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全然是個問題，所以我也不想回答。

    “菲林希望你父親仍健在，繼續擔任王儲，而菲林依然是他的得力助手。

    他會告訴菲林該執行哪些任務，而我也必定遵照他的吩咐行事。

    這樣菲林的內心就可以得到平靜，無論人們再怎么辛苦都無所謂，只因菲林確信他最了解狀況。

    卡茲，你知道跟隨自己信任的人，是件多么輕松的事情么？”

    他終于抬頭看著菲林的雙眼。

    “王子殿下，”菲林平靜地說道，“菲林了解。”

    赫爾墨斯有好一會兒都站著不動，然后，“啊！”他一邊說一邊注視著菲林的雙眼，而菲林并不需要他暗語傳聲所帶來的暖意，就能感受到他對菲林的感激之情。

    他走離壁爐，再度挺直地站在菲林面前，微微示意要菲林離開，他也就照辦了。

    當他爬樓梯回到房間時，生平頭一次納悶起自己，是否應該為身為私生子而心存感激。

    依照習俗和慣例，國王或王后結婚時，皇室配偶會帶一位貼身的隨員充當侍從，像克里克國王的兩位王后都是如此。

    但是，當群山王國的芙蘿婭王后來到公鹿堡時，誠如她國家的風俗一般，她是來成為犧牲獻祭的。

    她獨自前來，沒有任何女性或男性侍從陪著她，就連個貼心女仆都沒有。

    在公鹿堡里，沒有任何人能帶給她家一般親切的溫暖。

    她在陌生人的圍繞之下走馬上任，不僅和她相同階級的人無比陌生，即使是仆人和守衛也都和她所熟悉的大相徑庭。

    久而久之，她還是找到了適合她的一群朋友，以及適合陪伴她的仆人。

    雖然剛開始她覺得很別扭，也覺得讓別人一輩子侍候她可真是個既陌生又令人苦惱的主意。

    小狼很想念菲林。在菲林出發前往維洛特魯之前，他留給它一只鹿的尸首，完好地冰封在小屋后頭，這應該夠它吃了。

    但是誠如它的狼兒作風，它只會吃飽睡、睡飽吃，吃飽睡又睡飽吃，直到肉吃光為止。

    兩天前那些食物就全吃光了。它通知菲林，還在菲林身邊跳著舞著。小屋里布滿了啃得光溜溜的骨頭，而它也用狂烈的熱情歡迎著菲林，只因智力本源和它的嗅覺同時告訴它——菲林帶了新鮮的肉來給它吃。

    它饑餓地撲在鮮肉上，根本不理會菲林正把它嚼過的骨頭放進袋子里。

    太多這類的垃圾會引來老鼠，接下來堡里的獵鼠狗們就會尾隨而來，他可不想冒這個險。

    菲林一邊清理，一邊偷偷看著它，只見它用前腳抱著那一大塊肉，并用嘴撕下一小塊肉吃，肩膀的肌肉同時輕微顫動。

    我也注意到它把最厚的那根鹿骨頭給咬碎了，就連骨髓也舔得一干二凈。

    這可不再是小狼的游戲，而是一只年輕力壯的動物之杰作，而它啃碎的骨頭可比菲林的手臂骨還粗。

    但菲林憑什么攻擊你？你帶了肉和姜餅來給菲林吃呀！

    它的思緒充滿著意義。這是動物的群體行為，年長的菲林帶著肉回來喂食這只年幼的小狼。

    菲林是狩獵者，為它帶回一份獵殺物。

    菲林朝它探尋，然后發現，對它而言，人們之間的區分開始逐漸消失。

    人們是同一個狼群。這是菲林從未有過的感受，這感受竟比朋友或伙伴的關系更密切。菲林深怕那樣的關系會像牽制般影響菲林，而菲林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菲林是人類，你是狼。”菲林大聲地說，知道它會從菲林的思緒中理解，而且我也試著強迫它完全領悟人們之間的不同。

    那只是表面上罷了。骨子里人們都是同一個狼群。它得意洋洋地停下來舔舔鼻子，前爪沾著血滴。

    “不。菲林喂你、保護你，這都只是暫時的。當你能夠獨自打獵時，他會帶你到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后把你留在那兒。”

    菲林從來沒打過獵。

    “我會教你。”

    那也是同一個狼群的責任。你教菲林打獵，然后菲林會陪著你，共同出擊，分享獵殺，享受更鮮美的獵物。

    菲林教你打獵，然后就放你走。

    我已經很自由了，你并沒有拘禁菲林，是菲林自愿的！它把舌頭伸出一排白牙之外，嘲笑菲林的假設。

    你真是大言不慚，小狼，而且無知。那就教菲林啊！它把頭轉向一旁，用后齒把肉和筋從骨頭上剪開。這是你在狼群里的責任。

    人們不是同一個狼群，他也不屬于任何群體。菲林的義務是效忠國王。

    如果他是你的領袖，那他也就是菲林的領袖。因為人們是同一個狼群。當它吃飽時，可就愈來愈得意了。

    菲林換個方式冷冷地告訴它，他屬于一個你無法參與的群體。

    在菲林的群體中，每個成員都是人類，而你不是。你是狼，所以人們不是同一個狼群。

    它靜止在那里，沒有回答菲林，但它感覺到了。它的感覺讓菲林不寒而栗。孤立和背叛，還有孤寂。

    菲林別過頭去，把它留在那里，但無法對它掩飾這么做，對菲林而言是多么艱難，也無法隱藏因拒絕它而感到的深刻羞恥，更希望它也能感覺出菲林這么做全是為了它好。

    太像了，他回想著，就像博爾赫斯把大鼻子帶走，也是為了菲林好，以免我對這只小狗產生牽制一樣。這思緒燃燒著菲林，使得菲林不得不趕緊離開，而且幾乎是拔腿就逃。

    當夜晚來臨時，他回到堡里，上樓回房拿了一捆先前留在那兒的東西，接著又下樓。菲林那不聽使喚的雙腳，在經過第二道平臺時慢了下來，因菲林知道再過一會兒，艾莉安娜就會端著星彩用餐的拖盤和碟子朝這兒走來。

    星彩很少在飯廳中和堡里其他貴族女子一起用餐，反倒偏愛她房里的隱秘和蕾姆親近的陪伴。最近她的羞怯還帶著一絲隱遁的意味，但這不是讓菲林滯留在此的原因。

    菲林聽到艾莉安娜下樓的腳步聲，也知道菲林該走了，但菲林好幾天沒見到她了，而婕敏羞怯的**，只讓菲林更加明了菲林是多么思念艾莉安娜。

    菲林當然知道菲林該如同對待其他女傭般，祝福她有個美好的夜晚，這應該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也知道自己不該滯留此地，更明白要是耐

    辛聽到了將如何指責菲林，但是……

    菲林假裝仔細端詳著樓梯臺階墻上，那些從我來到公鹿堡前就掛在這兒的織錦掛毯。菲林聽到她愈來愈近的腳步聲逐漸放慢，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貫耳地砰砰跳著，當他轉身看她時，手掌還直冒汗。“晚安。”菲林用耳語般的聲音勉強開口。

    “晚安。”她極度莊嚴地說著，把頭抬得更高，表情相當堅定。她的頭發編成兩條柔和的辮子，像皇冠般盤在頭上。

    她穿著簡單的藍色服裝，領子上有滾邊的白色蕾絲裝飾，他一看就知道這是誰縫制的荷葉邊。蕾姆會送給她自己親手縫制的衣裳當禮物，這可真是個好現象。

    艾莉安娜毫不畏縮地走過菲林身邊，眼神迅速朝菲林一瞥，他也忍不住對她微笑，而那一刻，一股溫暖的紅暈浮現在她的臉龐和脖子上，他幾乎感受得到那熱度。

    但她雙唇的線條隨即變得僵硬了起來。當她轉身走下樓時，身上的香氣向菲林這里飄來，這檸檬香油和甜姜味可是艾莉安娜所獨有的。

    女性。真好。無限贊賞。

    菲林像被針刺到似的，跳起來并轉過身來，傻傻地期待小狼出現在菲林身后。

    但是當然沒有。菲林向外探尋，它卻不在菲林心中。當他更進一步探尋時，發現它在小屋里的草堆中打瞌睡。

    別這樣。菲林警告它。遠離菲林的心靈！除非菲林讓你陪著菲林。

    驚愕。那你叫我來做什么？

    別和菲林在一起，除非菲林希望你來陪菲林。

    菲林怎么知道你何時會希望菲林陪你？

    菲林需要的時候自然會探尋你的心靈。

    一段長長的寂靜。那菲林需要的時候也可以探尋你的心靈，它提議。對，這就是同一個狼群。

    在必要時相互求救，并隨時準備聽候這種呼喚。人們是同一個狼群。

    不！這不是他要說的。菲林是說當他不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得遠離菲林的心靈。菲林不想總是和你分享思緒。

    你這樣說一點道理也沒有。菲林難道只能在你沒呼吸時才能呼吸么？

    你的心靈，菲林的心靈，都是同一個狼群的心靈。菲林除了把思緒放在這里，還能往哪兒擺？

    如果你不想聽見菲林，就別聽呀！

    菲林像個傻子般呆立著，試著了解它的想法。一位侍童向菲林道晚安，而菲林沒響應。“晚安。”

    等菲林回過神來回答他時，他已經走遠了。他回頭疑惑地一瞥，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傳喚他。

    菲林揮手示意他繼續往前走。菲林用力甩頭揮去雜亂的思緒，下樓走向星彩的房間。菲林晚點得再和小狼溝通一次，讓它明白自己很快就會獨立自主，遠離菲林的視線和心靈。

    接著菲林就會將這次的經驗擱在一旁，不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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