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滾滾悶雷之后，大雨傾盆而下。
如豆大的雨珠從天空急墜，打在人的臉上生疼，落在濁河里，叮叮咚咚，嘩啦啦響成一片。
大雨一連下了數(shù)日，地面泥濘，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潭，難以行軍，不僅如此，濁河水面漲高了兩三丈，波瀾洶涌，驚濤拍岸，卷起無數(shù)巨大水花，發(fā)出低吼的咆哮。
“這雨，怎么還不停歇！”
袁紹站在帳門處，望著外邊響個不停的雨聲，愁眉不展，心中很是煩悶。
“主公，暴雨急驟，致使河面水流湍急，如今咱們處在濁河下游位置，須小心濁河水溢出泛濫，殃及三軍。”審配眼神凝重，在旁小聲提醒起來。
袁紹微微點頭，道了聲：“正南，隨我去堤壩走走。”
雨小了些，袁紹與審配撐傘來到濁河堤壩。
原先較為平靜清澈的河水，此刻變得無比渾濁。
袁紹佇立堤口，見到那奔流不息的滾滾河水，自西向東卷起泥石河沙，奔騰不止。而河岸邊上的將士，此刻渺小得如同一粒粒細(xì)小塵埃，仿佛一個浪頭打來，就能將他們盡皆吞沒。
嘶
袁紹心中扯了口冷氣，他想起之前田豐的種種猜測，要是濁河堤壩真的垮了，那么連自己在內(nèi)的二十萬將士，全都難逃一劫。
現(xiàn)在道路泥濘，天空又下著大雨，拔寨撤離，速度和效率都會大打折扣，事倍功半。
而且，袁紹也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的撤走。
“淳于瓊。”
袁紹低喝一聲。
負(fù)責(zé)巡守堤壩的虬髯將領(lǐng)拱手抱拳：“末將在！”
“從即刻起，帶人給我加固加高清河郡一帶的堤壩。還有，對各處決堤口加強(qiáng)防衛(wèi)巡守，務(wù)必不能給麴義軍任何可趁之機(jī)！”袁紹果斷下令，性命攸關(guān)，再無半點優(yōu)柔寡斷。
“主公放心，麴義那廝要是敢來，末將第一個砍下他的狗頭！”
淳于瓊回答得信心百倍，底氣十足。
…………
濁河對面，麴義軍大營。
“這幾日，袁軍動向如何？”
張郃進(jìn)帳，麴義微微抬頭。
“稟將軍，因這幾日的連續(xù)降雨，袁紹大軍臨時筑起了營寨，似乎是想等到雨停之后，再作行軍。不過袁紹似乎有所察覺，已經(jīng)命麾下大將淳于瓊，率領(lǐng)士卒，進(jìn)行加固堤壩。”張郃如實回答起來。
麴義聽聞此言，嗤笑一聲：“難道這廝覺得我會蠢到派人去掘河堤？讓他盡管加固去吧，我之前吩咐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張郃恭敬答道：“經(jīng)過將士們的努力，十二條堰渠已經(jīng)全部堵上，蓄積了大量河水，只需將軍一聲令下，立馬就能開閘放水。”
當(dāng)年，呂布為了治理濁河水患，在濁河以南修建了十二條主堰渠，用以分流灌溉地方農(nóng)田。
如今，連天大雨，河水上漲，麴義又令人堵住渠口，為的就是將積蓄的大量河水，全都灌進(jìn)濁河，繼而沖垮濁河堤口，引波濤洶涌的濁河，一舉摧垮袁軍大營。
如今，時機(jī)已到。
“傳令下去，所有將士，今夜聽我指揮！”麴義將手中竹簡擱下，目光灼熱。
張郃抱拳，末將領(lǐng)命。
夜，微風(fēng)習(xí)習(xí)。
到了深夜，河壩上有些冷。
站在高處，可見河堤北岸，巡夜的袁軍士卒擎著火把來回走動，巡視河堤。
“都給本將軍打起精神，要是有個閃失，誰都別想活命！”
巡視完一圈的淳于瓊撂下狠話，回營歇著去了。
過了凌丑時晨，聒噪的蟲鳴蛙叫安靜下來，四周靜悄悄的一片，除了流淌的河水，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巡守堤壩的袁軍士卒有些乏了，不斷用手拍著嘴巴，呵欠連天。
“你說，咱們天天守在這壩上，沒日沒夜的，到底圖個啥？”一名年輕的士卒小聲埋怨起來。
“沒聽見將軍說么？這是要防止敵軍突襲，將軍們的籌謀，我們這些小人物哪里懂得，只管聽令行事就好。”
一名看起來頗為老成的中年漢子，回頭與那年輕士卒說了起來。
“可都這么多天了，也沒見敵軍有什么動靜，現(xiàn)在河水上漲，渡河都難，說不定人家壓根兒就沒想過這事。”
“人家這會兒啊，估計睡得正香呢！”
“都是當(dāng)兵的，偏咱們命苦，聽說呂布軍麾下待遇極好，要是他打到冀州來，我保管第一個投降！”
聽得青年不滿的碎碎念，那中年漢子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沒好氣道：“你小子作死啊，這話也能說？叫將軍聽見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切，他這會兒，睡得比誰都香吧！”
青年抱著被打的腦袋，臉上渾然不怕，說起了淳于瓊的黑歷史：“他不過是仗著年輕時與主公有幾分交情，才混得個將軍位置。你看看，當(dāng)上將軍，他都干了些什么？喝酒、賭錢、玩女人……換做是我，我也能上！”
“你上個屁！”
中年漢子被他給氣樂了，“你小子大字不識幾個，吹牛皮的本事倒是第一！”
青年士卒撇了撇嘴，很不樂意。
忽然，中年漢子面色一沉，眉頭往下沉了幾許，向周圍士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語氣間有些不太確定：“我剛剛好像聽到了一股尤為奇怪的聲音！”
巡夜的士卒們立刻豎起了耳朵，探聽了好一會兒，卻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于是紛紛打趣起來：“隊率，現(xiàn)在大半夜的，鬼都沒有一個，你是不是耳背，起了幻覺？”
中年漢子搖頭，正欲再聽，卻聽得轟的一聲悶響，好像有什么東西垮塌了一般。
這一次，巡夜的士卒皆是聽見了。
聲音從上游方向傳來，他們遂朝向那邊望去。
這一望，所有士卒皆是怔楞在了原地，驚駭?shù)谜f不出話來：水！大水！
開閘的十二道渠口放出萬頃大水，從上游傾盆直下，匯合在一起，滾滾奔流沖進(jìn)了濁河。平靜不少的河面陡然間波瀾狂涌，像是張開饕餮大嘴的怪物，猛地?fù)湎蛟姶鬆I。
跑！
回過神來的中年漢子急忙大吼。
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他人，可兩條腿的人哪里跑得過急勁的奔流，只一個浪頭過來，便一口將他們給吞進(jìn)了肚內(nèi)。
加固的堤壩，如窗戶紙般脆弱，頃刻間被大水沖垮，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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