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但悲傷的氣氛,是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在眾人的心間流淌:感受著微風吹過的‘喃喃輕吟’,這是戰友在告訴自己什么嗎?看著天上璀璨的群星,如同戰友的淚珠;彼此是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誰也沒有話的心情,就連向來活潑的秦芳也眼含熱淚的偷偷抹淚。
長征,給每一位紅軍戰士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考驗,但正是經歷了種種常人難以想象的考驗與錘煉,為紅軍將來的勝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堅定了大家信念,不是嗎?
“姐夫,給!”
張青山扭頭看了她一眼,接過她遞來的東西:二指寬厚,月光下呈灰黑色,硬如石頭,卻又有些眼熟。
還沒等張青山弄明白這是什么東西,躺在他右邊的周寶玉卻驚問道:“芳姐,你怎么還有牛肉?”
張青山心頭一驚,總算想起來了:這不是在爬雪山前,上面發下來的牛肉干嗎?記得,當時普通戰士和官兵每人一塊,醫護人員之類的特殊人才每人兩塊,后來在甘孜城時又多多少少地補充了點……當時,張青山只是匆匆地看了眼,就把兩塊牛肉干交給了連里的老班長,后來就忘記了。
而周寶玉之所以驚訝,就在于: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們都餓成這樣了,你有牛肉干卻怎么不拿出來?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秦芳聽到周寶玉的驚呼,立馬坐起來,見大家都看過來,她急忙解釋道:“這塊牛肉干不是我的,是一位我也不認識的同志臨死前非要給我的……”
原來,秦芳掉隊醒來后十分驚慌,拼命的跑,想追上大部隊,卻不心碰到了第一個戰士,卻是一位因肚子拉稀,虛弱不堪的躺在地上等死的同志。
大概是因為在彌留之際被秦芳碰到了,反而被驚醒。自知無法走出水草地的他,拒絕了秦芳的幫助,反而沖懷里掏出這塊牛肉干,遞給秦芳。隨后的一兩分鐘,他不斷的請求秦芳一定要勝利走出水草地,一定要告訴他所在的班級的排長,自己沒有當逃兵,而是因為肚子拉稀,渾身無力且時常昏迷,是在沒辦法……秦芳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同志犧牲,卻無能為力。哪怕她哭的稀里嘩啦,喊的嗓子都啞了,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張青山摸著手里的這塊牛肉,幻想著這塊牛肉原的主人,對它的不舍,因為,這塊牛肉當時是這位戰士走出草地的信心寄托所在。以至于他臨死前還惦記著把它交給秦芳,請求秦芳勝利走出草地,或許,在他的心里覺得秦芳又了這塊牛肉,就一定可以走出水草地,這塊牛肉,同樣是他臨死前的寄托所在。而秦芳接受了他的饋贈,也對它有了一種依賴般的精神寄托,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秦芳不會去動用它……要知道,在這水草地里,一塊牛肉的價值就如同沙漠里的水一樣,無法用金錢去衡量。
“要不是碰到你們,我打算明天早上就煮了它。”完,秦芳躺下,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你做得對。”張青山輕輕地拍了下秦芳的肩膀,把這塊牛肉干遞給她:“它不僅僅是塊牛肉,也是那位同志對你走出這片水草地的寄托,也許,當時在他的眼里,你已經代表了他,代表了我們整個紅軍。還記得出發前的動員會上,師長過: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只要有一個人勝利走出去就是勝利,就是保留了革命的火種。只要有一顆火種在,紅軍的精神就永遠在,總有一天,會再次點燃天地……所以,芳,我以連長的身份命令你:今后,不到萬不得已,不許動用它。”
哭泣中的秦芳接過牛肉干,點點頭,沒有再哭,抽搐似的一抖一抖地,再次將牛肉干藏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張青山坐起來,一個一個地看過去。他沒問,也沒有特別提醒,可他的眼神卻讓所有人都讀懂了,每一個接到他那眼神的人,都默默地肅然點頭。因為大家都明白這眼神的意思:今后,誰都不要動秦芳手里的這塊牛肉干,最好連提都不要提,免得刺痛她已經繃得很緊的神經線。
當張青山再次回頭看向秦芳時,卻沒想到,就這么一會的工夫,秦芳居然睡著了,還略微地帶著一點鼻鼾聲。
有一點,張青山分析的很對:秦芳真的很苦很累。或許是護士的能,又或許是害怕失去戰友,更不愿意看到戰友一個個地倒在自己眼前,這幾天,她幾乎沒日沒夜的操勞:給大家唱歌,為大家加油打氣,努力提高士氣的同時,還得照顧傷員。以女性的溫柔與堅強,守護著眾人。可是,又有幾人能體會到,在她活潑的外表下所隱藏的各種情緒:擔憂、痛心、恐懼、焦慮……為此,哪怕到現在她身邊只有兩個傷員了,她還是拼了命的用瘦弱的身板,當起了這兩個人的另類拐杖,一路扶持著繼續長征。
所以,在碰到張青山他們三人的時候,她才會那樣放聲痛哭——一半是幸福,另一半是痛苦!
痛苦在于她的堅持,她的心酸,也在于她的絕望——這種巨大的壓力和缺衣少食,壓在她那瘦弱的肩膀上,壓的她實在是要撐不住了。也就是在這幾近絕望之時,幸福來的是如此突然,來的如此巨大,不僅碰到了張青山三人,還看到了三人相對的‘暴富’。也許,在那一刻,她的淚水中還摻雜著一點責備和一種另類的嘆息:要是你們能早到幾天該多好啊!就不會有這么多戰友因為饑餓與疾病而永遠的離開了。
她對張青山和周寶玉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在相見的那一刻,她的心是徹底的落地;她那連續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線條,總算是能松弛下來了;她沒日沒夜的操勞,總算是能松懈了。
所以,不知不覺間,她在哭泣中放心地睡著了……這種哭泣,是幸福的,是安的,是信任的,也是一種壓抑已久的釋放。一切的一切,只因她碰到了能讓她感到安的戰友,同時,也代表著她把這幾天所擔的責任,徹徹底底地交給了張青山,只因,她信任他!
張青山心頭一嘆,轉身對周寶玉聲道:“寶玉,火窯開始涼了。今晚得用皮大衣當被子,你再去找找有沒有什么東西能墊在地上。”
周平和周寶玉起身去忙了,彭兵和吳邵紅也抽出腳,見張青山正把熟睡中的秦芳的腳拿出來穿鞋,彭兵嘆了口氣,淡淡地了一句:“這幾天真是苦了她。”
“是啊!她這幾天忙里忙外的操持,真是……唉~!”
張青山沒有看他倆,只是,正要提起秦芳的鞋子,卻突然停下。然后,微微抬起秦芳的腳底板,果不其然,兩只腳底板各有兩顆水泡。
張青山發愣似的看了一會那幾顆水泡后,突然抬頭看向彭兵和吳邵紅,雖然沒有開口責備,但那犀利的眼神中帶著一種責備,讓吳邵紅和彭兵都羞愧的低下頭。當然,作為男人,他倆絕對不會自己腳底板上的情況。
三件大皮衣,三件厚厚地藏服,都拿出來了。原三個人睡還有多余,現在六個人睡,就顯得不夠用。但在這個白天和黑夜溫差過大的環境下,保命與勝利走出水草地的信念下,實在是無法講究男女之別,六個人只能擠在一起,和衣而睡。
并排睡,睡在最外面的兩人必定是最冷的,對此,五人還地爭論了一番,最終,張青山以連長的身份,命令自己和周平套上藏服,各自睡在兩邊的最外面。周平睡在最右邊,彭兵挨著周平,周寶玉睡在彭兵身邊,旁邊是吳邵紅,再過來就是秦芳,最后是睡在最左邊的張青山。
秦芳之所以要挨著張青山睡,那也是沒辦法的。
張青山不忍打擾熟睡中的秦芳,只能抱起她往鋪好的一張蓑衣走。熟睡中的秦芳也許是感覺到了晃動,微微睜開眼,見是張青山,她胡亂的輕叫了聲姐夫后,就死死地抓著張青山的右臂衣服不放。無奈之余,張青山尷尬的看向大家,最后還是周平開口替張青山解了圍:“這個時候,活著最重要,咱們就別講究什么男女有別了。老張,你躺在那邊給芳同志擋擋風,我睡這邊。大家擠擠,暖和些。”
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如此,張青山才不得不就地躺下。
可在給秦芳蓋上大皮衣的時候,已經順勢抱著他右臂的秦芳突然喃喃自語地來了一句“寶玉,不許跟我搶零食!”
正在幫著給她蓋大皮衣的周寶玉一聽這話,先是一愣,隨即,眼睛紅了。一捂嘴,轉身蹲在地上就無聲的哭泣。
“寶玉,你芳姐平時看著愛胡鬧,爭強好勝,可又有誰知道她內心的苦,尤其是這幾天,她的表現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我們要給她分擔一些,她卻自己是護士,要是照顧傷員還得傷員幫忙,那會顯得她太不稱職了,我……我……唉~!你今后能讓著她的時候,就多讓著她點。”
聽到身邊的吳邵紅這話,周寶玉趕緊點頭,淚流滿面,心里發誓今后一定不跟她搶東西吃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周寶玉立馬就自毀誓言,并在心頭惡狠狠地發誓要跟這個惡魔戰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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