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道奇拈須微笑道：“希望少帥能為天下萬民著想，及時罷手。rg”
沈牧哈哈笑道：“若前輩話止于此，請恕子無暇奉陪。”
一個翻身，遁往艇后的河水去。
沈牧趕抵洛陽，向城門守將求見王世充，報上沈牧之名，立即驚動郎奉親來接待，寒暄一番后，郎奉陪他坐馬車入宮。
沈牧重游舊地，見到天街仍是繁華興盛，想起不久后這座比長安更偉大的名城將飽受戰(zhàn)火的摧殘，心中豈無感慨。
郎奉口不對心地道：“圣上這幾天不時提起少帥，定因預(yù)感少帥會大駕光臨。”
沈牧心中暗罵，王世充諸將中數(shù)郎奉和宋蒙秋兩人最得其愛寵，非因兩人有什么領(lǐng)，只因他們擅長捧迎吹拍的官場之道，又贏得太子王玄應(yīng)的歡心。
秦叔寶、程咬金已去，只有大將張鎮(zhèn)周和楊公卿堪稱將才，可惜卻被王世充起用的親族排斥。
在王世充族內(nèi)，只有年輕的二公子王玄恕似有點作為，其他的實不屑一提。
一旦大唐軍攻來，天曉得有多少人會叛鄭歸唐？
王世充刻薄寡恩，李世民厚待賢材，良禽擇木而棲，單是這方面，已非他沈牧能力挽狂瀾，唯一方法是先贏取第一場大戰(zhàn)，以穩(wěn)住離心將士，使他們覺得跟李子亦不那么穩(wěn)妥。
但要勝李子縱橫無敵的黑甲精騎親衛(wèi)，氣勢如虹、裝備精良、訓(xùn)練優(yōu)的雄師，又談何容易。
思忖間，郎奉道：“楊公寶庫虛有其名，失之不足惜，只要少帥肯為圣上效力，不是等若坐擁寶庫嗎？何況舊隋三都中，以洛陽的庫藏最厚。”
沈牧心想郎子你消息倒靈通，曉得楊公寶庫內(nèi)有什么東西，順口問道：“楊文干之亂究是如何了局？”
郎奉冷哼道：“文干豎子，以區(qū)區(qū)慶州總管之位，挾一地方幫會之力，竟敢興兵作反，當(dāng)然落得慘敗收場之局，現(xiàn)在京兆聯(lián)被列為叛黨，再不容于關(guān)中。”
沈牧道：“李世民是否坐上太子寶座？”
郎奉陰惻惻地笑道：“李建成今回確被楊文干累得很慘，幸好有諸貴妃為他求情，大臣封德彝等亦向李淵為他開脫，結(jié)果是建成叩頭謝罪，奮身自投于地，幾至于絕，始得勉強(qiáng)保住儲位。最后李淵只歸罪于中允王圭，右衛(wèi)率韋挺和天策府兵曹杜淹，找?guī)讉�替死鬼代罪了事。”
沈牧糊涂起來，不明白此爭與王圭、韋挺有何相干，想必亦像杜淹般是楊文干的內(nèi)奸。再問道：“楊文干又如何？”
郎奉道：“楊文干的叛軍被李世民率兵擊潰，軍覆沒，只楊文干孤身突圍逃走，不知所蹤。”
聽得李世民當(dāng)不上太子，沈牧燃起新的希望，試探道：“淑妮姐不會受到牽連吧？”
郎奉愕然道：“李淵對她只有寵愛日增，怎會受牽連？”
輪到沈牧大惑不解，奇道：“淑妮姐與楊虛彥關(guān)系密切，這個……”
郎奉壓低聲音道：“淑妮姐剛有孕在身，懷下李淵的骨肉，李淵那色鬼對她愛憐只嫌不夠，怎會冷落她？楊虛彥雖與楊文干有淵源，卻沒有參與今次叛亂，李淵是念舊的人，所以他的地位仍是非常穩(wěn)固。”
沈牧差點沖口指出李淵已曉楊虛彥是石之軒的徒弟，心想李淵確是糊涂，或其中另有些微妙的內(nèi)情，是他不曉得的。
馬車駛進(jìn)皇城，沈牧收拾心情，做好應(yīng)付老狐貍王世充的準(zhǔn)備。
王世充在皇宮與近臣議政的別院接見他，陪在左右的只有王玄應(yīng)、王玄恕兩兄弟和宋蒙秋，加上郎奉，都是王世充最親近的人。
賓主坐下后，沈牧劈頭就道：“大唐軍終于出關(guān)哩！”
王世充微一錯愕，皺眉道：“少帥可否得清楚點。”
沈牧道：“大唐軍已把輕輜糧草運(yùn)往關(guān)東，準(zhǔn)備大舉東侵。”
王玄應(yīng)帶點不屑道：“少帥入關(guān)久矣，所以并不曉得關(guān)外形勢的最新發(fā)展，唐軍的動員，是因宋金剛借得突厥戰(zhàn)馬，在太原北并州邊境結(jié)集兵馬，隨時南下直搗李家發(fā)跡的老巢太原。據(jù)聞李淵派李元吉出鎮(zhèn)太原，當(dāng)然須繼續(xù)在物資上作出支援。”
沈牧早猜到東突厥的爪牙會乘機(jī)發(fā)難，只沒想過會是李元吉去應(yīng)付，頓感李世民的手段莫測高深，大為頭痛。
王玄恕道：“今趟李家的形勢并不樂觀，皆因蒲城的王行向東突厥稱臣，大幅削弱李家在太原的力量，而王行與宋金剛互為聲援，更令太原的李軍兩面受敵。”
宋蒙秋幸災(zāi)樂禍道：“宋金剛對時機(jī)看得很準(zhǔn)，趁關(guān)內(nèi)因楊文干之亂攪得亂糟糟時，驟然發(fā)難，深合兵家攻其不備的要旨。”
王世充反是最不敢輕視沈牧才智的人，問道：“少帥有什么看法？”
沈牧尚未把消息完消化，順口問道：“王行是什么人？”
郎奉答道：“王行是舊隋的將領(lǐng)，在蒲城擁兵自重，名義上歸順唐室，李淵曾數(shù)次命他到長安，均被他拒絕，現(xiàn)在終于作反。”
沈牧肯定李元吉非是宋金剛的對手，所以最后終須李世民出頭應(yīng)付，那還怎來余力進(jìn)犯洛陽？
但又隱隱感到實情非是如此，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瓦崗軍的余孽形勢如何？”
王世充道：“瓦崗軍現(xiàn)只剩下歸降唐室的李世績部隊，仍控制東至東海、南至大河、西至當(dāng)州、北至魏郡的廣闊土地，不過只要竇建德?lián)艨逵钗幕埃诟]建德和我們南北夾擊下，他肯定捱不了多久。”
沈牧忽然腦際靈光閃現(xiàn)，劇震道：“我明白哩！”
眾人愕然朝他瞧來。
沈牧道：“李世民是故意要讓李元吉吃敗仗。”
王世充皺眉道：“兵敗如山倒，哪有故意吃敗仗之理。”
沈牧分析道：“在一般情況下，李世民當(dāng)然不會做這么愚蠢的事。可是基于內(nèi)外兩個因素，李世民卻不得不行此險著，險則險矣，卻是非常高明，真虧李子能想出來。”
眾人不解，待他繼續(xù)下去。
沈牧道：“先外的因素，假若李世民出守太原，會是怎樣一番局面？”
王世充微顫道：“得對，若守太原的是李世民，此子守城的能力天下無人能過其右，宋金剛雖強(qiáng)，仍只會是僵持不下之局。”
沈牧道：“但這對唐室沒半點好處，一旦李世績給圣上和竇建德聯(lián)手擊垮，太原和關(guān)中的聯(lián)系勢將斷絕，李世民只有棄守太原一條出路。”
王玄恕色變道：“少帥是否指派李元吉去吃敗仗，竟是李世民誘敵南下深入之計。”
沈牧斷言道：“假若劉宋按兵不動，由于偏處北陲，與東突厥接壤，在李閥與頡利正面沖突下，北征劉宋實智者所不為。可是一天不解決劉武周和宋金剛，李世民仍難安心東進(jìn)。唯一的方法，就是誘劉宋的大軍深進(jìn)太原，再以李世民一貫的手法，筑壘堅守，斷其糧道后路，待其糧盡才起兵擊之，圣上認(rèn)為如何？”
王世充深吸一口氣道：“這是外的因素，內(nèi)的因素又怎樣？”
沈牧道：“內(nèi)在的因素牽涉到唐室的內(nèi)部斗爭，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楊文干之亂并沒有動搖李建成的太子寶座。建成、元吉一向反對李世民東征，怕他聲勢坐大，出關(guān)后更難掣肘，所以李世民以退為進(jìn)，任得李元吉去太原碰釘子，自己好作支援。”
王玄應(yīng)奮然道：“攻打關(guān)中，正其時也。”
沈牧嘆道：“假若竇建德已擊潰宇文化及，李世績自顧不暇，確是攻打關(guān)中的最佳時刻。若我所料不差，李世民屯兵關(guān)外，實是一舉三得的策略。既可支援太原，又牽制圣上的大軍，令圣上難對李世績施展力，最厲害是若引圣上派軍往攻，那就正中他下懷。”
王世充笑道：“少帥是否太長李世民的志氣？我們只要把李世民迫回關(guān)內(nèi)，往守太原的李元吉將成孤軍。倘若少帥肯屈就再作朕的軍師，那時何愁大事不成。”
這正是沈牧來洛陽的目標(biāo)，可是自猜到李世民暫時志不在洛陽，頓感形勢逆轉(zhuǎn)，若鄭軍攻唐，李世民表面似是被動，事實卻剛好相反，主動權(quán)在他手上。
沈牧自己知自己事，無論武功兵法，他都是擅攻而不善守，就算守城，也以奇兵突擊為主。
李世民不但擅攻，更是擅守。
以沈牧的攻對付李世民的守，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
苦笑道：“圣上信得過弟嗎？”
王世充坦然道：“唇亡齒寒，現(xiàn)在朕和少帥利益一致，不信任你信誰呢？”
沈牧振起精神，斷然道：“好！就這么決定，一天關(guān)中未破，我們就是并肩作戰(zhàn)的盟友。”
王世充傳諭道：“給朕立即把張鎮(zhèn)周、楊公卿召來，大鄭的興衰，就要看此戰(zhàn)成敗。”
眾人轟然領(lǐng)命。
由于張鎮(zhèn)周身在偃師，往返需時，所以沈牧給安排在城南一處院落休息。
王世充想把他留在皇宮，卻給沈牧婉拒，更謝絕派來婢仆侍候。
送他到該住處的郎奉給他打發(fā)走后，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大睡一覺，到被叩門聲驚醒，已時近黃昏。
來訪的是老朋友兼戰(zhàn)友楊公卿，久別重逢，當(dāng)然非常高興。
楊公卿沒帶任何隨從，坐下后問道：“秦叔寶和程咬金為何一去不返？少帥若不方便出原因，我絕不會介意。”
沈牧苦笑道：“圣上有否把這事算到我頭上來？”
楊公卿道：“這事相當(dāng)奇怪，我曾在他面前兩次提起他們，都給圣上岔到別的事情去，似乎不愿深究。”
沈牧道：“這叫問心有愧。”
接著把來龍去脈，王世充為何要借宋金剛之手圖把兩人和突利一并害死的事，解釋一遍，笑道：“我和陵亦是圣上加害的目標(biāo)，幸好我們及時曉得，將他的毒計化解于無形，否則突利恐怕永遠(yuǎn)回不到家鄉(xiāng)。”
楊公卿扼腕嘆道：“程咬金和秦叔寶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猛將，只因生性率直，不肯逢迎太子，還在戰(zhàn)略布置上與太子意見相左，故不為太子及圣上所喜，可是人才難得，總不能因這種爭拗棄之如敝屣，還陰謀加害。唉！對著這樣的主子，誰不心寒。”
沈牧大吃一驚道：“心寒歸心寒，現(xiàn)在大戰(zhàn)迫近眉睫，楊公最緊要撐著大局，否則洛陽危矣。”
楊公卿凝神盯著他好半晌后，沉聲道：“你知否程咬金和秦叔寶在李靖引介下，已投向李世民。”
沈牧失聲道：“什么？”
楊公卿搖頭道：“我有時真不明白，你若助王世充擊敗李世民，于你有何好處？”
沈牧正容道：“首先，我怕的是李世民而非王世充，其次，我要爭取喘一口氣的時間，以建立我的少帥軍。你當(dāng)我不清楚王世充是什么貨色嗎？”
楊公卿猶豫片刻后，壓低聲音道：“少帥有興趣收留老夫嗎？”
沈牧嚇了一跳，低聲應(yīng)道：“這可非笑。不過在目前的形勢下，楊公考慮選擇的人該是李世民或竇建德，何時才到我沈牧？”
楊公卿爽然失笑道：“少帥太謙虛啦，老夫環(huán)顧天下豪雄，只有你寇少帥始有與李世民一較高下的能耐，想我楊公卿自大業(yè)十年在邯鄲起義，縱橫不倒，什么人物沒見過，卻從未見過像你沈牧那么高瞻遠(yuǎn)矚，詭變百出卻不失忠厚之道的人，為你效力，身已是一種稱心的樂趣。”
沈牧給贊得尷尬起來，苦笑道：“楊公的贊賞，子愧不敢當(dāng)。我當(dāng)然希望能和楊公并肩馳騁沙場，只是眼前形勢于我大大不利，故實不想楊公陪我一起吃苦。”
楊公卿微笑道：“既是如此，少帥何不索性解散少帥軍，樂得逍遙自在，無憂無慮？”
沈牧虎目閃亮，沉聲道：“我自出道以來，早習(xí)慣不斷掙扎求存，與強(qiáng)權(quán)的斗爭，就像呼吸般自然。正因所遇事情都幾近不可能成功，到頭來仍為我與子陵一一擺平，我才從艱苦中感覺到其中的樂趣。今趟長安之行，更堅定我認(rèn)為高門大族已腐朽人心，沒有資格為人民帶來幸福安穩(wěn)的信念。看看李淵、李建成、李元吉等人，誰都該明白我的感受。李閥里只李世民像個人樣。”
楊公卿拍掌道：“得好！我楊公卿自被李建成害得家破人亡后，一直是孑然一身，為的就是沒有任何牽累，做什么都不會有所顧忌。”
沈牧一震道：“李建成害得楊公家破人亡？”
楊公卿若無其事地道：“此事勿要再提，只問少帥對老夫的提議愿否接納？”
沈牧伸出大手，肅容道：“難得楊公這么看得起我沈牧，沈牧只有感激和歡喜。”
楊公卿一把握緊他的手，雙目神光閃閃，道：“這事我思索良久，非是出于一時沖動，少帥今后要老將怎么做？”
沈牧道：“當(dāng)務(wù)之急，是借王世充的力量以抗唐軍，楊公手下有多少可用的人。”
楊公卿道：“我手下將兵給王世充左削右減，剩下不夠五千人，但都是追隨我多年的親信精銳，忠誠方面無問題。”
沈牧道：“我們的事，只許我們兩人心照不宣，楊公切勿在言行上泄露出來，免致惹得王世充起疑。”
楊公卿用力再緊握他一下后，放開手點頭道：“少帥放心，老夫自有分寸。”
接著嘆道：“少帥有多少成把握保住洛陽？”
沈牧苦笑道：“原還有一兩成，現(xiàn)在半成也沒有。”
楊公卿愕然道：“何有此言？”
沈牧盯著他嘆道：“楊公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明大鄭人心離散，除非我們初戰(zhàn)能大破李世民，否則唐軍東來，不用傷一兵半卒，就可像收割禾草般接收向他們歸降投誠的城市，到洛陽變成一座孤城，還能捱得多久呢？”
楊公卿點頭道：“確會有這種情況，張鎮(zhèn)周私下曾在我面前多次臭罵王世充的排斥舊部，大封親族，他極可能是第一個向李閥投降的人。”
沈牧失聲道：“什么？”
楊公卿聳肩道：“有什么奇怪的，我比他不是早行一步嗎？只不過對象非是李世民吧！”
沈牧聽得哭笑不得。
旋又想起一事，問道：“王世充有否把榮鳳祥收拾？”
楊公卿憤然道：“這是另一宗教人不滿的事。我真不曉得王世充為何對榮鳳祥那么顧忌多多的，不過自榮鳳祥被少帥行刺后，久未露面，但洛陽幫的控制權(quán)，仍操在他手上。”
沈牧亦苦思難解。
楊公卿離開后，沈牧回到廳內(nèi)，正思忖該否到街上逛逛，微響傳來。
沈牧大感愕然。
難道這么快便有敵人摸上門來，尋他的麻煩嗎？
“篤篤”窗門敲響，就像楊公卿剛才叫門般。
沈牧微一錯愕，移到窗前，把窗推開，竟是龜茲美女“胡姬”玲瓏嬌活色生香的俏立窗外，身穿夜行衣，清減少許，卻另有一股打骨子里惹人憐愛的味兒：不知是因她再沒有像以前般冷若冰霜的神態(tài)，還是因多添在眉眼間的一絲淡淡哀怨。
玲瓏嬌輕柔道：“少帥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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