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時候，長孫喝了一碗人參烏雞湯臉色紅潤了些精神也好了一點。

    李二坐在長孫的床頭，看著李治一遍又一遍的給老娘換涼毛巾。枕頭已經濕了，李治已經很努力的在擰毛巾，可枕頭上的濕痕還在擴大。李二搬開長孫的腦袋，重新換過一個枕頭。可很快，枕頭上再次出現水漬。李二發現，不是李治的毛巾擰的不干，而是長孫的淚水一直不斷。

    “觀音婢！你撐著，朕已經派人去請云浩。無論如何朕都會將你治好，觀音婢撐住。”李二抓著長孫的手不放，語氣中帶著從未有過的悲鳴。

    “凍死了！”李泰躲了躲凍麻了的腳，無奈的看了看天，又看了一眼身邊凍得跟烏龜一樣的李承乾，鼻子里面“哼”了一聲。李二嫌人多，將他們從兩儀殿里面趕了出來。雖然有宮人拿過來貂皮大氅，可徹骨的寒風還是一個勁兒的往里面鉆。

    李承乾沒好氣的翻了弟弟一眼，如果不是李泰自作聰明的讓李二回去休息，他們也不會被趕出來。雖然李泰話說的漂亮，完全是為了李二的龍體考慮。可誰都看得出來，李泰有些熬不住了，這個時間他最想的就是回家去睡覺。

    女人香噴噴的身子，溫暖如春的被窩兒。冬天是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去處，李承乾也想回東宮。可李泰守在這里，他也得守在這里。

    宮人拿來兩個湯婆子，算是把命給救了。湯婆子揣進懷里面，總算是暖和了許多。可腳還是凍得麻木，跺腳又不敢跺得太大聲。讓里面心情焦躁的李二聽見，后果不堪設想。

    現在哥倆兒有些嫉妒在里面捧痰盂的李治，面對老娘嘔吐出來的穢物雖然惡心了一點兒，但也比在這里挨凍要強上一百倍。腳被凍麻了，那種好像拿著一萬根針往里面扎的滋味兒，簡直就不是人遭的罪。

    李承乾最先扛不住了，他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站時間久了不但凍的難受，腿也疼得厲害。

    “三更天了，父皇這個時候還沒下旨，早朝就不會取消。青雀！要不咱們先回府里去吧，明日里還有朝會。”李承乾很努力的想給弟弟擠出一個笑臉，露出足夠的善意。可惜臉凍得麻木，這個笑臉可能是李承乾一生當中最為猙獰的笑臉。

    “大哥！為人子者要恪守孝道，大哥若是乏了就請先回去。兄弟在這里替大哥盡孝便是！”李泰看了一眼李承乾白得跟死人一樣的臉，心里壞笑。

    活該你倒霉，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就攤上老娘病重這種事兒。今天說什么也得跟你熬在這里，大冬天的站這么久，說不定這位太子殿下腿疾發作就此成了瘸子。到時候父皇也得思量思量，一個瘸子繼承大統那將是個什么場面。一想到李承乾一瘸一拐的走路，李泰心里就樂開了花。

    “哼！”李承乾凍得犯青的表情更加僵硬，惡狠狠的瞪了李泰一眼。如果眼神兒可以殺人，李泰怕已經是橫尸當場。

    左右看了一下，兩儀殿門前就沒個坐處。漢白玉臺階倒是很誘人，可惜那上面有白白的一層冰霜。李承乾鼓了幾次勇氣，也沒坐上去。

    想叫內侍搬椅子又不敢，如果李二出來看到他居然坐著！

    腿越來越疼。腿越疼就越恨李泰。越恨李泰就越恨里面咳嗦不止的長孫，干嘛要生出這么個王八蛋跟老子爭皇位。當年李泰小的時候沒把他掐死，堪稱這輩子最大失誤。

    一晚上好像一輩子那么難熬，不管多么的期盼天邊還是沒露出魚肚白。李承乾感覺到，太陽再不出來自己就快翻白了。

    聽外面的吊斗聲，已經是五更天。李承乾使勁兒搓了搓凍得麻木的臉，五更天李二就該出來了。今天是半個月一次的大朝會，李二沒有降旨取消，這時候就應該回到太極殿更衣，然后準備接見群臣。

    李泰看了看李承乾一瘸一拐的樣子心里很暢快，連帶精神也好了許多。在抵御寒冷這方面，身子胖些還是有些優勢的。

    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雖然天氣很冷但李泰還是能夠聞到自己濃重的口臭。

    殿里面有動靜，哥倆兒趕忙躬身肅立。殿門分左右打開，李二面帶倦容的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們沒回去休息？”李二看到自己兩個臉色靑虛虛的兒子，詫異的道。他還以為他們兩個回家睡覺去了，卻沒想到在這兩儀殿前候了一個晚上。

    “心里擔憂母后的安危，又怕驚擾了母后所以就在這里候著。”李承乾艱難的說道。嘴凍得太久，說話的時候口型很怪異。

    “母后病重，兒臣就是回府也睡不著。父皇！母后可還好？”李泰躬著身子問道。

    “四更天的時候喝了碗參湯，精神好了些。這時候睡了，你們也回府休息去吧。”李二很滿意兩個兒子，甚至還有些感動。兩儀殿前很多眼睛看著，這種事情上撒謊很容易被揭穿，他相信兩個兒子真是在這里守了一個晚上。

    “父皇！今天是大朝會，兒臣隨父親上朝。”

    “也好！朝會結束之后，你們就回家歇著。皇后的病看起來似乎有好轉，前天朕看云浩欲言又止。今天下了朝把他喊來，說不定他有法子。”李二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仍舊黑著的天。邁步走向太極宮，李承乾和李泰趕忙跟隨。

    朝臣們一早就聚集在太極宮門前，冬天天亮得晚。太極宮門前仍舊是燈火通明，長孫無忌看了一眼守衛的侍衛。心稍稍放下一些，昨天晚上宮里面傳來最后的消息，妹妹病得很嚴重。據說連孫道長和云浩那小子都沒辦法。長孫無忌很怕今天早上一來，看到的是大白燈籠。

    一條消息在朝臣間流傳，太子殿下向皇帝進言，希望大赦天下為母親祈福。賢德的皇后在重病之中，仍然不忘記拒絕。

    所有朝臣心里都在盤算，這是向皇帝和皇后表忠心的好機會。釋放幾個罪犯算什么事情，如果皇后真的因此好起來。皇帝一高興，說不上就會有好事。就算大赦天下之后皇后掛了，那就是天命，關老子什么事情。

    昨天晚上，幾乎所有官員都在熬夜寫奏章。奏章上幾乎都是同樣的內容，大赦天下為皇后娘娘祈福。這種順著皇帝心思，拍皇帝馬屁的事情不干才是對自己最大的不負責任。

    幾乎所有，那個幾乎就是云浩。

    雖然張妙柯擔心了一晚上好閨蜜長孫，嘟嘟囔囔的樣子讓人心煩。但云浩還是不準備出手，這時候李二是不可理喻的。絕對屬于生人勿進那種類型，治好了什么都好說。治不好，全家都有掉腦袋的危險。這種高風險的事情，誰他娘的愛干誰干老子不干。

    睡到五更天，眼看要來不及了。才不得不從馨兒滑膩的身子上挪開，貴族的待遇就是好。人體暖氣不但舒服，而且取暖效果很不賴。云浩試過，一個人在被窩里面很冷。只要進來一個光屁股女人，就會熱得腦門兒發汗。也不知道是個啥原因！

    迷迷糊糊的穿衣服，迷迷糊糊的洗漱。迷迷糊糊的吃飯，迷迷糊糊走出房門。做貴族最大的好處，或許就是這樣被人像嬰兒一樣的照顧。如果云浩愿意，侍候自己吃飯的那幾位給自己喂奶都沒問題。

    剛要上馬車，后院兒就沖出來兩個瘋子。大冬天寒冷的空氣，仍舊不能凍住他們兩個一身的腐臭氣味兒。

    “浩哥兒，成了！成了！”胡子拉碴的齊彪拉住云浩的手，旁邊站著眉毛胡子都快連一塊兒的來順兒。如果這二位不是穿著衣服，雄闊海會把他們兩個當野人掐死。

    “保持距離！”齊彪一張嘴的酸臭氣味兒，差點兒讓云浩把早飯吐出來。

    “浩哥兒！成了，你說的那什么消炎藥成了。”來順兒齜著牙，顯擺自己的小舌頭。油黑油黑的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

    云浩本能的后退一步，這二位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洗。加上整天研究青霉素，接觸的東西都是一些**的東西。棉布做的衣服，都快穿出胞漿了。

    “我說二位，這東西不是說成了就成了的。這得經過實驗，真真正正的治好了！”說不下去了。

    二位野人齊齊伸出胳膊，擼開袖子露出老長的傷疤。看起來這二位不但是做試驗了，而且還是在自己身上做的試驗。

    “我們兩個割傷了胳膊，用了這藥之后三天了也沒有一丁點兒紅腫。而且傷口愈合的也很好，你看！你看！”齊彪樂得合不攏嘴，孩子獻寶一樣把胳膊伸給云浩看。

    不用看云浩都知道，青霉素這東西恐怕真的讓這倆人鼓搗出來了。別的不說，穿著這身衣服傷口居然沒感染，這絕對是抗菌素在起作用。

    “二位！二位！兄弟我還得去上朝，藥你們收好了。趕緊去洗個澡，凈凈身！估計很快會有皇家的人來請您二位！”云浩沒敢碰觸那瓶子藥水，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上朝去了。

    馬車晃晃悠悠的行走在長安街道上，到了太極宮門口的時候百官已經在整隊。云浩來得剛剛好，不到三十歲的人紫袍玉帶。無論走在哪里都是最顯眼的存在，大大方方走到前排站定。程咬金就湊了過來！

    “你小子怎么來得這樣晚，知道不知道陛下最近心情很不好。哦，對了你昨天才從皇宮里面出去。說說，皇后到底怎樣了。”

    “把心放到肚子里，沒什么事情。”云浩用手指捅了一下老程，那邊的房玄齡已經黑著臉看過來。

    宮門大開，官員們魚貫而入。大冬天太極殿的地下串了火龍，一進門熱氣蒸騰鋪面。

    李二的精神明顯不是很好，眼睛里面布滿了血絲。遠遠看過去，好像眼睛紅了一樣。丹樨下面的李泰和李承乾，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倒是他們身邊的岑文本和褚遂良神采奕奕，好像正準備上場的斗雞。

    一般這種大朝會云浩就是來睡覺的，找個柱子后面的位置。一本正經的睡個回籠覺，下朝的時候隨便抓個紈绔去簪花樓胡混一下，這就是美好的一天。

    可今天的開局就讓云浩大吃一驚，欽天監監丞黃佑實在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兒。平日里扔在朝堂上狗都不要，打死他也不敢搶在房玄齡的前面發言。可今天就敢了，不但敢了而且說得中正堂皇。不然聽得李二頻頻點頭，而且說完之后朝廷大佬們紛紛附議。站在最前排的，就是長孫無忌和房玄齡。

    “臣等懇請陛下大赦天下，為皇后娘娘祈福！”黃佑絕對沒有想到，自己一個提議居然讓他有了站上人生巔峰的感覺。滿朝文武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震得太極殿屋瓦嗡鳴。

    “眾位愛卿平身！昨日太子也向朕進言，不過已經被皇后拒絕。如今再提起來，想必皇后仍舊不會愿意。此事，朕再與皇后商議一下。”李二笑著看向群臣。

    皇帝如此說，大臣們也不好再勸。紛紛站起身來，岑文本看了一眼李二的臉色。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在百官人群中找了一下，終于對上了一對眸子！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兵部職方司主事侯勛站了出來，對著李二一禮道：“啟稟陛下！太子憂心皇后娘娘病情，上書大赦天下為皇后娘娘祈福。實乃是諸位皇子以及天下孝子的楷模，陛下應下旨褒獎以鼓勵天下人效仿太子行孝道。”

    李二看了一眼這侯勛，侯君集保舉的人。點了點頭說道：“侯勛說得是，太子行孝道頗識大體。承乾！朕就命你代朕祭祀祖廟，為你母后祈福。記住，面對諸位先祖一定要虔誠守禮，希望李家列位祖先能夠保佑皇后渡過此劫。”

    “諾！”李承乾瞪了侯勛一眼，本來打算回宮睡一覺，這下又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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