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坐在椅子上面,氣呼呼的發著牢騷,卻看到大兒子開了窗戶就望著外面直發愣,不禁怒聲發脾氣的問道:“誰來了?這么大的陣仗,這么值得大呼叫!”
“父親,是抗倭軍,抗倭軍來了!”
李經方的聲音里,帶著激動的顫音。
在山海關三城和這些戰友們并肩作戰的時候,雖然在那些日子里李經方充滿了懼怕,然而每一天他都過得極為坦然而充實。
短短的兩個月的時間里,他已經深深的愛上了這個積極向上,熱血進取的團體。
不像現在,雖然安無憂,吃好穿暖不勞累,可是心里面總是空蕩蕩的茫然無助,不知今后應該何去何從,為何而生存拼搏努力。
“何長纓?”
李鴻章猛地站了起來,然后又喟然嘆息道:“他來了又能怎樣,已經注定的結局,他又能如何?”
嘴里這么,李鴻章還是走到窗戶邊,朝外望去。
只見在東面綠油油的原野上,數隊身穿西式軍裝的騎兵,走在麥田地的田埂上面,高舉著一面猩紅的旗幟,逆著夕陽的光芒,西進。
“何長纓哪里有這么多的騎兵,不就是兩哨清淮騎隊么?”
對于山海關抗倭軍的組成,李鴻章可以是了如指掌,然而眼下所見到的騎兵絕對不下于五百騎。
李經方也是一臉的驚奇:“我離開唐山南下津門的時候,軍隊里面還只是兩百騎左右的一個騎兵營,這才幾天功夫,他們哪里搞得這么多的戰馬?”
聽了李經方的話,李鴻章的臉色就黑了幾分,他帶著怒色低沉的道:“現在除了被困的燕京城內,整個津唐廊坊三地,只有一路擁有如此做的騎兵,那就是潰敗了的甘軍!”
“父親,你是?嘶——”
李經方倒吸一口氣道:“安之怎么這么大的膽子,做得如此的明顯?就是真想吃下去,也不要換了軍裝,還算能有一個掩護法!”
“他是想來破壞和談!”
李鴻章的眼睛里面,露出一道厲色:“現在這情形,他已經走進了死胡同,對他來只有打爛了堵在他面前的墻,才能得出生天!”
李經方聽得頭皮發炸,驚懼的望著自己的老子,顫聲問道:“怎么破壞?”
“怎么破壞?哼哼,我老李這回可真是走眼了,養了一個狼子野心的白眼狼!”
李鴻章冷笑著道:“明著以忠誠為國的名義,阻止老夫去東洋,不過這也不是個好法子,他擋不住!最好還是打黑槍,來陰的。——老夫一死,暫無人能去東洋,就無法停戰;然后發兵攻打倭夷兵,依著抗倭軍的精兵,想來總能打出幾分光彩,逼迫倭夷兵攻陷京城!”
到這里,李鴻章的聲音里透著絲絲寒冬臘月,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寒:“一旦如此,就真的成了天下大亂!他何長纓手握數萬精兵,旅順港里面儲存著天量的軍火,還有老夫的水師,南洋的銀子,他能文能武的百戰威望,正好順勢而起!——現今除了東洋兵,大清哪有一支勢力能夠對抗?”
李經方聽得張嘴結舌,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吃驚的結結巴巴的道:“父親,就兒子對安之的了解,他的心思可能比較深,但是絕對不是如此忘恩負義之人,也不像是以天下大亂生靈涂炭來實現他的野心的奸雄!”
“我的癡兒——,面對著天下霸業,當一個有野心有能力的人生出了逐鹿問鼎的念頭,連親老子夫妻兒女都能不顧;別老夫只是給了他一些提攜之恩,哪怕早就丟到了爪哇國里面去了。”
李鴻章望著自己的大兒子道:“為父為什么不愿意把北洋交給你,之前相中了袁世凱,后來又看中了這個何長纓?因為他們都是梟雄,溫和的表面下是無毒不君子的狠辣之心!”
到這里,李鴻章又是一聲喟嘆:“老夫真正自作孽不可活,作繭自縛啊!”
“父親,我總覺得事情似乎不至于此。”
想著何長纓的為人,李經方感覺心慌氣短,然而心里還是不愿相信。
“不是不至于此,而是他已經把路走絕,走得別無選擇,不這樣,議和之后他就得死!”
李鴻章老臉扭曲,望著東面的馬隊低聲吼道:“一旦議和成功,朝廷第一步就是力分拆他的部隊,然后拿他開刀!——吞并友軍,私自建立軍隊,這哪一條都是死罪?別忘了還有永平府索綽絡氏那三十九條人命案,他何長纓敢不是他做的!”
聽到‘永平府索綽絡氏那三十九條人命’,李經方的耳畔猶如一面巨鼓一般的炸響起來。
在山海關修建陵園的時候,選址在石河水庫北的角山一帶,那處山林為索綽絡氏一個大地主的產業。
當年英法聯軍打進燕京,先帝和皇太后到承德避難,這個大地主曾經自發組建鄉勇,去承德勤王,受到了先帝的親見。
就因為角山的紛爭,這個大地主放言,就是何長纓給他一百萬兩銀子,跪在他面前磕頭,都不會答應。
結果不用他答應,三十九人憑空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而抗倭軍的陵園,還是強硬的按期建成。
索綽絡氏把官司打到直隸總督衙門,王文韶還發文給劉坤一,不過之后日軍大軍抵達山海關,這件事兒就拖了下去。
前段時間日軍軍隊血洗永平府,也不知道索綽絡氏這一家族有沒有逃過去,然而一旦戰后,這件案子肯定會被重新翻出來。
當年轟動一時的楊乃武和白菜的案子,楊乃武只是一個‘愛管閑事’,喜歡和官府叫板的舉人。
白菜不過是一個行為不檢點的貌美婦人,都有丈夫的人了,沒事兒還喜歡跑到楊家和楊乃武一塊吃飯,讓楊乃武教她讀書識字。
結果就這不起眼的兩人,被老佛爺借力打力,拉下了多少的湘系大臣。
這三十九人失蹤案一旦開查,又會是怎樣一副情景?
李經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身體直發抖。
“不用緊張,現在洋人在這里,他不敢怎樣,應該是事前踩點;——就是怕路上的黑槍!”
李鴻章臉上帶著淡淡的譏笑道:“等著吧,一會兒拜見老夫,鐵定拿著一副昂然大義,勸老夫不要屈服賣國來邀他的清名;哼,老夫就是一個肉梯子,誰都想踩著往上上!”
這時候,在樓下的院子里,寶士德,阿林格,還有11名英國騎兵,都走出驛站朝東觀望。
而王文韶也走了出來,在他身后跟著的仆役,雙手居然托著幾卷黃澄澄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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