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尚書省。

    裴旻一手拍著案幾，困惱的叫著：“錢啊，錢，今時今日，我總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了。”

    天下近乎安穩(wěn)，大亂后的次序重置，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尤為復(fù)雜。

    裴旻手中不缺人才，張九齡、宋璟，是天下聞名的名相。

    源乾曜是官場老油條，行政能力或許遜色一些，但他為人謹(jǐn)慎，為相多年，門生故吏極多，最得人望。

    李元纮此人與裴旻不是一心，不過他的行政能力，還是格外出色的。而且他是謙謙君子，貴為國相，家無儲積，大有昔年季文子的風(fēng)氣，也是一把好手。

    還有李適之、韓休、韋見素、崔圓、張鎬、李峴等人，都是不錯的人才。

    在加上顏杲卿、顏真卿、王維、王之渙、王昌齡、高適這些人，廟堂上的主要基干都有了。

    他心心念念也是最俗氣的東西……錢。

    裴旻來到這個時代，還不知道沒錢的痛苦。雖然一開始，他確實有些囊中羞澀，可裴母持家有道，吃住是不愁的。

    而且他還有幸結(jié)識了薛訥、袁履謙、賀知章這些人。

    在幽州裴旻吃住都是袁履謙負(fù)責(zé)的，上京趕考的錢是薛訥給的，在長安住的也是賀知章的府邸，后來高中狀元太平公主送了一套豪宅，幫著李隆基穩(wěn)定政局獲得從龍之功后，更是得到了一筆豐厚的獎賞，從此就沒有為錢犯過愁。

    尤其是娶了嬌陳之后，嬌陳自帶的嫁妝就夠裴旻揮霍半輩子。兼之一路的官運亨通，李唐王朝秉著高薪養(yǎng)廉的作風(fēng)，俸祿足夠使用，更別說他跟嬌陳還有隴右首富的第二身份。

    但隨著這天下日漸恢復(fù)安定，大戰(zhàn)過后的獎賞，戰(zhàn)亂之后的撫恤，還有地方戰(zhàn)后重建，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用到錢。

    而且每一筆都是天文數(shù)字，動輒就是百萬之巨。

    偏偏長安為叛軍攻破，國庫里的錢帛洗劫一空。

    盡管攻下洛陽，唐軍收繳了叛軍的國庫，可安祿山為了收買人心，早就將部分錢財分散下去了。

    這散出去的錢，想要追回談何容易？

    國庫空虛，各個地方又需要錢。

    直接導(dǎo)致了工部、禮部、兵部、刑部、禮部都在問裴旻要錢，就連負(fù)責(zé)唐王朝錢袋子的戶部也在問裴旻要錢。

    逼得裴旻，險些要喊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流氓話語了。

    到了這一步，他才體會到有錢的重要。

    王維送來了一匹折子，說道：“裴帥，這是下面官員遞上來的折子，都是關(guān)于錢稅方面的建議。屬下都給整理起來了……”

    “好！快快拿上來！”

    裴旻精神一震。

    很多人以為批閱奏章是皇帝的權(quán)力，其實不然。

    真正批閱奏章的是宰相，皇帝看得是宰相批閱過后覺得合理或者值得討論的奏章。只有個別得到皇帝允許的大臣才有權(quán)力繞開宰相，直接上疏皇帝，抵達(dá)天聽。

    裴旻是宰相之首，文武百官的奏章理所當(dāng)然是送到裴旻這里。

    裴旻打起精神，一封一封的看下去，但大多都是治標(biāo)不治本的意見。

    尤其是個別激進的，看得裴旻險些火冒三丈，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這不以言論問罪，哪怕是餿主意，也好過沒主意。

    “這些說什么提高稅賦的，還有這些私照錢幣的，以后都不要送來了。這種主意短期內(nèi)或可立竿見影，可時間一長，對于天下的危害不可估量。”

    “這提高商稅，表面上不影響百姓。可實際上，商稅一高，所有物價都會跟著上漲，吃苦的最后還是百姓。這天下剛定，百姓民心不穩(wěn)，倘若受別有用心的蠱惑，甚至可能造成民變。”

    “至于私照錢幣會造成銀錢泛濫，錢幣大量貶值，從而失去公信力。一但到了以物易物的地步，朝廷的經(jīng)濟就崩潰了。想要挽回，千難萬難！”

    裴旻其實對于金融是一知半解，但是很多東西歷史上發(fā)生過許許多多的例證。

    有著這些前車之鑒，他在很多事情上也就有了一定的先見之明。

    “當(dāng)下唯一可行之法，唯有顏真卿的開西域商道這一法，用東西方的特產(chǎn)物資的差異來刺激經(jīng)濟。不知道忠嗣那邊情況如何了，戰(zhàn)事不定，商道打不通，此法也解決不了燃眉之急。”

    裴旻揉著有些疼的腦袋，不知如何是好。

    王維道：“裴帥，屬下到有一個主意。”

    裴旻忙道：“你說說看！”

    “殺富濟貧！”王維說道：“這朝廷缺錢，古有先例。記得我朝立國初期，太祖皇帝與鄭鳳熾把酒相談一事。太祖皇帝高高在上，而鄭鳳熾一商人卻有資格與之把酒相談，不就是因為鄭鳳熾富甲天下？”

    裴旻記憶中有過此人的名字，鄭鳳熾是唐初的唐朝首富，他家產(chǎn)不可計數(shù)，邸店園宅，遍滿海內(nèi)，與權(quán)貴往來，勢傾朝市。大唐新立，有很多急需用錢的地方，每每財政吃緊的時候，鄭鳳熾都會慷慨解囊，出資相助。后來就沒有回來了，鄭鳳熾給抄了家。

    這種富可敵國的商人，就如沈萬三一樣，不殺留著養(yǎng)膘？

    也許因為如此，此后唐王朝明面上就沒有出現(xiàn)過真正的巨富。

    裴旻忽然反應(yīng)過來，道：“你說的是哥舒翰？”

    王維頷首道：“然也！裴帥，哥舒翰最好面子，你罰他抄寫軍規(guī)，早中晚三次在兵士面前朗誦軍法，如他這種性格，能花錢了事，再多的錢也會出的。”

    裴旻遲疑了起來，西域是他的治下，自然知道哥舒家族的財富。

    自古財不露白，尤其是鄭鳳熾的事情之后，更加沒有人有膽子自詡第一首富。

    至于他另一個身份是隴右第一首富，這個首富只是明面上的，細(xì)說起來就是笑話。就算他傾家蕩產(chǎn)，也填補不了現(xiàn)在朝政的一成空缺。

    哥舒家族卻不一樣，哥舒家族在西域有權(quán)優(yōu)勢，他們自身是哥舒部落的首領(lǐng)，家族幾代都跟西域諸國的王室通婚，得朝廷恩準(zhǔn)，經(jīng)營鹽鐵生意。

    他的母親是于闐王的公主，他的奶奶是龜茲國的公主，他自己娶得也是安國公主，家族實力遍布西域。

    哥舒家西域首富的身份是經(jīng)過權(quán)錢鞏固的，無人撼動。

    和田美玉天下聞名，天下八成和田玉都是出自哥舒家，這還只是哥舒家其中的一條財政來援。

    “好吧！我承認(rèn)，有錢，真能為所欲為，我認(rèn)輸了，你讓人通知他，花錢消災(zāi)！”

    裴旻帶兵那么久，還是第一次取消自己對部下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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