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鋪滿柔軟的波斯地毯的臥房內(nèi)，劉駑望著眼前琳瑯滿目的擺件和楠木家具，微微皺起了眉頭。
位于他腹間的痛楚迅速傳遍了全身，疼得他額頭上冷汗淋漓。他急忙盤腿坐在鋪著細(xì)膩的天鵝絨被的塌上，施展出玄微指法。
他的瞳孔逐漸收窄，泛出金色的光澤，一縷透明無質(zhì)的炁從他右手指端滲出，繞著指尖緩緩游動。很快，這股貌似馴服的炁變得桀驁，隱約中似是生出了猙獰的五官，不停掙扎著對他嘶叫。
這陣陣嘶叫聲中帶著某種莫名的力量，令他感到無比的痛楚，生不如死。假若此刻他身邊有一把劍，他會難以抑制住自刎的沖動。
在炁的強(qiáng)力壓制下，鱗紋已經(jīng)無法顯現(xiàn)于他的體表，他體內(nèi)的萬靈大蛇之力到了強(qiáng)弩之末的境地。
他緊咬著牙齒，竭力讓自己不會因?yàn)橥闯l(fā)出喊聲。
約莫過了兩炷香的功夫，他指尖上端游動的炁方才消停了下來，似是鬧夠了的頑皮孩子，終于打算靜一靜。
他體內(nèi)的痛楚隨之漸漸淡去。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十指舞動，逐漸將炁收回了體內(nèi)，瞳孔中的金色漸消，恢復(fù)成與常人一般無二。
他趁著病痛離開的間歇迅速轉(zhuǎn)動著大腦，思考眼下的處境。他走至窗邊，拉開窗簾，窗戶外正對著人頭攢動的曹嵩廟。
望著眼前的一幕，狄辛派人送來的那句“欲破周公，在于曹氏”猶然在他的耳邊回響。
而他眼下之所以能夠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刈∵M(jìn)這家位于曹嵩廟對面的客棧，無疑得力于自己那十名“忠心”部下的帶路。
表面看上去，狄辛在幫他，那十名部下在幫他，所有人都在幫他，連孫鈺也不除外。
一切都發(fā)生得水到渠成，自然得有些令人生疑。
他甚至產(chǎn)生一種沒有根據(jù)的猜想：似乎所有人都在努力將他推上前臺，期盼著由他出面來解決這個神秘的曹嵩廟。至于為何，卻不可知。
他曾隱約中聽人說起過，這個曹嵩廟與長安城內(nèi)最近聲名鵲起的清風(fēng)社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可對于清風(fēng)社的來源，他沒有絲毫的線索。
他望著曹嵩廟門口那裊裊生煙的香爐，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使勁嗅了嗅鼻子，可聞不見絲毫的氣味。
通常來說，香火的氣味濃重，能夠傳到數(shù)百步外。因此廟門口那些童子手中所端銅盆中應(yīng)有蹊蹺，否則絕不會有這等古怪的事情發(fā)生。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從未感覺自己如眼下這般孤獨(dú)過。當(dāng)年他在草原上的時(shí)候，即便是最艱難的時(shí)刻，身邊仍有愿意和他一同戰(zhàn)斗的同伴，以及愿意隨他沖殺的契丹漢子。可是在這中原大地，人心實(shí)在深不可測，令他難以捉摸。
天色漸黑，在夜幕徹底落下的那一刻，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從窗口探出身，一躍而出，在死人街上緊密相連的破舊屋檐上飛奔。
正在此時(shí)，在客棧外的一個暗角里閃出一個黑影，黑影手一招，身后又出現(xiàn)四個黑影。這五人乃是隼組隱衛(wèi)，為首之人正是唐彪。
唐彪望著遠(yuǎn)去的劉駑冷冷一笑，向四名屬下囑咐道：“此人輕功不佳，你們莫要跟丟了，否則夔王殿下過問起來，那個孫鈺又會告咱們的狀。”
四人連忙答應(yīng)，紛紛施展開輕身功夫，直朝劉駑離開的方向緊追而去。
在夜色下，他們的身形像靈動的野貓，輕盈無比。
四人循著劉駑那雷動般的腳步聲，很快追上了他，并熟練地保持五十步開外的距離。
可過了不久，前面的劉駑似乎發(fā)覺了后面有人在跟蹤，并在繞過一個屋角時(shí)，迅速消失在了四人的視野中。緊跟著，他的腳步聲也不再響起。
四人大驚，其中一人疑道：“莫非他躲起來了？”
“小心點(diǎn)，慢慢跟過去。”另一人道。
四人不約而同地從腰間拔出玄刀，躡著腳向屋角摸了過去。
就在四人接近屋角的同時(shí)，突然有一陣白影直向四人撲來。四人皆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死斗之士，反應(yīng)均是極快，紛紛舞刀來擋。
可那白影宛如一陣風(fēng)般，輕易穿過四人的刀光，向他們徑直襲來。
“不好，是迷藥！”其中一人失聲喊道。
四人紛紛開始站不穩(wěn)，身形搖搖晃晃，先后如麻袋般撲倒在屋頂上的瓦片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們的嘴角流著涎水，眼睛一眨一閉，整個人很快失去了知覺，在月光下如同四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貓。
此時(shí)一個人影從暗處探出身來，月光下只見此人的身影魁梧而高大，帶疤的臉龐看上去剛毅非常。
劉駑在四人的身旁慢慢蹲下身來，心里琢磨著要不要拗?jǐn)噙@些人的脖子。
他伸出大手，卡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卻無意間碰到一塊硬物，湊近一看，只見此人的脖頸上懸掛著一塊竹牌，用來穿過竹孔的細(xì)繩十分結(jié)實(shí)。
他從此人領(lǐng)口扯出竹牌，月光下只見竹牌上刻著的“道德”二字清晰可見。
他將竹牌放到鼻下聞了幾聞，神情很快變得復(fù)雜，緊接著眸子里閃出光來。
情勢突變之下，他又一次決定改變自己的主意。
他本打算在死人街上留到三更時(shí)分，然后再去打探曹嵩廟中的異常。可眼下他覺得如此走下去，只怕會再次步入敵人的圈套。
他決定換一種思路，去一個敵人想不到的地方。若是運(yùn)氣夠好，說不定那里會有人為他解開眼下的疑問。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自從來到長安后三年以來，他頭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那么地孤獨(dú)。
“或許，這就是轉(zhuǎn)機(jī)。”他在心中暗想道。
他松開了卡住那名隱衛(wèi)脖頸的手，決定放過四人一命，接著從屋檐上一躍而下，混入死人街上嘈雜的人群中。對輕功不佳的他來說，這或許是渾水摸魚、擺脫追蹤的最好方式。
他完全沒有覺察到，就在不遠(yuǎn)處的街角里有一個青年正緊盯著他的后背看。
青年的肩膀上蹲著一只黑貓，貓的雙眼如翡翠般碧綠。
這個帶貓的青年正是丁鐵，他嘴角輕斜，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這回倒是變得聰明了！”
他沉吟了片刻，“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若不是為了等阿珍，還是追上去瞧一瞧得好！”
然而他終究脫不了身，因?yàn)楦鶕?jù)黑貓帶回來的消息，阿珍正在奔赴死人街的路上。
帶她前來的那個隱衛(wèi)他早已見過，此人的名字應(yīng)該是叫王具。
“不能讓阿珍有事。”他暗暗想道，同時(shí)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月光下，他黝黑而清秀的臉上，難得地顯出一絲緊張之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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