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來的一百多年當中，蜀中雖然名義上是屬于大光，但笮族人在這里的份量卻遠遠大于大光朝堂。尤其是近百年來，笮族人勢力擴充極大，甚至有滲入成州府的趨勢，直到成州刺史陶賀的到來。”

    蘇仲齋看了眼楊易，繼續(xù)道：“二十年前陶賀被國朝認命為成州刺史，卻沒有給他一兵一卒，讓其一人一馬帶著一箱書籍便南下入蜀，當時整個大光都沒人看好這個有些呆滯的中年書生。

    可是恰恰就是這個書生，僅僅用了十年時間，便將強悍的笮族人逼到了西南一隅的林安縣，幾乎再也沒有踏出一步，并且他還大力提倡蜀中的農(nóng)桑商貿(mào)，開拓蜀中絲綢貿(mào)易，興修江蕖水利，如此這般二十年下來，才有了如今的蜀中。”

    楊易摸著自己的下巴聽蘇仲齋講完，心中卻是無比的震撼，一則驚訝那個看上去就是一個迂腐老頭兒的陶賀竟然有如此能耐，二來想到自己現(xiàn)在不就走的正是陶賀的老路嗎？單槍匹馬入蜀，陶賀用了十年時間才真正的控制蜀中，可自己如何等得了這么長時間？

    蘇仲齋似乎看出了楊易的憂慮，笑道：“你也不比太擔(dān)憂，如今的蜀中比當年陶賀入蜀時可要好的多，至少沒有人敢明面上胡來，再你身后還有一萬多精銳北軍，只要你有辦法打開大門，得到多數(shù)人的支持，自然能迅速控制蜀中。”

    楊易點了點頭，凝道：“難怪那高左珍和竇旭如此厲害都沒有見他們有將陶賀拉下馬的意圖，最開始我還以為這二人是相互制衡有所顧慮，現(xiàn)在看來最大原因還是在陶賀身上，陶賀在蜀中的聲望讓那二人望而生畏。”

    “嗯，你的不錯，不過老夫覺得制衡的效果還是有的，權(quán)謀的事情老夫不是太懂，但以往常發(fā)生的事情來看，陶賀確實是有意讓高左珍和竇旭二人互相制約，這樣就形成一個天平，陶賀穩(wěn)穩(wěn)的坐在中間掌控局。”

    權(quán)利制衡其實是在任何地方都實用的，這樣的好處在于讓各方勢力都不敢輕舉妄動，最好是能產(chǎn)生出良性競爭，最大化的保證團隊的運行效率，同時也能讓天平制衡者足以掌控局。

    不過任何事情都會有弊端，就如先皇楊祿當初制衡大皇子和三皇子兩方勢力一般，一旦天平一端崩塌，沒有能及時重新尋找勢力均衡的話，那結(jié)果就將是整個局面失去控制，再加上七皇子楊杰的突然發(fā)難，最終導(dǎo)致了大光這桿大天平瞬間崩塌。

    不過楊易仍然有一個疑問：“外公，那陶賀年齡已經(jīng)如此大了，他總得考慮考慮后路吧？難道就沒有跡象表明他想讓誰繼任刺史之位？或者他在等朝堂上派人來交接？”

    楊易的父皇是因為顧慮大光的將來，所以遲遲沒有確立繼承者，難道這陶賀也是憂國憂民？

    “當然不是。”蘇仲齋笑道：“陶賀此人雖然很有才干，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梟雄，他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刺史之位。”

    “他兒子？”

    “陶賀只有一個獨子叫陶裘，不過他這個兒子卻完沒有繼承陶賀的優(yōu)點，反而是一個很有才學(xué)的文人，不喜政事，每日里只喜歡吟詩作畫，暢游山水。”

    “這…這陶賀的心倒是很大啊。”楊易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樣一個文人如何能在如同虎穴一般的蜀中坐穩(wěn)一把手的位置，就算沒有高左珍和竇旭，估計那陶裘也很難站的住腳。

    蘇仲齋道：“所以，除非陶賀死了，否則無論你現(xiàn)在想要做什么，都必須得過陶賀這一關(guān)。”

    楊易搖頭道：“陶賀不能死，他只要一死蜀中就亂了，我想要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蜀中，而不是一個殘破不堪的蜀中。”

    蘇仲齋看著楊易，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總之外公知道也就這么多，該怎么走還得看你自己。”

    楊易接受了蘇仲齋的建議，第二天下午便帶著家將先來到了竇旭的府中。不但穿上孝服為竇旭哭喪，還幫助竇家忙里忙外的奔波著，儼然已經(jīng)把自己當作一個敬愛自己老師的三好學(xué)生。

    竇旭的家人剛開始聽奇怪，怎的就沒聽竇旭有這樣一位懂事的學(xué)生，后來有跟隨入山的將領(lǐng)為眾人介紹，眾人這才恍然，原來是竇旭以前在帝京的學(xué)生（其實楊易和竇旭除了都在國子學(xué)呆過，其余根就八竿子打不著，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如此一來無論是竇旭的家人，還是他的舊部們都和楊易顯得不是那么生疏了。

    尤其是楊易的“師母”，對楊易更是喜愛有加。竇旭無后，也沒有妾室，只有一個結(jié)發(fā)老妻，乍一看倒像是一個清官模樣，可是竇府的院子可一點都不，府中什么名貴用什么，連椅子都是金絲木做的。

    竇旭的發(fā)妻可能是因為無子的緣故，又剛剛走了老伴兒，所以有點兒將楊易當成兒子的意思。

    這倒是讓楊易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是來演戲的，不過也無所謂，竇旭再作惡多端也已經(jīng)死了，禍不及家人，以后等表露了身份后讓自己的“師母”用他們家的萬貫家財多行行善也就是了。

    有了“師母”的照顧，竇旭的老部下們倒是對楊易多了幾分好感甚至是尊重，這讓他以后行事要方便許多。

    從這些竇旭的老部下口中，楊易也大概了解了一下竇旭以前的勢力，發(fā)現(xiàn)竇旭主要還是掌握著蜀中軍事防務(wù)還有管事衙門中的一些權(quán)利，而高左珍則掌握著蜀中政商業(yè)，尤其是絲綢商貿(mào)，這是蜀中的命脈。二人手中都拽著一手不錯的牌，但值得一提的無論是軍事還是政事，每個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都不是二人了算，而是陶賀。

    譬如軍事上，雖然竇旭名義是蜀軍最高軍事長官，但蜀中最精銳的成州軍，劍沖關(guān)等重要關(guān)口的軍事力量都只聽命于陶賀，而最關(guān)鍵的是，蜀中最可怕的一股力量---笮族人。

    如今的笮族人早已幾十年前的強盛，整個族群也只有三萬多人，但即便只有這兩萬多人，整個蜀中也沒有人敢覷，他們的戰(zhàn)力依然強悍如斯。而且笮族人雖然沒有以前那么強硬了，但族人孤傲的脾性仍然聞名蜀中，可以整個蜀中，他們就只聽陶賀的話，哪怕竇旭和高左珍也不行，他們甚至連笮族人的地盤都進不去。

    所以，楊易的外公猜測的一點都沒錯，高左珍和竇旭雖然手里都摸了一手好牌，但一對王炸永遠死死的拽在陶賀手里，陶賀不話，誰敢叫地主？

    如今楊易想要加入這盤牌局，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接過竇旭手里的牌，有了底牌，才有資格坐上牌桌。他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竇旭一死，陶賀放任高左珍一家獨大，這樣以來竇旭的死不但沒給自己帶來籌碼，反而又多了一個兇殘的對手。

    在竇家忙活了兩日，楊易終于接到了陶賀的召見，雖然楊易不知道這老家伙葫蘆里下的什么藥，為何大軍回成州這么多時日了才想起自己，楊易也仍舊不敢耽擱，吩咐猴尖兒帶著從蘇家?guī)旆繑D出來的一萬兩銀子，和一大堆禮物，馬不停蹄的直奔刺史府而去。

    到了刺史府，迎接楊易的是一位老管家，并沒有太多的言語，見楊易帶了不少拜禮，便讓猴尖兒將拜禮都交給了家丁，然后獨自領(lǐng)著楊易來到客廳當中，給他沏了杯茶，讓楊易等待陶賀出來。

    不曾想楊易這一等便是一個下午，侍女已經(jīng)來給他換了兩壺茶了，喝的楊易嘴里面都開始流清口水了，卻依然沒有見到陶賀的身影。

    楊易心里開始著急，暗道這老家伙不會是在給自己下馬威吧。

    楊易在客廳中來回踱步，心中不斷的盤算陶賀這是何意，他該如何對待自己這個唐突之間出現(xiàn)的竇旭學(xué)生。

    其實按照楊易來的性格，他根不喜歡這么著急就暴露自己，這樣太危險了，一旦他得不到陶賀的庇護，高左珍鐵定會對自己下毒手，到時自己就只能忙于招架。

    奈何時間不等人，洪直那里一兩萬人對自己翹首以盼，分分鐘都有可能出問題。此時楊易只能去賭，賭陶賀不想讓高左珍一家坐大，從而重新給高左珍扶持一個對手起來。

    “老管家，怎得還沒見到伯父，是不是又在后院睡著了？”楊易正在惆悵，忽聽屋外的院子里，有個女子的聲音道。

    “姐，最近陽光不錯，老爺總會在院子里躺上一下午，吩咐過不要有人去打擾他。”管家的聲音道。

    “我看下人在往客廳送茶，是有客人嗎？”女子問道。

    老管家回道：“是竇大人的一位學(xué)生前來拜見老爺，已經(jīng)在客堂等候一下午了，可是老爺一直未醒，我也不敢去叫。”

    楊易一聽皺了皺眉頭，暗罵道：“這陶老兒竟然在睡覺！讓老子在這里喝了一下午干茶！”

    眼見天就要黑了，楊易心中急躁，轉(zhuǎn)身往外面走去，想要讓刺史府的老管家再去通報一聲。

    楊易急匆匆的剛走到門口，迎頭便和一個想進屋的身影撞了個滿懷。

    “哎呀…!”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驚呼道。

    楊易只覺得懷里軟綿綿的，一股子濃濃的胭脂香味撲面而來，低頭一看，竟是一個粉衣女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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