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營休整數(shù)日,待到麾下士卒恢復(fù)行動體力,呂布大手一揮,興師向東武陽進(jìn)軍。
《漢書地理志》中有載:東武陽,禹治漯水,東北至千乘入海,過郡三,行千二十里。莽曰武昌。
瑕丘之戰(zhàn)大敗,劉辯在曹操與劉備的護(hù)送下,一連奔逃數(shù)日,才回到東武陽城。
出征時,二十余萬大軍,浩浩蕩蕩,所有人心中都充滿信心,他日必定凱旋而歸。
如今歸來時,卻不過萬余人,就連天子劉辯,也都一臉?biāo) V劣谀切└诤箢^的將士,更是耷拉著腦袋,旗幟凋零,衣甲破敗。
見此凄涼景象,不用問就知道,這場仗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留守城內(nèi)的官員也都垂低著腦袋,老老實(shí)實(shí)的分立街道兩側(cè),不敢發(fā)出任何響動,唯恐觸了天子霉頭,會被當(dāng)場誅殺。
劉辯心情低落,沒心思再去籠絡(luò)這些士人的忠誠,直接打道回了皇宮。青龍死了,麾下將士死的死,逃的逃,多年心血?dú)в谝坏@個打擊可謂不小。
他想靜靜。
劉辯往皇宮去了,曹操在前來迎接的百官中,望見了兩張熟悉的面孔,荀家叔侄。
劉辯登基之初,他以國家匱乏人才為由,軟磨硬泡的從曹操手里‘借’出了荀家叔侄,然后升官加爵,以安其心。
荀彧封了侍御史,僅次于三公一線,荀攸也被封作侍郎,負(fù)責(zé)協(xié)同。
至于此番出征討呂,劉辯故意將二人留在城中,就是為了使他二人與曹操生疏,然后再派人從中挑撥,好化為己用。
劉辯看得出來,荀彧固然很欣賞曹操,可他骨子里還是忠于漢室。
拿捏住了這點(diǎn),想讓荀彧效忠,也就有了可能。
只是數(shù)日前的那一場大敗,兵敗如山倒,讓劉辯徹底失去了信心,幾乎一蹶不振。
“曹公,怎么會敗得這么慘?”
荀彧來到下馬的曹操身旁,低聲詢問起來。
他對曹操的稱呼,也從之前的主公,換為了‘曹公’。
在荀彧看來,當(dāng)今天子聰慧過人、又懂權(quán)謀機(jī)變,行軍布陣,兵法韜略,皆是有所涉獵,實(shí)乃難遇之明主。
估計(jì)是歷代先帝顯靈,要他中興大漢。
劉辯既有如此之才,所以荀彧才覺得,哪怕落敗,也不可能會輸成這樣。
聽得昔日‘子房’喚自己曹公,曹操心中百感交集,眼中閃過一抹黯然。他知道,荀彧忠心為漢,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曹操牽著馬,漫步在清涼街道,與荀彧說起了這場仗的全盤始末。
最起初的時候,聯(lián)軍聲勢浩大,占盡優(yōu)勢,通過八面掣肘,將呂布所率的大軍牽制在兗州動彈不得。以至于呂布后來身邊無將可派,只得將兩個兒子推向北方……
勝利的天平,曾一度的傾向于劉辯陣營。
可架不住盟軍坑爹啊!
袁術(shù)反水稱帝,這就是敗亡的開端。
隨后,西涼、匈奴、鮮卑、幽州、豫州……各地戰(zhàn)線崩壞,亡的亡、退的退,最后導(dǎo)致劉辯所率的大軍,不得不正面去和呂布展開決戰(zhàn)。
決戰(zhàn)那日,雙方廝殺血流成河,無數(shù)將士倒在了戰(zhàn)場之上。
劉辯出動了所有底牌,曹操也壓上了虎豹騎,卻仍舊未能一舉擊潰呂布,反倒被呂布拖住時間,引泰山賊為援,襲取聯(lián)軍后方,前后夾擊之下,劉辯軍團(tuán)大敗。
“可惜了。”
荀彧嘆息一聲。
值此一戰(zhàn),怕是天下士族,要對劉辯失望了。
曹操與荀彧道了別,回了府上。
“阿爹!”
得知曹操歸來,府內(nèi)一名七八歲的小男孩放下手中書卷,飛也似的跑了出來,一頭扎進(jìn)曹操懷里。
見到唇紅齒白的小兒子,曹操心中陰霾頓時一掃而空,他抱起小家伙,臉上滿是父親的慈愛:“沖兒,這些時日,有沒有想爹爹啊?”
雖然這個小兒子是妾室所生,可這并不影響曹操對他的喜愛。
曹沖從小機(jī)敏,聰慧過人,就連曹操有時都自嘆弗如。
大兒子曹昂戰(zhàn)死多年,曹操最喜歡就是這個小兒子。他甚至想過,若是將來有一天,真的戰(zhàn)敗身死,他也會在臨死前,求呂布替他養(yǎng)育曹沖。
小家伙點(diǎn)著腦袋,一雙烏溜眼珠子里滿是靈氣四溢。
“那這段時間,你可曾偷懶倦怠?”曹操抱著曹沖往府里走去。
“孩兒每日都在用心讀書,從未懈怠。”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很是認(rèn)真的說著。
曹操聽得此話,顯然有些不信,他的這個小兒子雖然聰慧,卻也頑劣好耍,遂問起來:“那為父且考考你,‘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下一句是什么?”
小家伙心中不知,卻也不急,他見天色黯淡下來,又有幾只老鴉飛過,反應(yīng)極快的脫口而出:“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啪!
曹操直接敲了小家伙的腦袋,板起臉沒好氣道:“還說每日用心讀書,連這句都不曉得。”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曹操記得清楚,這句出自于《詩經(jīng)?小雅?鹿鳴》。
不過,沖兒這句,卻也工整,念上幾遍,甚至還多出那么幾分韻味。
在曹沖尤為委屈的小眼神中,曹操爽朗大笑,心中高興:吾兒奇才也!
隨父從軍的曹丕跟在身后,望著前方父親與弟弟的歡愉,他仿佛陌生人般,一句話也插不上,只有眼神里透著羨慕,以及閃過一縷不易察覺的嫉妒和怨恨。
傍晚,荀家叔侄佇立在城內(nèi)的某處高閣,憑欄而望,可將整個城池的南邊盡收眼底。
“此戰(zhàn)大敗,陛下心若死灰。我軍傷亡慘重,起碼需要休整五年以上,才能恢復(fù)元?dú)狻!毕嗝材驹G的荀攸心中計(jì)算一番,緩緩說來。
五年。
將近兩千個日夜。
荀彧心中悵然,以往明亮的眼神里,目光不由黯淡了幾分。他稍稍側(cè)轉(zhuǎn)身軀,望向西邊,那里現(xiàn)在正處幽森黑暗,可在那黑暗之中,似乎有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正在向東武陽方向行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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