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河渡口,孟津。
孟津關作為拱衛洛陽的八關之一,北瀕濁河,南依邙嶺,有山河作托,關隘便于堅守,形成了以關制河、以河衛關的局勢。
因其形勢險要,又在濁河對岸設立孟津港,駐以軍營,與其互為依托,成為扼守北方的重鎮。
申時初刻,夜已深沉。
田間聒噪大半夜的野蛙停止了鳴叫,樹的蟬蟲也叫喚得累了,窩在枝干入眠。冷清的月光灑在大地,叢林山川,皆是靜悄悄的一片。
關站崗的士卒摟著槍桿,耷拉著眼皮,有一下沒一下的垂點起腦袋,打著瞌睡。
當然,也有些平日里較為相熟的士卒,聚坐在了一起,聊天打屁。所談論的話題,自然是關外的戰事。
“倉老哥,你聽說了沒有,好像虎牢關快守不住了。”一名精瘦的青年打探起口風。
“成三兒,你小子聽誰說的!怎么可能呢,董太師親自坐鎮虎牢關,區區關東小兒,如何能破我西涼的熊虎之師。”體格健壯的莽漢狠狠瞪了青年一眼,顯然他是極為堅信董卓能夠擊敗關東的諸侯聯軍。
昔年,董卓對部下將士極好,如今仍有不少人感恩于董卓,這名漢子就是其中之一。
“誰知道呢,戰爭勝負這種事情,說不準的。”旁邊的士卒也插了一句。
“什么說不準,我西涼兒郎勇猛剛烈,還能怕了他們不成!”
“陳大牛,話也不能這樣說,畢竟關東聯軍好幾十萬人呢。幾十萬吶,什么概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活活淹死……”
“你這廝,怎么老幫著外人說話!信不信我揍你!”
“莫要爭吵,天下大勢,豈是我等所能揣摩。”
那位被喚作倉老哥的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胡須,他一開口,周圍坐著的士卒便都安靜了下來。
倉老哥的名諱鮮有人知,據說祖籍是在淮南,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老哥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關外局勢無非兩種,要么董太師據守虎牢關,擊退關東諸侯,要么諸侯合力破關而入。不管是哪種結果,都不會殃及到孟津這里。勝,我們繼續駐守孟津,敗,我們可能會退往關中。”
中年男人將戰局看得透徹,也不在這面多費唇舌,換了個話題:“倒是在虎牢關前,有一人大放異彩。”
“你是說鎮北將軍、溫侯呂布?”起先那名精瘦的士卒接過話題。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隨后問道:“那你可知他的事跡?”
聽得這話,精瘦青年頓時來了精神,如數家珍,唾沫橫飛說得滔滔不絕:“溫侯呂布,字奉先,身長九尺,膂力過人,手使一桿方天戟,胯下坐騎嘶風赤菟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那個時代,崇尚個人勇武,盡管一個人的力量在戰場之發揮出的作用不大。但被世人所傳揚的強者,不管到了哪里,永遠都散發著不一樣的色彩。
“那你可知,為什么他胯下那匹汗血馬,會被叫做赤菟?”中年男人笑著問道。
此話一出,正講得興起的精瘦青年面露難色,這個問題不僅難倒了他,同時也難住了眾人,難道赤菟不是隨便取的名字嗎?
中年男人微微搖頭,給眾人做了個簡單的小科普:“楚人謂虎於菟。菟即為老虎的意思,意寓兇猛,乃是馬中王者,非超凡之人不可馭。”
身旁的諸人聽完,恍然大悟。不覺間,心中的那道身影,似乎又高大了不少。
“倉老哥,那你再給我們說說,溫侯手里的那桿方天畫戟有啥來頭唄。”
“對對對,說說,說說。”
“長夜漫漫,倉老哥你就別藏著掖著了,求你說來聽聽吧。”
既然赤菟都能說得有門有道,那呂布手中那桿飲血無數的畫戟,肯定更是大有來頭了。
“唉,我這肩吶,最近也不知道怎地,老是疼得厲害……”關鍵時刻,中年男人故意吊起眾人胃口。
眾人求知心切,立馬就有人站到背后,給他輕捏起來,嫻熟的手法,一看平日里就沒少干。
“還有我這老寒腿,一到晚……”
話還沒有說完,坐在他旁邊的精瘦青年主動捶起腿來。
“這口干舌燥的……”
好幾碗涼水同時遞到面前。
這種眾星捧月般的感覺簡直不要太舒坦,中年男人灌一碗涼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看著眾人急切的眼神,笑了笑:“那就繼續說說?”
眾人連連點頭,就等著這話呢。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正欲再講,忽然,眉頭一沉,“聽,什么聲音?”
“老哥,就別岔開話題了。”眾人一心想聽故事,皆以為中年男人是故意在轉移話題。
“不是,你們聽!”中年男人的臉又凝重了幾分。
眾人見其不似玩笑,豎起耳朵,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的聲音!
“戒備!戒備!”
城關的喊聲響了起來,那些打盹兒的士卒渾身一個激靈,霎時間瞌睡醒了大半,坐著聽故事的人也都全部起身,回到各自崗位。
不管來的是敵是友,起碼要保持最基本的警惕。
很快,四匹駿馬立于孟津關下。
城關的校尉打著呵欠出來,惺忪的眼睛望了眼下方,懶散說著:“來者止步,通姓名。”
夜空中的月亮鉆進云層,城關下方朦朦朧朧,根本看不清來人相貌。
校尉身旁的弓箭手搭箭弦,齊齊瞄準關下,以防對方突然發難。
騎在赤菟背的呂布往前走動兩步,抬頭望著方的校尉,淡然的聲音里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本將呂布,奉太師之命來此。”
關士卒聽得此話,面面相覷。方才還在探討這位青年飛將的傳奇人生,如今,居然見到活的了?
“您是溫侯?”
校尉試探的問一聲,連稱謂都用了敬稱。
關于呂布,在場之人多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其真實相貌如何,誰也無從得知。
更何況,關燈火忽明忽暗,誰也辨不出關下來人的相貌模樣。
倘若是賊軍故意來詐開城門,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堂堂溫侯,只帶了兩三騎隨行,深更半夜來到關下,這未免也太不合乎常理了吧。
這事換誰都心中沒底,校尉亦是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得罪不起呂布,卻又害怕其中有詐,只好放低了姿態,賠笑說著:“溫侯,恕卑職無禮。請問您有什么物件,可以證明您的身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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