并不會理會什么敖王一樣，洞庭周邊的妖魔們也并不理會“渭水龍王”的任何意愿。
很多妖魔盤踞渭水已經(jīng)數(shù)百年，而在這數(shù)百年的時間里那位“九公子”可未曾掀起過什么風(fēng)浪。如今忽然以一種領(lǐng)袖群雄的姿態(tài)要搞事……誰理會他呢？
妖魔更關(guān)心自己的事。相比什么妖道之戰(zhàn)、天下大劫、一一擊破、唇亡齒寒之類的狗屁事，他們更在意自己的地盤是否會被人惦記、自己的地位是否牢靠、去哪里捉個人開開葷、附近是不是又有道統(tǒng)的弟子在走來走去——希望他們快一點滾蛋，好繼續(xù)快活。
渭城附近的渭水一段從前為九公子實際控制，再往外就是那些妖魔的地盤。
而妖魔們所控制的區(qū)域，可遠(yuǎn)比人所能想象得要大。常進山的獵戶們都知道一群狼的獵場便可能有方圓幾十里那樣廣闊，何況妖魔們呢。這世界畢竟地廣人稀，絕大多數(shù)的“荒野”，實際上都是在某位妖王的名下的。
只是妖王們畢竟僅僅在名義上對某地享有統(tǒng)轄權(quán)……可萬不會真的自大到跑去該領(lǐng)地當(dāng)中的某座人類大城里宣布所有權(quán)的地步。
但這也意味著一件事——極少有哪個妖魔清楚，渭水龍王已不是從前的渭水龍王了。
當(dāng)日李云心在渭城上空搞出了神異的景象、幾十里外都看得分明。但問題是……距離渭城最近的妖王，也在數(shù)百里開外。
此妖便是渭河府中除了洞庭君之外修為最深厚的大妖魔。真身不曉得是何物，但自號“邪王”。手中有一妖魔當(dāng)中罕見的法寶，名“真眼”。
老妖邪王得道已有兩千余年。在神龍將渭水分封給九子螭吻之前便已盤踞一方。
這里是渭城外野原林的盡頭，地勢陡然高聳起來。周遭山峰林立，但草木極少，多為粗糲的戈壁、泛青的石山。渭水至此拐了六七個彎、河道收窄，水流更加湍急。這種地方水運不便、山路難行，于是人煙稀少。方圓數(shù)百里之內(nèi)只有一座城，喚作“定義城”。而這城，便是大慶渭河府最西邊的邊陲之城了。
因為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連道統(tǒng)的人也不樂意理會這妖魔——一則他修為高深，乃是圓融真人境界、快要突破至玄境了。二則這里畢竟無甚人口，只要此妖不將那定義城中的人吃光了，誰愿意為他大動干戈呢？
實則從前昆吾子一行人來了渭城、就只在渭城周邊活動，便也有著忌憚這邪王的這么一層意思。
到渭水名義上被劃歸了九公子時候，這邪王可一點都沒有在乎。他乃是一個真境的大妖，天下間要怕便只怕真龍。其他人——比如那龍子來他的地盤與他爭斗、又能討到什么便宜去？
好在那九公子倒也識趣，并不敢來尋晦氣、只乖乖在渭城附近蟄伏著。邪王曉得那是因為洞庭中有一個更可怕的妖魔洞庭君——那龍子的安身之處都被強敵環(huán)伺，更不要提什么數(shù)百里之外的事情了。
因而得了李云心派遣的洞庭水族報的信，這邪王老妖哈哈一笑，隨手便將那信使妖撕了。然后對身邊的妖將道：“好個渭水龍王，嘿嘿。咱看真龍的臉面敬他三分不去為難他，他倒是想要號令群雄！這些個沒頭沒腦的話——”
他邊邊皺眉看看手中的一塊魚皮——那魚皮每個報信的妖都隨身帶著，上面有李云心的親筆信。為的是恐怕不分明、好叫妖王們見字。
可這年月連人識字的都沒有多少，又哪有什么妖王識字呢？
還是因這邪王活得久、曾經(jīng)起過一陣子心思學(xué)些人類的學(xué)問才能夠斷文識字、將這上面的意思看分明了。
“什么唇亡齒寒、福禍相依……嗯……”邪王皺眉打量李云心的字，看一眼便嘆口氣，仿佛每一次字兒都刺進他心頭、叫他不痛快，“都是些屁話。咱在這石林山、九曲峽經(jīng)營了兩千年，可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來犯么？便是那道統(tǒng)的道士、劍宗的劍士飛過王的地盤、都得老老實實落下走——哪個敢不敬！”
“我看哪，是那龍九招惹了道統(tǒng)的人被殺上門、倒想拉咱們趟渾水啦！”
邪王身邊有妖將、從前李善的身邊也有妖將。但邪王乃是真境巔峰的大妖，他身邊的妖將哪里是李善身邊那些蠢頭蠢腦可以相比的？
此刻與他相談的是一女子，自號“七段錦”。得道六百余年，如今乃是化境巔峰的修為，真身則是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
這七段錦卻想了想，又將邪王手中的魚皮信看一遍，皺眉道：“大王，那龍九如今洞庭君不在、道統(tǒng)是要去圖謀龍魂的。這可……可未必是假的呀！大王細(xì)想一想，那洞庭老妖守護那里已多少年了？可有誰見他出過洞庭？為何如今偏偏去了？”
邪王雖活得極久，但對這蛇精七段錦的話倒是上心的。他皺眉沉吟了一陣子，眼珠一眼：“你得倒也有理——依你之見，該如何呀？”
這七段錦便起身，肅容道：“依我之見，此事萬不可以掉以輕心。即便大王不動心、懶得理會，卻不能保證其他各路妖王們不會行差踏錯。不如大王將他們都召集起來、聽他們?nèi)绾巍⒃僮龆▕Z如何？”
七段錦話時邪王便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她。等她完了，邪王便一拍手：“好！倒是你想得周——這就傳令去，叫我那七個兒子都往這邊來，咱們好生商議商議！”
這邪王的七個兒子實則是他的義子——從前是盤踞在邪王所在的石林山、九曲峽附近的七個大妖。
只是那時候卻不是七個妖王，而是七個妖將，共同侍奉另一位大妖魔。后來邪王花好些力氣將那大妖魔殺死了，才將七子分封各處，替他鎮(zhèn)守自家地盤附近的疆域。
如此一來，一則可以作為與其他大妖魔之間的緩沖地，二則，這邪王也仰慕真龍分封九子的風(fēng)范，覺得這樣子也算有神龍之風(fēng)。
三則……這邪王竟算是妖魔當(dāng)中的異類。而他這異便異在“愛才”一項上。
尋常的妖魔大多暴虐成性，見了自己周遭有成氣候的妖魔便要扼殺了、以防日后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但這邪王卻迥異——他積年來也收伏了不少的妖魔，然而卻極少將其殺死。但凡要歸順?biāo)耍沭埩诵悦⒃S其在自己手下做個妖將。
如此一來他座下修為高深的妖魔便多，也用命。偏他又是個喜愛納諫、從善如流的。便如今日聽這七段錦話——但凡是覺得有些道理，便絕不剛愎自用。
蛇精七段錦也知道自家邪王的底細(xì)，當(dāng)即便領(lǐng)命而出、召喚那七子去了。
這邪王的老巢在石林山中最高聳的一座山峰上——是山，倒不如是石柱。通天徹地般的石柱異常陡峭，表面又幾乎沒有植被。漫是人，便是善于攀援的猿猴也登不上峰頂。飛鳥倒是可以掠過——但只要有不開眼的真從這里飛，保管叫山上的妖魔們給拿下來吃了。
這么一座石山高數(shù)百米，寬也有數(shù)十米了。山體幾乎被掏空，從遠(yuǎn)處看……便如同蜂巢一般。密密麻麻的孔洞一個挨著一個，將整條山體都蛀空了。邪王與他座下的兩百妖眾便居住在這巢穴中。而這巢穴亦有名號，叫做“陷空山”。
召喚那七子自是七段錦親去。但她又點了不少的妖魔，叫他們拿著陷空山的令牌再往其他的妖王處去。李云心派遣兩三百的妖魔送信，中途早已經(jīng)跑了一大半。剩下的百多人在行走時也不能平安——有些妖魔嗜血成性，見來了成形的同類，管他是怎樣的身份背景，不由分便打殺吃了。如此一來真能得到書信的便不過數(shù)十家而已。
但這些倒是早在預(yù)料之中。能對這信息作出反饋的都是能講道理的。見不到信的，絕大多數(shù)是些道行低微的妖魔，也無甚大用。
如今七段錦也叫人送信去，便是要將接到李云心書信的妖王都聚集來——以防真有人跑去與龍九匯合了。
邪王在此地的威名遠(yuǎn)在龍九之上，哪個敢不從他的。因而七段錦這么一來倒是幫李云心做了事——那些妖王敢不理會龍九、卻不敢不理會邪王。不論是曉得不曉得的……都來了。
便是在三日之后，這陷空山中齊聚了渭水自渭城段起、九曲峽處止方圓數(shù)千里之內(nèi)的各路妖王共計百五十人。
倘若在地圖上看的話，那一段渭水乃是一條細(xì)線、又或者宛若一片樹葉的葉梗。而這些妖王們所統(tǒng)轄的領(lǐng)域交疊在一處，便形成一片巨大的葉子——囊括了渭城附近的五六個州府，幾乎已是大慶四分之一的面積了。
倘若妖魔們也有史書——這倒的的確確是值得被載入史冊之中的一件大事。(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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