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胡適都很興奮，似乎覺得自己成為了民主斗士。他天真也好，他懦弱也好，反正這個家伙是真心為民主。只不過他的民主，是“自由知識分子的民主”，跟左派人士的“革命的民主”南轅北轍。

    所以兩年前，胡適成為追求民主憲政的急先鋒，被國黨上海黨部逼得遠走海外避難。所以兩個月后，他因為民權和民主的理念不合，不惜公開撒謊，從而跟上海那幫左派分子鬧翻。

    眾人來到張學良在北平的私邸，還沒進門，就有個穿著西服的青年走出來，舉止沉穩地：“幾位先生好，我叫王然，是漢帥的秘書，今天由我負責帶諸位去陸軍監獄。”

    “然兄，好久不見啊！”周赫煊笑道。

    王然笑了笑，點頭道：“明誠兄，漢帥對你甚至想念，你以后可要多來走動走動。”

    “哈哈，再吧。”周赫煊不置可否。

    王然屬于張學良的心腹中的心腹，張學良還沒有掌兵以前，就已經跟王然成為了好朋友。這個人出身于遼寧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靠勤奮努力考入師范（因為師范免收學費），讀書期間加入青年基督教會，正好認識同為基督徒的張學良。

    周赫煊剛剛穿那會兒，王然正在美國留學深造。張學良主政東北以后，王然正好回國，被聘為東北大學教授，并兼任張學良的參謀和張家子女的家庭教師。

    周赫煊是在“九一八”事變爆發前，才認識王然的。

    當時王然陪在張學良身邊養病，而周赫煊則反復勸張學良提前防備日人。兩人私底下聊了很多，王然對周赫煊的學識見解極為佩服，也算是同道的朋友吧。

    張學良的秘書、副官團體，可稱得上是愛國主義大營，匯聚了當今各個派系的愛國者。這些愛國者的政治理念五花八門，但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年輕，年齡基都在歲到35歲之間。

    這些張學良的秘書和副官，有些是我黨叛徒，有些是我黨今后的重要人物，還有許多青年黨、國社黨和民主人士。

    比如眼前這個王然，就是未來“九三學社”的發起者之一。他此刻的身份是張學良的外交秘書，但真正的職務，卻是“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的執行主任委員，負責組織領導東北的民間抗日活動。

    張學良這次真的很有意思，居然派一個同情共黨的愛國者，擔任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的接待任務。這等于在，你們想干啥就看著辦吧，我不支持，也不反對，能不能救出監獄里的共黨，就看你們自己的事了。

    楊杏佛見狀喜道：“原來明誠和王秘書是老朋友，那大家都是自己人啊！”

    王然的口風很穩，面色沉穩道：“我現在就帶諸位，去北平陸軍監獄探視吧。”

    眾人在王然的陪同下，來到北平東城的炮局胡同號，這就是北平陸軍監獄的所在地。此刻是關押政（和諧）治犯的所在，比如著名抗日愛國將領吉鴻昌，明年就要被關押在這里，并被常凱申下令槍斃。吉鴻昌臨死前用樹枝在雪地寫下絕命詩：“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而到了面抗戰時期，這個地方又成為日軍的集中營，有著“中國的奧斯維辛”之稱，每天都要從監獄里運走無數中**民的尸體。

    在進監獄以前，王然提醒道：“這里有很多蔣委員長的親信，諸位不要肆意妄為，否則漢帥也做不了主。”

    周赫煊點頭表示理解，常凱申通過設置黨部，已經把觸角延伸到國。北平雖然是張學良的地盤，但張學良采取積極配合態度，國黨的勢力發展非常迅速。

    王然拿出一封張學良親筆簽名的令函，跑去衛兵那里登記后，才把周赫煊他們帶進去。

    眾人并沒有獲得進入監牢的允許，而是被安排在一件接待室。

    很快有獄卒帶來個囚犯，朝王然敬禮道：“王秘書，犯人已經帶到！”

    “有勞兄弟了。”王然點頭微笑。

    等那獄卒離開，王然才指著犯人：“這位就是劉質文，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就直接問他吧。”

    劉質文是一半年以前，被叛徒出賣而遭抓捕的。他渾身上下似乎看不出什么外傷，只不過精神有些憔悴，慘淡笑道：“可把諸位先生盼來了。”

    胡適迫不及待地開口：“你們在監獄狀況如……”

    “且慢，”楊杏佛眼睛瞟了一下門口，提醒道，“用英語。”

    劉質文立即用流利的英語回答：“都還好，就是時不時要吃一頓大餐。”

    胡適完沒聽出弦外之音，笑道：“現在的監獄伙食很好啊，還可以吃大餐。”

    劉質文憤憤地：“大餐做得還有講究呢。比如用針尖刺指甲，比如用豬毛刷尿（和諧）道。我人吃得最多的菜品叫‘鴨兒泅水’，就是用細繩子反扎雙臂，整個人凌空懸掛。這是輔菜，主菜是‘竹筍炒肉’，被吊起來以后，用細竹條打背花。經驗老道的廚師，打出來的圖案最為豐富……”

    “別了！”

    楊杏佛聽得義憤填膺，怒道：“此事必須告知公眾，如今明社會，怎么還有這樣的嚴刑峻法！”

    周赫煊從頭到尾都沒有話，做為穿者，他對國黨獄卒的手段太清楚了，新中國已經宣傳了幾十年。

    至于眼前這個劉質文，明顯是地下黨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劉尊祺，后來成為我黨非常有名的外宣人員。除了劉尊祺以外，此刻北平陸軍監獄里還關著許多地下黨，其中甚至包括建國后的院部級大佬。

    周赫煊好奇地朝王然看去，只見這個張學良的秘書，正微笑著聆聽劉質文訴苦，根不怕監獄里的丑事曝光出去。

    恐怕，張學良也有放人的打算啊，專門派個王然來順水推舟。

    周赫煊不知道的是，歷史上這個化名“劉質文”的地下黨，就是王然做主放出去的。并且王然還通過“劉質文”，認識了許多地下黨，不但悄悄地暗中照顧幫忙，甚至還“不心”向地下黨泄露了消息。

    天下無人不通共啊！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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