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在京城有一個三進宅院，陳世英來京城述職或是公干，都會住在這里。

    宅子不大，巧精致。江氏住在正院，陳雨嵐住西跨院，陳阿福三個姑娘則被安排住去后罩房。

    后罩房的院子里種著一棵柳樹，枝條已經(jīng)開始抽綠，新綠嫩得能滴出水來。中間還有一彎碧池，池子里養(yǎng)著幾條錦鯉，池旁隨意堆砌著幾方大石。

    正房是五間房帶兩間耳房，東西廂房是三間帶兩間耳房。

    陳阿福和陳雨晴分別住上房的東間、西間，陳雨霞住西廂。

    第二天，江氏領(lǐng)著四姐弟回娘家江府。江氏的娘家是湖廣的望族，上兩代時曾經(jīng)出過一個戶部尚書，現(xiàn)在族里也有多人在大順朝各地為官。只是沒有前兩代那么得勢，最大的官便是江氏的父親江大人，如今任從三品的太仆寺卿。

    江氏是江家長相最普通的女兒，當(dāng)初還“克”死了兩任未婚夫，但她嫁的夫婿卻是江家女兒中最好的。雖然陳世英是寒門學(xué)子，卻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有才學(xué)，又頗有手腕，十幾年間就做到了四品官。雖然只是一個知府，卻是戰(zhàn)略位置極其重要的定州府的知府。但凡這個位置坐好了，都會更進一步。

    陳家姐弟給江老夫人磕了頭，老夫人給了陳阿福和阿雨霞見面禮，就把陳雨晴和陳雨嵐摟在懷中“寶貝、心肝”一通叫。

    陳阿福知道自己這個“外孫女兒”礙眼，就拉著陳雨霞在江家姑娘的帶領(lǐng)下，去花園里看花去了，讓他們嫡親的祖孫三代知心話。

    二十五日一早，陳府拉紅綾掛彩燈，正門大開，這天是楚府下聘的日子。

    因陳世英不在，江氏請了她弟弟過來幫著招呼客人。

    楚令宣和大媒付大人都請了假，親自來陳府下聘，聘禮六十四抬，聘金是五千兩銀子。

    江氏聽從陳世英的意思，把聘金和金飾布料都裝進陳阿福的嫁妝里，陳阿福就有六千兩銀子的壓箱錢。光是憑著這些豐厚的嫁妝，她已經(jīng)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富婆了。

    二月六日，陳府去楚府安床。

    陳阿福的心也提了起來，婚期在一天一天逼近。

    二月九日下晌，陳阿福三姐妹正擠坐在東側(cè)屋的炕上笑，陳雨嵐坐在炕邊的錦凳上。陳世英來了，他剛剛才到京城，吃了飯便來了這里。

    四姐弟趕緊起身行禮，叫著，“爹爹。”

    陳世英欣慰地點點頭，道，“你們長姐就要出嫁了，是要多陪陪她。”

    陳雨晴知道父親要跟姐姐單獨話，便把陳雨嵐和陳雨霞拉走了。

    陳世英坐去炕上，拍拍身邊的炕，對還站著的陳阿福道，“閨女過來，挨著爹爹坐。以后你就是女婿家的人，要守禮了。”完，還很是落寞地嘆了一口氣。

    父親跟女兒親近，在前世非常正常。甚至還有一句特別暖心的話，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注定會被他疼愛一生一世。

    但在古代，父親跟孩子的關(guān)系都不會過于親近。

    更何況，陳阿福已經(jīng)是十七歲的大閨女，馬上就要嫁人了，照理陳世英的這個做法并不妥當(dāng)。但陳世英博覽群書，加上性格使然，屬于改革派，又是比較感性的人，話行事從來不墨守陳規(guī)，這事他做得出來。

    陳阿福就不是這個時代的靈魂，也就坐去了他的旁邊。

    陳世英拉著她的一只手道，“福兒從沒在爹爹身邊長大。爹爹沒抱過你，也沒有手把手地教你寫過字，一句一句教你背過詩，更沒有喂你吃糖吃飯，這是爹爹一輩子的遺憾。你一出現(xiàn)在爹爹面前，就是這么高的大姑娘，那些遺憾爹爹是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了。哎，明天起，你就不是我陳家的姑娘，而是楚家的媳婦了。爹爹跟你相處不多，以后更少了。爹爹，舍不得你……”

    話沒完，眼圈就紅了。

    陳世英的這些話，突然把陳阿福，不，應(yīng)該是陳燕燕，把她腦海里埋在最深處的記憶喚醒了。三歲前，爸爸抱她舉高高，故意用硬硬的胡碴扎她，癢得她咯咯直笑，也逗得媽媽在一旁直笑……這些她后來使勁想使勁想都想不出來的片斷，居然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而且，爸爸眼里的暖意和神情，跟陳世英非常像。

    她的眼淚一下涌上來，低低地嗚咽了一聲，“爸爸，爸爸……”

    陳世英沒聽清楚，以為她叫的是“爹爹”，看女兒流了眼淚，更心疼了，趕緊哄道，“閨女不哭，哪怕你嫁人了，還是爹爹的閨女。以后，若是楚令宣那子敢欺負(fù)你，或是楚家敢給你受委屈，你別忍著，回來告訴爹爹。爹爹雖然官沒有他家大，但爹爹也不會由著自己的閨女被人欺負(fù)。爹爹不能讓你過去受了那么多委屈，將來繼續(xù)受委屈……”

    當(dāng)陳世英和陳阿福出現(xiàn)在正院餐廳時，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剛剛哭過。

    江氏笑著打趣道，“閨女要出嫁，老爺舍不得吧？”

    陳世英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

    江氏又笑道，“別老爺，就是我，也舍不得。福兒雖然沒有托生在我的肚皮里，但我們娘們有緣分。我們相處還沒有多久，她就要嫁人了，我這些天都睡不踏實。”

    完，還抹了抹眼淚。

    她都得這樣好聽了，陳阿福也趕緊紅著紅圈上前摟著她的胳膊，撒嬌道，“母親。”

    陳世英笑出了聲，道，“真是，婦人一到關(guān)鍵時候就感情用事。閨女嫁人，是喜事，還哭哭涕涕的。”

    飯后，陳世英幾人去廳屋敘話，江氏走在后面，看丈夫和另幾個兒女已經(jīng)出了屋，低聲對扶著她的陳雨晴道，“瞧你那點出息，還吃醋了？”

    陳雨晴是真吃醋了，嘟嘴道，“爹爹對大姐要比對我好得多。”

    江氏道，“再好，你也是你爹唯一的嫡女，這個身份誰都搶不去。傻妮子，吃那些干醋沒意思。你爹是我們的天，怎么做對你最有利，你就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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