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二月,竇建德親自領(lǐng)兵渡過黃河。前后不過半月時間便攻克周橋城,俘獲孟海公,留下部將范愿守衛(wèi)曹州,帶領(lǐng)自己的屬下和徐圓朗的全部人馬來援救王世充。
行軍至滑州地界,王世充的行臺仆射韓洪打開城門迎接,于是進逼元州、梁州、管州,十幾萬大軍聚集在滎陽。
李二怎么也沒想到,前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竇建德勢如破竹,從河北渡過黃河一路打到了河南。兵鋒直抵虎牢關(guān)下,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云浩拿著單筒望遠鏡站在山坡上,這東西是書院的最新產(chǎn)品。其實做這東西并不復(fù)雜,只不過沒有氣泡的玻璃比較難弄。書院制造了數(shù)百片鏡片,最后只是從里面選出了六七塊。做成了三副望遠鏡,李淵,李二還有云浩人手一副。
李二站在云浩身邊,手里也有這么一副。他對這東西非常滿意,以前想要窺探敵軍。需要距離很近才能看清楚,因為抵近偵察死里逃生也不是一回兩回。現(xiàn)在好了,有了這東西隨便找個山頭向下看就好。敵軍的布置盡收眼底,就算是敵軍有騎兵追出來,自己也有足夠的時間撤退。
自從得到這種神器之后,李二便視若珍寶。就連李神通看一眼都不成,說是仙家寶貝怕走了仙氣兒。氣得李神通連筷子都扔了!
云浩看著連綿不絕的竇建德軍營,不禁暗自咂舌。竇建德的軍營旌旗招展,一座座軍帳連綿不絕,好像從眼前一直延續(xù)到天邊。軍營里面一隊隊軍卒不斷的巡邏,軍營外面一隊隊斥候螞蟻一樣穿梭不絕。
看著螞蟻一樣多的軍卒,十萬大軍絕對是個謙虛的說法。事實上大唐的細作早已經(jīng)打聽明白,十萬大軍是真的。可竇建德裹挾來虎牢關(guān)的民夫,卻有二十萬之眾。這些家伙平日里是勞力,真要是打起來發(fā)給武器就是軍卒。看起來,就算是有火藥和火油的幫助,李二想打贏這場仗依然有難度。
李二一言不發(fā),緩緩收起了望遠鏡。從他凝重的臉色上就能看出來,他對這一仗也沒有十足的信心。
“這一仗不好打啊!”李二緩緩說了一句。
“直娘賊!沒想到竇建德有這么多兵,開始不是說有十萬人么?現(xiàn)在怎么弄出這么多,看這陣勢怕三十萬也不止。”程咬金咽了口唾沫,惡狠狠的說道。
“軍報說十萬大軍,二十余萬民夫。殿下,非冒死力戰(zhàn)不能取勝!”段志玄看著這樣多的敵人,也覺得頭皮發(fā)麻。自從起兵以來,還真沒見到過如此壯觀的敵軍大營。即便是當(dāng)初在潼關(guān)酣戰(zhàn)魚俱羅,潼關(guān)城里也沒有這么多的兵。
“說是民夫,可拿起武器就是兵。竇建德這一手玩的真好,既不用給軍餉,戰(zhàn)場還撈了實惠。都是餓得活不下去的流民,給口飯吃就賣命。戰(zhàn)場上就數(shù)這樣的家伙最兇悍,手里拎著把破刀就敢跟最兇悍的敵人作戰(zhàn)。”尉遲恭在河北混了不少時間,最是了解河北的情勢。
天下精兵皆出于趙,可不是白說說的。河北這地方,真他娘的是四戰(zhàn)之地。自古靠近匈奴人,匈奴人經(jīng)常來搶劫。大漢朝和匈奴人的戰(zhàn)爭進行了三百年,尸體摞成了山血水流成了河。終于,匈奴人被打跑了。這個世界安靜了!
沒安靜多少年,五胡亂華開始了。餓殍遍地,易子相食,拆骨為柴,男子為狗,女子為糧。漢人從第一大民族,一下子被屠殺成少數(shù)民族。黃河以北的漢人,幾乎被殺得絕了種。
這個時候漢家子出了一個大英雄,他叫冉閔,他告訴了上蒼之主,他要殺光胡族,他真的那樣做了,胡人因他死了幾百萬。他后來戰(zhàn)死了,就沒有多少人再關(guān)心他了,只是說:冉閔死,遏陘山草木悉枯,蝗蟲大起,天以不雨以示大哀無淚。天地大慟無非屈圣賢辱,千年不得昭雪。連上蒼都知道冉閔的冤屈,上天都感動了。
匈奴人消停了,胡子消停了。突厥人精神了!
自從突厥人崛起的歷史,幾乎就是一部漢家子的血淚史。河北因為距離突厥人最近,受到的荼毒也就最猛烈。天下精兵皆出于趙,那可是硬生生打出來的。
來一次,搶一次,搶一次,打一次。突厥人年年來,河北地就年年打。流血與沖突,無時無刻不困擾著這片大地。總之,這實在是一個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
河北的漢子過得苦,天災(zāi)**加上該死的突厥人。河北人要與天爭,與地爭,與最兇惡的敵人爭斗。
豐年還好一些,即便打仗死了些人。但總歸還能吃上飯,可遇到天災(zāi)。無論是搖擺不定的黃河,還是不定期泛濫的蝗蟲。大旱之年赤地千里,大瘟之年白骨盈野。好好的河北地,想吃碗安生飯簡直比登天都難。
人命既然不值錢,那就用手中的刀子闖出一片天來。這幾乎是每個河北漢子的心聲,只要有個人登高一呼。立刻便會從者云集!現(xiàn)在,竇建德就是那個登高一呼的敵人。
那些民夫不在乎吃食的好壞,待遇的高低。在乎的,只是能不能用命搏一個前程。尉遲恭當(dāng)初帶的那幾千騎兵,就是最兇悍的趙地騎士。對于河北地的了解,尉遲恭的發(fā)言呢很具有權(quán)威性。
“只有依仗地利頂著了,三十萬人的糧食車載斗量。咱們據(jù)守虎牢關(guān),用不了倆月王世充就堅持不下去。少了那個后顧之憂,咱們就更加不用怕眼前這個竇建德。河北疲敝,到底要看看竇建德拿什么喂飽這三十萬張嘴去。”杜如晦捋著胡子諫言,知識分子的計策就是惡毒。
計毒莫過于絕糧,計惡莫過于放火。讀書人一旦壞起來,那可真是壞到骨子里的壞蛋。殺傷力,絕對是尉遲恭這些猛人比擬不了的。
“殿下可派些機動能力強的騎兵,深入敵后襲擊竇建德的糧道。有火油彈這東西,多少糧食都不夠燒的。”云浩正想著杜如晦只絕糧沒放火的事情,房玄齡就站出來補其。時機言語都拿捏到了極致,兩位好基友已經(jīng)修煉到了狼狽為奸的最高境界。
“殿下!末將愿帶兵斷竇建德的糧道!”李二還有猶豫,秦瓊已經(jīng)站了出去。
“末將愿往!”尉遲恭也站了出來。
“殿下派末將去,一定把竇建德的糧食都燒光。”話說的是程咬金,他的身邊站著牛進達。哥倆一向不分家,吃屎后恨不得一人一口。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回到大營再做定奪。現(xiàn)在,還是給竇建德一個下馬威!”李二一指山下,竇建德大營之中已經(jīng)沖出千余騎兵。正沖著李二一行所在的山頭沖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李二他們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
“知節(jié)與進達,段志玄下山帶領(lǐng)玄甲軍設(shè)伏。待孤親自會一會河北地的好漢!”
“殿下!”聽了李二的話,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想勸可李二大手一揮,信心堅定。帶著尉遲恭兩個人,就下了廣武山。
“孤手握長弓,敬德持槊相伴。便是百萬大軍,又能奈我何。竇建德見到孤王,早早撤軍方為上策!哈哈哈!”
云浩心里已經(jīng)祝福了李家所有女性一遍,你他娘的倒是豪邁得一塌糊涂。可今天你要是出了事情,這些人有哪個能活?可干著急卻沒有任何辦法,李二要是聽人勸,母豬都能上樹。
李二可不管這些人的焦慮,他要的是一個開門紅。打擊一下竇建德的士氣,也提振一下唐軍的士氣。看到為數(shù)這么多的竇建德軍,唐軍士卒們要說沒有壓力,那純屬放屁。
帶著尉遲恭不退反進,向著竇建德的大營便馳了過去。胯下青騅快若閃電,看得竇建德麾下的斥候都傻了。沒想到唐軍的斥候居然這樣大膽,一時之間都搞不懂這二貨是來投降的還是來自殺的。
為首一名校尉勒住戰(zhàn)馬,他手下有一千騎兵豈會害怕兩個斥候。手里揮舞著馬鞭高聲喝道:“唐軍的斥候,可是來投誠的么?”在他看來,這兩個人一定是唐軍逃兵。人不怎么樣,可胯下的馬不錯。真要是投誠來的,那匹馬可要先下手。不然到了大營里面,絕對輪不到自己。
“哈哈哈!孤乃是大唐秦王!”李二一邊答話,一邊彎弓。話出了嘴,箭也離了弓弦。四石弓的催動下,箭矢快若流星。那竇建德軍的校尉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箭矢穿過了面門。
鋒利的箭頭從后腦處穿出來,尸體栽倒在地上。可一只腳卻被馬鐙掛住,受驚的戰(zhàn)馬瘋狂奔跑,拖著那校尉蕩起滾滾煙塵。
竇建德軍的騎兵都傻了,大唐秦王?沒見過這么瘋狂的親王,居然帶著一個跟班就來砸十幾萬人的場子。憤怒一瞬間就涌到了腦門兒,一千騎兵瘋了一樣催動胯下坐騎,潮水一樣向著李二涌過來。
李二“哈”“哈”一笑,帶著尉遲恭調(diào)轉(zhuǎn)馬頭。胯下青騅四蹄紛飛,幾乎一瞬間就竄出去老遠。竇建德軍的騎兵在青騅面前,只有吃灰的份兒。
每每有馬快的家伙沖在前面,李二就彎弓搭箭一箭射殺。李二的箭法很準(zhǔn),四石弓催動下,弓弦聲響都聽不到人已經(jīng)倒下,被后面沖上來的騎兵踏成肉泥。
一連射了十幾箭,再也沒有冒失的家伙往前沖。即便馬快,也不敢全速追趕。俘獲或者射殺大唐秦王的功勞大,可也得有命去領(lǐng)。這個時候,還是混在大隊人馬之中比較安全。
他們不敢過份靠近,李二卻過份的放慢了馬速。這就是一場跑車與大客車的生死時速,大客車雖然霸道,只要撞上跑車就能干掉對手。可問題是……追不上!你把腳踩到油箱里面,也沒辦法追上前面可惡的家伙。更何況,前面那家伙不時還射過來一根箭矢。
太過份了,竇建德軍的騎兵被激起了血性。有幾個家伙默契的同時催動戰(zhàn)馬,只要擒獲大唐秦王。封侯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強烈的進取心使他們戰(zhàn)勝了死亡的恐懼。胯下戰(zhàn)馬還算是爭氣,不一會兒就竄到了前面。
李二雙腿一夾青騅,胯下青騅猛然加速。幾個家伙射出來的箭矢,輕飄飄的從李二身邊劃過。可李二的箭矢,卻準(zhǔn)確命中了一個人的頭顱。
竇建德軍的騎兵追擊再次緩慢下來,沒人愿意再做出頭鳥。可誰又都不愿意放棄立大功的機會,就這樣一千騎兵時快時慢,跟著李二的節(jié)奏闖進了唐軍的伏擊圈。
跑了十七八里路,胯下戰(zhàn)馬都出了一身汗。有些馬力不濟的戰(zhàn)馬,口鼻已經(jīng)有白沫噴出來。這種速度的沖鋒,可不是一般戰(zhàn)馬能堅持得下來的。
看到對方馬力耗得差不多,李二手中出現(xiàn)了一支鳴鏑。尖銳的鳴鏑聲響,樹林里立刻沖出數(shù)百黑盔黑甲的大唐騎兵。這些家伙以逸待勞,胯下戰(zhàn)馬龍精虎猛。竇建德軍現(xiàn)在想跑也是不行了,馬力接近枯竭。怎么可能跑得過人家養(yǎng)精蓄銳的戰(zhàn)馬!
硬著頭皮與大唐玄甲軍對決,沒等戰(zhàn)便輸了一半兒。為首沖出來的兩個家伙,明顯精神不太正常。一個手持宣花大斧,一個手持三股托天叉。瘋牛一樣的沖進人群大砍大殺,車輪一樣的宣花大斧過處。血花飛濺殘肢亂飛,一抹抹飆飛的鮮血在初春的陽光下發(fā)出詭異的光。
身后那個拿著叉子的家伙也不簡單,毒龍一樣的叉子每一次刺出。上面必然掛著一個慘叫不已的人,那就不是叉子,那他娘的就是勾魂索。
李二和尉遲恭勒住戰(zhàn)馬,站在路旁“哈”“哈”大笑。即便是青騅這樣的寶馬,劇烈奔跑下來馬力也有些不濟。他不打算參戰(zhàn),這一千騎兵已經(jīng)成了盤中餐。高興了射上兩箭,過過癮就算了,和將士們搶什么功勞。
云浩下巴都要掉到地上,聽說過李二彪悍,卻沒想到李二居然這樣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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