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底的高跟長靴踩在柔軟的黑色土地上,有厚厚的一層腐殖質,踩上去會陷進去很深的一層,拔出來的時候,銀白色的鞋底就會沾上很多泥土。
整個世界靜謐得宛如亡者生存的冥府,除了細微的腳步聲以外,再沒有其它任何聲息。
四名身著白色緊身作戰服的大劍此時正警惕地呈現出戰斗陣型,一邊前進,一邊打量著四周的光景。若不是偶爾還有鴉啼聲響起,她們幾乎要懷疑,這個一片死寂的世界中是否還存在著生靈。
她們一路追尋著露娜的氣息而來,自然便來到了同樣的空間,只是大概是陷落的地點不同,所以并未碰面。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細線,走得近了,就會發現那是一道寬百余米,看不見底的深淵,那細線一直延伸到兩邊視線的盡頭。
拉花娜用手撐在完好的那只眼前,踮起腳做了個眺望的動作,然后道:“看來只能躍過去,而不能選擇繞路了。”
伊妮莉冷冷道:“從這里到對面,區區五百米罷了,就連克蕾雅都能輕松躍過。問題是,如果在我們飛躍這里的同時,從這深淵中冒出來敵人又該怎么辦?”
有著一頭金色短發,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克蕾雅點了點頭,罕見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是的,我也有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如果就這么過去的話。”
迪妮莎踢下去了一塊碎石,默默閉上眼,感知著下方傳來的回應,片刻后,眉頭微皺,向后退了兩步:“大家別靠近深淵,做好戰斗準備。”
叮當——
那是鐵鏈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巖壁上突然被扯下去了一大塊堅硬的巖石,在那無底深淵中,兩團如同燈籠一般的妖艷鬼火升騰而起。
三名大劍立刻退去,唯獨迪妮莎仍舊站在邊沿,銀白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倒十字架,與那深淵中的兩團鬼火對視著。
吼——
一聲雷鳴般的怒吼突然響起。
緊跟著就看到迪妮莎的身影如同瞬移一般,直接來到了三人身前,而在她剛剛的落足之處,赫然有一只無比恐怖的森然利爪,抓出一大片深凹進去的印痕。
這只利爪上布滿了細密的黑色鱗片,無數縱橫交錯的傷口彌漫著黑色的霧氣,隱約還能看到有白色的肉蛆在已經腐爛的傷口中蠕動著。
“這是......什么怪物?”拉花娜咽了口唾沫,緊握著大劍的手居然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那不是恐懼,反倒像是共鳴。
“是龍。”
迪妮莎輕聲道,她的身形驟然消失,下一刻,一連串斬擊狠狠地劈在半空中。
迪妮莎的身形迅速倒退,空氣中逐漸顯露出一只利爪的身影,在那其上,原本就十分密集的傷口更添了一處新創,是原本扒在深淵邊沿的那只利爪。
“居然這么快!”伊妮莉瞪大了眼睛,這只龍爪的速度,快到連在組織里,僅次于迪妮莎,素以高速劍著稱的編號為NO.2的她都無法捕捉到分毫。
而更恐怖的是,迪妮莎居然輕易便接下了這一記爪擊。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們的差距已經大到了這等地步嗎?
伊妮莉握緊了手中的大劍,心頭五味陳雜。
其實誰都不知道,迪妮莎真正的能力是,預判。
她能夠通過讀取目標體內魔道力量的流動,來預判敵人的下一步攻勢,這樣的能力,使得她在戰場上幾乎能未卜先知一般,打得同階的對手毫無還手之力。
當初她一劍斬殺奔雷圣者就是運用了這樣的力量。
不然露娜堂堂古神傳承者,在同階交戰的前提下,迪妮莎就是再怎樣天賦異稟,也絕對不可能是她的對手,畢竟,那樣的存在,本就不可以常理來衡量。
......
墓地
“教你們怎樣離開可以。”站在棺槨中的德米特里有些苦惱道,“但是送你們離開不成。”
露娜皺眉道:“為什么?”
“因為做不到。”他的舉止優雅,聲音依舊平淡如水,“你們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露娜遲疑道:“巴克特里亞?”
德米特里嗤笑了一聲,但很快又收斂了笑容:“抱歉,非吾故意想嘲笑你們,只是這里與巴克特里亞相去實在太遠......”
“假如這世上真的有建立在這片土地上的國家的話,那么這個國家也只有可能是陸上冥國。”
“這里是一座古戰場,自當初東方人的那場封神之戰后,又歷經了不知多少場大戰,歷年來葬送在這里的尸體堆積起來比奧林匹斯山還要雄偉。”
“隕落在這里的半神強者不下數十位,他們流出來的鮮血能夠填滿整座無底深淵,貫穿整條冥河。”
“這里充滿了凝聚了憎恨與死亡的土壤,太多的靈魂在這里徘徊著,無法離去。這個世界會吸收掉他們散逸出的靈魂之力,而只有等他們靈魂中的力量磨滅到近乎于無,才有機會被其他人送入冥府——這是這片土地強大自身的本能。”
“所以,吾雖然還算有幾分實力,但作為死者,在這片土地上,不過是一介囚徒,吾何德何等送你們離開?”
露娜神情微沉:“告訴我離去的方法。”
德米特里輕聲道:“離去的方法很簡單,活過今夜,等到明天太陽初生的瞬間,死者之地與生命之所重合的那一剎那,你們自會離開。”
“現在,來取青銅圣衣吧。”他道,“我被束縛在青銅棺槨中,無法離開,它對吾既是保護,也同樣是束縛。”
露娜沉默了片刻:“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要誆騙我過去好發動突襲?”
德米特里干脆利落地揮了揮手,五座箱子被直接推出了棺槨,頓時跌落在地上,翻滾了兩圈停了下來,毫發無傷。
他閉起眼睛,似乎不忍看到這一幕,輕聲祈禱著:“請吾神原諒吾對圣衣的不敬。”
露娜道:“你無法將力量傳遞出棺槨之外?”
德米特里苦澀道:“將我的部下們送入冥府已經消耗了我很多力量了,我需要更長時間的休眠,才能離開這座棺槨。”
她思索著其中的關節,發現并沒有什么漏洞,于是點了點頭,向著那五座青銅箱子走去。
白狐輕輕抬起爪子,冰冰涼涼的觸感自露娜的臉龐擴散開來,帶著一股深邃的意念:“不要去。”
露娜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你在說謊?”她冷冷地質問道。
德米特里輕聲道:“真假由你自己來分辨,若非要守護這些圣衣,如此暗無天日的亡者生涯無異于一場折磨,我沒有必要欺騙你。”
德米特里站在兩頭白骨巨象身上扛著的青銅棺槨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就那樣靜靜地注視著露娜。在他身下的地面,有五個銘刻有天馬,天龍,白鳥,鳳凰,天女浮雕的青銅箱子依次擺放。
似乎這世界上并沒有所謂的白銀圣斗士與黃金圣斗士,青銅五小強就是女神麾下最強大的護衛。
所以這五件青銅圣衣散發出的力量非常之強,哪怕塵封在青銅箱子里,仍舊能讓人感知到神器的強大氣息。
很誘人。
白色的精靈輕盈躍下少女的肩頭,向前走了兩步,隨后探出前爪,輕輕按在漆黑的地面上。
下一刻,一片厚重的冰層自他的前爪延伸開來,迅速地蔓延至兩頭白骨巨象的身前。
咔嚓一聲巨響。
一簇鋒銳的冰錐如同毒蛇般暴起,直指德米特里的咽喉。
它的眸子里閃爍著濃郁的威嚴,仿若神庭上的諸神之王,揮舞著化作霹靂的權柄,震懾諸天與蒼茫大地。
它沒有開口,但是那雙淡漠的琥珀色豎瞳卻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帶著洞察世事的睿智光芒,在掃過他的瞬間,使得他頓感如墜冰窟。
兩簇冰錐盛開在青銅箱子之上,頓時,一片黑氣升騰而起,化作猙獰的鬼臉,瞬間將冰錐咬碎——是陷阱,觸之即死的陷阱。
德米特里突然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咆哮聲,巨口張開,撕裂了兩頰,流淌出許多粘稠的體液,一條紫色的舌頭伸出,垂在下巴處。
“哈哈哈哈。”
“大圣?”
他捧腹大笑,笑著笑著,似乎終于是撕破了最后一層面皮,他再不做絲毫的偽裝,笑聲中充滿了苦澀與悲哀。
“哈哈哈,雅典娜,這是你的懲罰嗎,你讓我看到了離開這里的希望,然而轉瞬間,你就讓我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絕望。”
露娜的神情變得冷漠了起來。
她隱約明白了什么,冷冷道:“你在騙我?”
德米特里嗤笑道:“蠢材,像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做神靈的傳承者。如果只有你的話,現在,吾早已脫困,并且借助你的身體,轉生為新的神靈了。”
露娜微怔:“所以你為什么選擇就這么暴露這一點?”
“暴露?”
德米特里微怔,他望著眼前的一切,發現一切都還如原來那樣,沒有任何變化。
那只白狐仍舊蹲坐在露娜的肩頭,琥珀色的眸子里閃爍著戲謔的光芒,面帶嘲諷地盯著他,高傲中帶著一絲憐憫。
他瞪大了眼睛:“你騙我!”
“可惡,你居然拿幻境來騙我!”
露娜神情復雜地望了一眼身邊的白狐,隨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任由那德米特里,巴克特里亞人的王發出一陣陣瘋狂的咆哮聲。
至于那所謂的青銅圣衣——讓它們見鬼去吧,反正我又不是雅典娜。
“回來!”
“你們給我回來!”
“沒有我的指引,你們根本沒有辦法離開這里!”
身后的咆哮聲依舊,但露娜的腳步沒有任何停頓。
因為她知道自己算不上聰明,甚至還有一些笨,所以與德米特里這種陰險的家伙談交易,她吃虧的可能性很大。
與其被別人指引出一條死路,還不如自己尋覓出一條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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