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百里守約突然笑道,“我就知道,以許琦的穩重,在這長城附近,是絕對不可能出事的。”
花木蘭扶著城墻的垛口,探出頭向遠方眺望。
果真。
在那遠方的地平線上,屬于長城巡守者的旗幟頂端漸漸顯現,鋒利的矛尖寒光染血,在風沙中,穩健得像是釘在了大地中一般。
經歷了血與火,變得陳舊但卻更為鐵血的銀灰色鳳鳥標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往下,有一顆頭顱懸在旗桿半截,瞪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有著鮮明的北夷人相貌特征,戴一精良鐵盔,一看就是北夷大將。
這是……陣斬了一員北夷將領?
花木蘭長出了一口氣,不管有沒有斬獲,回來了就好。
她的目光突然凝固。
夕陽下,那人的影子被拉長了很多......他渾身血污,拄著旗桿,腳步堅定,一步步走來,
最終,站定在城墻下。
失血過多的他有些虛弱地抬起頭,望著她,笑容滿面,一如初見時那樣,帶三分親切,兩分靦腆,還有五分獻寶似的期待。
轟——
像是在腦海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花木蘭呆呆地望著他,仿佛整個世界中,漸漸亮起的繁星與厚重的大地間只剩下了這么一個人。
【我現在有點激動,明明跟我沒半毛錢的關系,但我有種仿佛我就是小白的感覺。】
【嚶嚶嚶,好想哭。】
【嚶嚶嚶?我也會,秘奧義·八重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
【花花!終于又看到了花花!】
【可惡啊,小白,你要敢對我的花花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我就找你真人PK。】
【貌似......你會被打得很慘。】
士兵們驚呼道:“只有一個人?”
“怎么會只有一個!”
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響了起來,軍旗隨主帥而動,軍旗所至即為軍隊所至,也就是說,出動的長城巡守者們......只剩下了這一人。
“欸,那個人是......”
“好面熟。”
百里守約看了一陣,驚訝道:“居然是......李都尉!”
“我的天,居然是李都尉!”
“李都尉是誰?”
花木蘭捂住了嘴,咬著唇,壓抑住驚呼聲,在她感覺自己的肩膀快要被巨大的壓力摧垮的時候;在她每個深夜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時候。
他來了。
眼淚在下一秒的瞬間奪眶而出。
“誰?”一名來這兒撈軍功的勛貴子弟面色如土。
他們雖是勛貴子弟,但在長安城里,根本算不得什么權貴。
真正上檔次的將門子弟,除去那些不成才,為了避免爭權當紈绔養著的,無論在下放到邊關還是地方,都需要有真刀實槍的戰績或者政績。
唯獨他們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才是真的萌受祖蔭,來這里鍍金好繼承家業的。
而李白當初在長安......像他們這種檔次,甚至還要更高的勛貴子弟,就像殺雞屠狗一樣,殺了好幾百個。
“李......李白!”來自長安的勛貴子弟戰栗道,“怎......怎么可能!”
“他沒死啊!”
這些人開始渾身哆嗦。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能讓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勛貴子弟們感覺膽寒的,除了當今坐在皇座上的女人以外,就只有那個旦夕間屠戮了數十個豪門闊閥的李太白了。
尤其是一些家中做過不少腌臜事,但還比不得那些罪狀名單上的人家,當初聽了這事,表面上假裝問心無愧,實際上心中感覺如同自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一般,后脊出了一身冷汗。
索性李白死了。
所幸這個殺星,這個瘋子,這個狂徒死了。
然而今天,
這個人特么的居然!
居然又回來了!
仿佛是從地獄中爬回來了一般,要向他們索命!
他們之所以那么熱衷于在花木蘭面前晃悠,也是因為有小道消息稱“這是李白看上的女人”,若我納其為妾......這種陰暗心思。
只是現在,他們之前有多跳,多皮,現在就有多怕,多慫。
怕被那殺星找上門來,算賬。
仿佛脖頸間已然有屠刀架上,隨時都會落下,寒毛倒豎,冷汗涔涔。
有機智的大兄弟已經揣著僵硬的笑容,來到花木蘭的身邊,賠笑請罪。
但花木蘭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此時此刻,在她的眼中,除了那個男人以外早已別無他物。
眼看著那個男人張開了手。
有的人還傻呵呵沒反應過來這是要干啥。
隨即就看到一個矯健的緋紅身影自城墻上縱躍而下,向著那個男人沖去。
“你怎么來了。”
聲音強行保持鎮定,她起伏的胸膛,急促的呼吸,仍舊出賣了他。
落霞只剩下了最后一抹。
李白見花木蘭臉色緋紅,沒有撲進他懷里的意思,也不尷尬,而是輕輕扣住花木蘭冰冰涼涼的小手,柔聲道:“今天的晚霞很美......你也是。”
【哇,好甜!】
【甜的我都快掉進蜜罐子里了。】
【這句話......好撩人。】
【羨慕木蘭。】
她的臉色在落霞下映得更紅了,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道:“巡守者的旗幟怎么會在你手里,他們人呢?”
李白嘆了一口氣,突然面向長城上的眾人道:“他們遭遇了南夷人的一萬鐵騎,血戰至死,無人生還......也無一人做逃兵。”
“他們都是猛士......無愧于長城守衛軍之名。”
他輕輕一抖旗桿,上面串著的頭顱滑落,被他提在手中。
那圓瞪的眸子充滿了不甘,須發噴張,滿面屈辱,哪怕是死了,這顆頭顱仍舊充滿了不可置信——就在萬軍從中,自己親衛金狼騎兵的護衛中,自己堂堂頡利可汗居然被對方取了首級!
這怎么可能?
李白深吸了一口氣,在這全場寂靜的時候,高聲道:“而且......夷人頡利可汗頭顱在此!諸軍將士,為戰死同袍之勇武賀!為我大唐好兒郎之功勛賀!”
騷動迅速蔓延了開來。
成吉思汗毋庸置疑,是北夷人中至高無上的王者,但對于大唐邊境的人們而言,最常聽聞的北夷王者,仍舊還是頡利可汗。
因為離得近,經常發生戰爭與沖突,在戰爭爆發的第一時間,頡利可汗便掃蕩了大片漢民聚居地。
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日啖其肉,夜飲其血。
而如今,他的頭顱就提在那個傳奇一般的男人手中。
如同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驟然響徹大地。
“萬勝!”
“大唐萬勝,長城軍萬勝!”
花木蘭回頭望去,驚訝地看著那些狂熱的士兵們,她默默地捂住胸口,捂住自己的臉。
她的心跳得厲害。
她的眼淚根本止不住。
“你怎么這么傻。”
“一個人就去刺殺頡利了。”
“萬一你死在那兒了怎么辦?”
這種思緒憋在心中,很難受,但又無法言明。
因為他做得是對的。
在長城,沒有人是應該死的,但也沒有人,是不能死的。
誰都不比誰高貴。
但她就是感覺好委屈啊。
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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