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亦或者是一個人，便在這畫舫，在這一切都停頓的天地內，一口一口，喝著酒。
歲月沒有流失，柳絮還在飄浮不動，但二人卻是喝下了太多太多的酒。
“這一生，如何...”青年在許久之后，輕聲開口。
“你何必問我，我的感受，也是你的感受。”王墨放下酒壺。
“你準備好了么...”青年長嘆，似在看著端沁，又似在看著葉月，漸漸雙眼有了模糊。
“你走吧。”王墨轉頭望著端沁，眼中露出濃濃的不舍，只是即便再不舍，他明白，自己要走了...這夢，要醒了...
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還有很多很多人，等待著他。
青年默默地站起身，來到端沁身前，低下頭，在其眉心輕吻，右手抬起向著天空一抓，立刻便有一壺酒，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輕輕地放下，這青年長嘆中向前一步邁去，其身影化作一只飛鳥，直奔天空而去，漸漸消失。
他盡管離開，可這天地的一切還在停頓之中，沒有絲毫的改變，唯有那壺酒在那里，似等待被人拿起，喝下，結束。
王墨沉默，時間停止中，沒有了流逝，但卻過了很久很久，王墨來到了端沁身邊，坐在她旁，雙手放在古琴，閉著雙眼，慢慢的彈起了琴聲。
曲終，王墨睜開蒼老的雙眼，顫抖著右手，拿起了那壺留下的酒，望著酒壺，他看著端沁，這一眼，似天荒地老，這一眼，似海枯石爛。
“你到底是端沁...還是葉月...”
這一眼，便是夢醒。
無聲的笑，王墨拿著那酒壺，放在嘴邊，望著天地，望著這他存在了七十多年的世界，一口喝下滿壺酒！
那酒如水，不辣...但卻如火，在入王墨腹中之時，洶洶燃燒。
“什么是因果...我掌開為因，掌握為果...”
天地轟鳴，王墨所在的船只，直接消散，一同消散的，還有那河水，還有那石橋，還有這河道無數的畫舫，還有那天空漂浮靜止的無邊柳絮。
似有一股無形的波紋，以王墨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墨城的一切屋舍，轉瞬之中全部消散，不僅是墨城，還有人皇國，還有那一處處山峰，一處處江河，一處處宗派，還有那山村，還有那官道，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這一剎那，煙消云散。
人皇國，還有那人皇國以外，萬魄門也好，雪巨族也好，一個個不同的國度也好，全部的天地之景，齊齊崩潰。
還有那無盡的大海，那咆哮的海浪，還有那海的另一邊...也在這一瞬間，齊齊消散，那雀皇國也好，魔皇國也罷，還有那異界，還有那王墨與端沁相識的家，那處山谷，也在這一剎那，化作飛灰崩潰。
大地的一切存在，齊齊散去...留下了的，只有那一個個保持這各種動作的凡人，仙者，他們沒有消失，而是平靜的在這天地的各處。
如同此刻王墨身邊的端沁與大福一樣。
“什么是生死...我左手為生，右手為死...”王墨的眼中，留下兩行淚水，在其話語說出的一刻，天空雷霆轟鳴，閃電交錯，彌漫了整個仙都。
在那話語落下的剎那，王墨身邊距離他最近的端沁，身子似被風掃過，化作一片飛灰消散，不僅是她，這消失的河道，那些無數凡人，還有墨城內在大地消失后留下的凡人，全部都煙消云散。
整個人皇國內，那一個個王墨或陌生，或熟悉的身影，全部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穆語蕭，原本站在一處山峰之顛，那山消失之后，她仿若是站在了天地之中，此刻風來，其身影模糊，隨風而去。
花語格，雪女嘉萱，這兩個女子，原本正在天空飛行，此刻隨著時間的凝固，隨著那風的吹來，二人的身子化作飛灰，一片卷走。
納蘭堂，一身黑衣，站在一緣宗，此刻風動，身影崩潰。
還有那馮文若，還有那圖瑟，還有無數人皇國的仙者，甚至人皇國之外，那仙劍圣正望著身前一柄劍。
仙劍圣在風吹之中消散于天地。
還有萬魄門的暉魂，李木光，還有那人皇，這一片大陸也好，海的盡頭那另一片大陸也罷，所有的人，全部消失無影。
這個世界，在這一刻，沒有了大地，沒有了生靈，只剩下了天空。
唯一沒有消失的，便只有留著眼淚的王墨，與其身邊的大福。
這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端沁...亦或者是葉月的消散，王墨的淚水，輕輕的落下，沉入無盡的虛空，不知去了那里，天空的雷霆與閃電，交錯之下轟鳴回蕩，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內，一片漆黑中的血光里，那青年，其閉著的雙眼內，同樣有淚水流下。
他不舍...但夢，終歸會有蘇醒的一刻，這一刻遲早會來，今日，在完成了與自己的約會后，在喝下哪壺酒后，夢，碎了。
“什么是虛實...我王墨，睜目為實，閉目...為虛...”在這一句話說出口的剎那，王墨抓著大福的右手，與其手腕的那金色印記重疊，蒼老的雙眼，緩緩地閉了。
在其閉目的瞬間，他的眼前浮現了一幕幕畫面，這些畫面，讓他難忘，讓他不舍，但最終，卻還是在出現之后，就一一消散在了天地內，想要去尋找，唯有記憶中。
畫面中，他看到了自己與端沁，還有大福坐在畫舫，時間在那一瞬，凝固。
他看到了一輛馬車，在風雪中官道走過，向著那雪中的小城老家，慢慢的馳去。
他看到了自己與端沁，在那山谷的家中，在那琴音下，幸福的時光，那二人對視的雙目，仿佛成為了永久的追溯，讓人回頭時，卻怎么也看不清了。
他看到了自己坐在那山峰的青石，明悟天地，四周數千里無盡仙者膜拜，那些人群中，他看到了穆語蕭的眼淚。
他看到了在那死亡的山林旁，自己指著天空怒吼咆哮，他可以忍一切事情，可以去用一切事情來欺騙自己，但他卻騙不了自己去斬斷因果，他做不到，他指著蒼天，指著那飛鳥，咆哮的吼問自己。
你斬的斷么！！！
他看到了在那大海，在那無盡風浪卷動中，一艘商船在怒浪中掙扎，他看到那船的所有人，在唱著那恒古流傳的海謠，他看到了一種生死之間的意！
他看到了在那雨幕中，一座亭榭外，一個抱著嬰兒的女子，其全身冰冷的氣息，足以讓雨成冰。
他看到了在五大星域邊境，穆語蕭那迷茫的雙眼，還有那含笑中，留下了的丹藥。
他看到了賀方在自己的懷里閉雙眼，看到了那屋頂，那帶著魂的秋葉，越來越遠...他看到了賀譽賀寶再也沒有睜開的雙目，還有那嘴角，仿若夢到了兄長，與其一起離去的微笑。
他看到了墨城內，自己怒視那來殺人的仙者，一語將其驚退！
他看到了莫俞，看到了其葬土，看到了在那一年柳絮飛舞時，自己還是青年，帶著大福，在那畫舫等著一場與自己的約會。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官道旁，一間簡陋的客棧，那客棧內的桌子，趴著一個醉了的青年，看到了那青年身邊，那小伙計皺著眉頭，一遍又一遍的去推著。
“公子，醒醒...唉，這真是書生，喝了兩杯就如此大醉，我這客棧可要打樣了，你快醒醒...”
他看到了那醉下的青年，抬起頭，以稀松的雙目，傻笑著說了一句話。
“我告訴你，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成了仙...”
所有的畫面，在那仙字出口的一瞬，全部成了模糊的碎片。
王墨的雙眼，完全的閉了，在其閉目的一剎那，天空崩潰，這夢里的一切，全部消散。
夢...醒...
那存在于陣內陣外之中，那血色的光芒中，躺在那里恒久的青年，睜開了雙眼。
漆黑的虛無內，那血光一閃一閃，在這數十年來，始終不斷，只是那血色的光芒，隱隱越加黯淡起來，仿佛再過不了多久，就會完全的消失不見。
年年日日，歲月在這漆黑的虛無內，即便是流逝也不會被人察覺，這里的時光，無人知曉，無人來臨。
死寂之外，除了靜，還是靜。
直至這一天，那血光內的兩具尸體，其中那青年，睜開了雙眼。
在其雙眼睜開的一剎那，在這漆黑的天地內，突然就有雷霆轟轟而起，這雷霆之聲初始還并未劇烈，但很快就達到巔峰一樣，發出了震驚天地的轟聲。
那轟轟雷鳴，仿若要撕開這漆黑的虛無，撕開一切天地星空，要沖出這里，那雷霆僅僅是剎那，就越加劇烈起來，在這安靜的虛無內，回蕩八方...
雷霆如浪，浩蕩而起，更是引動了無數銀蛇亂舞，把這漆黑的虛無照亮，那無盡的銀蛇閃爍下，交錯游走，看去如同一張巨大無比的電網，把這無盡虛無，全部籠罩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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