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仲季伯一脈庶子曾拘,乃三房妾生子,年二一,資質(zhì)中良。rg”
一座古樸大殿,繁忙而靜謐,獨有一個聲音在殿中平靜響起,“慶英十六年春,明為外出游歷,實為得罪了家中嫡子,遭流放一年以為懲戒。春二月初八,至順慶府鐘亦縣,得遇鐘亦陳家家主陳啟堂之女陳夢蹤,互有聯(lián)姻之意,遂相伴而游,于角斗場遇害。”
這聲音述的正是被劉恒斬殺那曾姓公子的生平,簡潔卻詳細至極,并無遺漏。
“兇手何人?”
此時,另一個聲音響起,也是淡淡發(fā)問。
陳述之人立于堂下,翻閱手中卷軸,看過后又合攏,“尚未查明。”
“多長時間了?”
堂上有三張桌案,端坐正中的男子有齊胸美髯,地閣方圓,天庭飽滿,威儀自顯,卻在埋案疾書什么,開口詢問的卻并不是他。右首桌案坐著一個白發(fā)老者,也在疾書,抽空在詢問陳述之人。
“約有一日又三個時辰。”
白發(fā)老者聞言,伸手查找桌上眾多卷宗,“距離案發(fā)地最近的,當屬白河侯一脈,命其配合仲季伯一脈追兇人手,盡快歸案。朝廷那邊,提請當?shù)毓賳T配合,徹查此案,定要查明此事原委。至于陳家,派人前去問罪,且看其如何給出交代,若是不識趣,就該讓斷仇堂的人出馬了。”
“是!”
陳述之人正要領(lǐng)命離去,左首那人卻突兀道:“這次圣爭不同以往,乃古今未來未有之變局,任何一點異常都不可輕忽。譬如此事,吾覺得首要當查明兇案是意外還是蓄意之謀,倘若是蓄意之謀,就怕此乃引蛇出洞的連環(huán)計,還是謹慎行事為妙。”
“希居兄,此言恐有杞人憂天之嫌吧?”右首那老者抬頭,不以為然地道:“圣爭再如何激烈,與吾等圣人世家何干?便是開罪了新圣人,莫非還能平推吾圣人世家不成?便是懷疑背后有人蓄謀,有這等膽魄者,無非其他諸家,都有祖器庇護的情況下,誰敢輕易啟戰(zhàn)?”
左首老者一挑眉,“你真當圣人世家就萬事無憂了嗎?誰人能知此次圣爭是何等模樣?倘若不覆滅幾個圣人世家,如何敢被諸圣斷言為古今未有之大變局?你若還是這等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將來吾曾家難保會有積蟻潰堤之難!”
“你這是信口雌黃!”右首老者倏然起身,勃然怒斥。
眼見兩位老者一言不合就要爭吵,居中那美髯男子終是放下了筆,“希居伯與子展伯各有道理,圣爭已起,即便吾等不朽世家依舊該提高警惕。”
這就算是定論,兩個老者一個面露愉悅之色,一個皺眉不滿,終歸沒有再爭執(zhí),齊齊朝這美髯男子拱手,“是。”
“自即日起,任何風吹草動,都要更加上心,就從此事作為開端吧。”美髯男子重新拿起筆,“嚴查來龍去脈,確定此事背后是否有人在做文章。另,召集執(zhí)法堂諸家老與會,商定圣爭期間對外態(tài)度,于種種變故,將以何等姿態(tài)應(yīng)對,都要盡快拿出個章程來。”
這下子不只左右兩個老者,整個大殿都傳出齊齊應(yīng)諾聲。此時才能發(fā)現(xiàn)諾大殿堂,竟有這許多的人,堂下桌案如林,數(shù)百人都暫時放下手中差事,朝美髯男子恭敬應(yīng)是。
應(yīng)完是后,所有人又都恢復了原有的繁忙,似乎比之前更加繁忙了。
似乎一臺龐大的機器,正在加速,將恢復力運轉(zhuǎn)的模樣。
這里定下了決議,很快就有數(shù)十人從大殿急急四散而出,奔赴周圍各大殿宇,傳達此令。不多時,足有上百人或騎或車而出,離開了群殿后,只有半朝不遠處的龐大城池奔去,更多人馬則騰空高起,化作一片濃云,乘風南行。
而鐘亦縣原址,如今匯聚了來多的“外地人”。
在之前“天災”中受災的城百姓,想在哀傷里埋葬在天災里不幸喪命的親故,或是修整破損的家園,在這氛圍下哪里還敢出行,紛紛縮在角落抱團取暖,戰(zhàn)戰(zhàn)兢兢望向望來的“外地人”。
這些外地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大多是官兵、捕快或衙役,旌旗林立,竟好似整個順慶府的朝廷中人都匯聚到了鐘亦縣。
在一片廢墟中,他們僅清理出主要街道和大片空地,就此安營扎寨,撲向了天災降落的中心,原來的角斗場。
還有更多的兵馬氣勢洶洶,殺向了城外。
聽,這次有一個大貴人被刺殺,死在鐘亦縣,才惹來如此天災。這卻只是開始,因這位大貴人之死,不清有多少人要陪葬,但凡沾染了一絲一毫的干系,必定逃不脫嚴刑拷問,逼問至死的下場。
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即便最搞不清狀況的百姓,也知道大禍臨頭了,心中悲涼,只曉得護好身邊妻兒老,卻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會戛然而止。
“圣曾家的緝捕人馬已經(jīng)出發(fā)了,算算時辰,頂多兩三天就會來到。”陳家家主陳啟堂傳音道。
在這兵荒馬亂之際,陳啟堂不知為何,竟和縣令在一個幽靜暗處碰頭了。聞言,縣令則道:“聽他們還帶著圣曾家執(zhí)法堂的喻令,要白河侯曾氏也派出人手,配合仲季伯一脈力查此事,并以此事為開端,將要議定圣爭期間圣曾氏對外的態(tài)度。”
“這可是第一家把圣爭二字擺到臺面上來的圣人世家。”陳啟堂眸光幽遠,“看來傳得沸沸揚揚的圣爭,肯定是真的了,而且不定真如傳言里的那樣,這將是一次古今未有的大變革,否則圣人世家不至于緊張如斯。”
“大世將至,諾大天下,何處還有安身之地?”
縣令長長嘆息一聲,“這些暫且不提,咱們還是先把眼前這關(guān)應(yīng)付過去再吧。”
“你那邊查到什么新消息了嗎?”陳啟堂問道。
縣令搖頭,“事情是在你們角斗場里發(fā)生的,我們頂多配合你們打打下手,如今徹查近半年來出入過的陌生人,好像并沒有什么過于可疑之人。倒是你們陳家治下的百二十八個村子,聽好些得到了消息,正在連夜準備撤離,你那邊可得多多留意此事,莫要顧此失彼。”
陳啟堂哼哼冷笑,“這些刁民,往日看著恭順,想必心里還是有怨氣,指不定這就是他們的謀劃,借此來坑害我陳家的毒計。如今出了事,我陳家深受其害,他們倒想一溜了之,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你放心,各個村子都有我們安插的棋子,即便他們要逃,也休想逃出我陳家的法。”陳啟堂又道:“況且這些個化外刁民,能逃到哪里去?無非想著往山林里一鉆,躲避禍亂,他們根不知道這次的事有多大,任他們逃到天涯海角,也難逃追責!”
縣令瞥他一眼,“既然你們陳家這么有把握,那官就不多插嘴了,有什么消息多多溝通,用得到縣衙的地方,盡管開口,這次我們必定會傾力相助。”
兩人暗地里交換了不少消息,然后趁著夜色相繼離去。
……
“發(fā)現(xiàn)沒有,這幾天城里頗為清冷。”
“鐘亦縣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嗎?”
順慶府首府應(yīng)城,一個茶樓里人頭攢動,到處的都是鐘亦縣的事情。或許因為事不關(guān)己,大多數(shù)人都興致勃勃,把這事當做賣弄自家消息靈通的證明,者滔滔不絕,聽者興奮非常。
在茶樓靠近窗邊的一張茶桌邊,有個白發(fā)老者靠窗而坐,邊品茶邊聽著四方談?wù)摗?br />
這老者一坐,就是大半天,直到夜幕降臨,喧鬧了一整天的茶樓開始收攤,他才放下茶資,緩步走出。如是第二天,這老者又去了另一個酒坊,同樣又坐了大半天,直到深夜才離開。
“連曾家派出多少人來查案這樣的消息都能打聽到,不愧是首府,消息就是靈通。”行出酒坊,老者有些感慨,拎著一壺酒,身影搖搖晃晃沒入了夜色。
這自然是劉恒。
雖打定主意要給曾家找點麻煩,一方面吸引追兵的注意,一方面宣泄自己心頭的不滿,但真正準備行事時,劉恒卻不算沖動。
他動用大洪廟,從泗河河底水遁而行,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跨過數(shù)千里路程,進入了順慶府首府應(yīng)城。
虧得進城前劉恒還頗為心,特意從《眾生相》重新用了一個皮囊,這才入城。誰想真正入城,才發(fā)現(xiàn)應(yīng)城的氛圍并沒有太多變化,依舊閑逸松散,反而由于大多數(shù)官府力量抽調(diào)去了鐘亦縣那邊,守備愈發(fā)松懈。不僅如此,他前往酒坊茶樓這樣消息靈通的地方聽了足足兩天,聽到了一個令他哭笑不得的消息。
因為霸主護持的一擊,角斗場近乎毀,等若毀去了很多線索,導致真兇是劉恒這事,到現(xiàn)在都沒有暴露。
可是,局勢并沒有因此變得樂觀。
或許是承平太久,驟然發(fā)生如此大事,整個順慶府上下都十分緊張,從各地各縣抽調(diào)大批人馬共聚到鐘亦縣,簡直一副要把鐘亦縣整個翻過一遍來的架勢。而地頭蛇陳家,蓋因看起來與此事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同樣傾巢而出,各地支脈都派出了精兵悍將,齊齊殺向了鐘亦縣。
而真正的龐然大物曾家,也正式表態(tài)了。
曾家照會陳家,命其給出交代,否則至此恩斷義絕,視作仇寇。
這可把陳家嚇得不輕,因為人盡皆知,能擋住圣人世家攻伐的,唯有同一個層次的圣人世家。譬如陳家這樣的,別看往日如何得意,根無法與圣人世家相提并論,倘若真被視作仇寇,那么千年輝煌,也難逃一劫盡滅的下場。
陳家如何應(yīng)對,市井街頭肯定沒法探聽到相關(guān)消息了,想必很是焦頭爛額。而理你一方面,圣曾家總算派出了自己的緝兇人馬,由十位大武師、大學士帶隊,正在趕往順慶府的路上。
“以市井消息的判斷,圣曾家這次可謂興師動眾,堪稱數(shù)百年來最大的一次動靜,里面還有些內(nèi)情,卻是不得而知。”劉恒找到一個僻靜昏暗的角落,布好臨時陣法后,在里面再次和泥猴合體,并且換上了早已備好的夜行衣,將合體后身體各處極為醒目的特征都盡量掩蓋,“昨夜圣曾家派出的緝兇人馬,才剛剛上路,以順慶府和京都中間上萬里的距離,少還得兩天左右才能趕到。”
“黎合族那邊,不知道怎么樣了?”
劉恒難免掛念那邊,“圣曾家的人馬沒到,其余各方人馬頂多將相關(guān)的人監(jiān)控住,卻不敢輕舉妄動。可畢竟涌去的人太多了,黎合族雖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想要離開肯定很難。我只能盡量鬧出更大動靜,以牽制住他們更多注意,黎合族能否成功撤離,只能看他們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這個事情,劉恒注定幫不上忙,他只能做他可以做的事。
他的目光透過幽幽夜色,盯住了占據(jù)應(yīng)城城中心一大片地方的大宅院,這宅院門匾上寫著大大一個“曾字”。
這就是安居于順慶府首府應(yīng)城的曾氏一支,名為白河侯曾氏,這里只是祖宅。真正的主宅位于應(yīng)城城外,宛若又一座城郭,這里是祖宅,實則早已成了天下各地曾氏子嗣停留暫住的一處驛站。
劉恒之所以選擇對此處下手,并非不敢把事情鬧大,而是因為城外主宅一來守備更加森嚴,即便強者被召集趕往鐘亦縣,也不是他單憑一己之力能夠攻克的地方。二來留于主宅的,大多是老弱婦孺,除卻深藏不露的強者外,實則都是些并無多少力量的人,劉恒雖想要報復,也不愿挑選這些人下手,有違心。
種種考慮下來,這祖宅顯然是比城外主宅更合適下手的地方。
“好歹是座祖宅,倘若被人攻破,造成的轟動并不下于攻破主宅。再者,這里的守備力量,顯然比主宅那邊……”劉恒瞇了瞇眼,從暗處走出,“松懈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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