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兵家主帥的喝問，吳渡舟強自鎮(zhèn)定，“昨夜那位大人就說已在路上，如今想必也該快到了。”
“這句話，我昨天就已經(jīng)聽過了，一字不變。”兵家主帥面目猙獰，看著如巨浪拍來的滾滾大軍，他雙拳背面青筋彈跳，“此戰(zhàn)之?dāng)。驙柕刃臋C狡詐，這筆賬我們魯式兵家永世不忘。”
“你！”
吳渡舟心頭咯噔一下，從話里聽出了不祥之意，驚怒喝道：“這次是真的！魯大帥！只需撐住一個時辰，霸主必至！”
兵家主帥搖頭，“來不及了，你明白嗎，來不及了。”
說話間，城墻遭受雨打般密集的轟擊，宛若地動山搖，然后成片轟塌。
“城破了！大勝！”
“沖啊！”
“聯(lián)軍無敵！”
伴隨著一聲聲興奮的暴吼，一尊尊身軀龐大的戰(zhàn)陣血相沖入城中，組成戰(zhàn)陣的大軍也緊隨其后。而城墻的傾倒，也大大影響了楚親王大軍的陣式，一尊尊血相無聲哀嘆，不甘奮戰(zhàn)，身影都暴散開去，因為組成他們的戰(zhàn)陣已經(jīng)被沖散了。
雖然沒人提及，但是各方都心知肚明，這一戰(zhàn)等同于決戰(zhàn)，將決定最終的勝負。所以此時此刻，聯(lián)軍將士們的激動不言而喻，楚親王大軍將士們的絕望也溢于言表。
“降！”
“我們投降！”
一片混亂和廝殺中，不斷有悲愴或倉皇或釋然的大喊聲響起，也有一個又一個收斂氣息、放下兵器、匍匐跪地的身影。
“我不甘！我不甘啊！”
這是一位楚親王麾下大將的聲音，他一路忠心耿耿，心頭抱負全寄托在楚親王身上，這是第二次見到希望了，迎來的卻是又一次失敗。而且這一次，他深深清楚，敗了就是敗了，此后再無希望，那種打擊和絕望，實在叫人生不如死。
他狀若瘋癲，劍勁開合若狂，撲向敵軍洪流，甚至撲向戰(zhàn)陣血相！
那身影好似撲火的飛蛾，帶著死志，竟尤為耀眼，一次次猛撲，一次次被無情擊退。最后他在重重敵軍圍困下，雙手杵住劍柄，支撐自己不軟倒下去，口鼻卻止不住地嘔血出來，面色似哭似笑，渾身內(nèi)力驟然狂暴。
“快退！他要自爆！”
“林將軍，僅僅是太子之爭，何至于……”
“沒有必要啊！”
“林將軍！三思！”
轟——！
一聲轟鳴，血光爆裂開來，吞噬百丈方圓的所有事物，終結(jié)了周圍所有的聲音。無數(shù)人遙遙看著這一幕，明暗光華照耀出一張張百味雜陳的面龐，爆炸聲掩蓋了許多嘆息。
“殿下啊——”
不遠處有意猶未盡的長嘆，也以轟鳴聲告終。
像這樣的情況不少，放在整個戰(zhàn)場上，卻也不多。相比這些徹底絕望、一心求死的將士，更多的將士只是灰心喪氣，并沒有絕望，對于那位親王殿下也沒有高過生死的忠誠，于是大批大批請降。
“魯帥！魯帥！”
被敵軍和混亂逼得一退再退的吳渡舟，在親衛(wèi)們拼死護佑下倒是有驚無險，不過他的心神早就不在戰(zhàn)場上，而是拼命尋找著城墻一塌就不見了蹤跡的那位大軍主帥。
可惜無論他怎么尋找，還是沒見到對方的身影，這讓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城墻倒塌前魯大帥慢慢仇怨的類似訣別的話，更讓他心情糟糕透頂。
“先生！此地不宜久留，必須要走了！”
一位親衛(wèi)顧不得體會他的心情，他在奮力拼殺，感受到處境越發(fā)危險，終是當(dāng)機立斷，直接拉起吳渡舟毅然撤退，不敢再停留。
“走？”
吳渡舟神情恍惚，“是啊，該走了，可是我們還能去哪？”
之所以把防御重心放在這胡已城，是因為此處等若主城外最后一道險關(guān)，一旦破除，主城也岌岌可危。因為之前謀劃，讓他們下定決心陳兵于此，已有了破釜沉舟的準備。然而謀劃再好，頂不住時局變幻，因為種種陰差陽錯，終是導(dǎo)致如今的大敗虧輸。
恰如兵家主帥離去前的話，即便他們又竭盡全力請動一位霸主，卻是沒有來得及趕到，僅僅差了一個時辰，便是天差地別。時至如今，大戰(zhàn)勝負已定，哪怕那位霸主趕到，估計也不會再露面，因為這已經(jīng)不是一位霸主能夠挽回的局面。
此處大戰(zhàn)一敗，就算退到主城又能如何？
主帥失蹤，大軍損失八十萬，敵軍因此又增長至少六七十萬兵力，這等此消彼長最是叫人絕望。待到兵臨主城下，雙方兵力差距，將大到令人窒息的地步，哪怕盡快抽調(diào)其他地方所有駐軍，頂多能湊齊三四十萬兵力，可敵軍近乎三百萬，如何能抹平這近乎十倍的兵力差距？
連兵家出身的主帥都直接承認失敗了，說明其面對這種局面，也是無力回天，還有誰能力挽狂瀾？
饒是吳渡舟自詡多智近妖，此刻也失魂落魄，再無主意。
“勝了！”
“大勝！”
“一鼓作氣，打到楚王城去！”
……
恍惚聽見隨風(fēng)傳來的歡呼和大喊聲，吳渡舟面色抽動，“難不成這就是天命？楚之一字，真就注定了只能是如此悲劇？既然如此，當(dāng)今陛下為何要給殿下這等賜號？為何？”
天子之意，深沉莫測，又有幾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陳兵對壘數(shù)日的胡已城，一戰(zhàn)而下，趁著士氣正盛，各方主帥一合計，干脆不再停留，獨留數(shù)千守軍，余下大軍夾裹著大勝之危、數(shù)十萬降軍，化作更加洶涌的激流，繼續(xù)朝前！
“一路打到楚王城去！”
“聯(lián)軍必勝！”
“咱們再給楚王唱一曲四面楚歌，歡送他離場！哈哈！”
……
伴著這樣輕松的談笑，大軍繼續(xù)前行。這時各路大軍早就合流，十日城這邊孫二、吳老五兩位大將碰了頭，稍作商議就決定沒必要一塊兒前去，留下一位等候自家的大人。
這沒什么可爭搶的，破去楚親王勢力是大功，陪伴那位大人卻同樣重要。所以兩人很快決定歸屬，孫二繼續(xù)領(lǐng)軍前行，吳老五則留下等候那位大人歸來。
時至如今，他們越來越能體會到有霸主做靠山的好處，那位大人就等于他們的定海神針，便是搶奪戰(zhàn)果出現(xiàn)什么差池，都比不上招待好那位大人來得重要，這是根本的差別。
目送大軍遠去，吳老五坐鎮(zhèn)胡已城，暫代統(tǒng)領(lǐng)一職，快刀斬亂麻般分派好種種雜事，讓剛剛經(jīng)過戰(zhàn)火侵擾的軍鎮(zhèn)迅速回歸正常。他處理好這些后就再沒理會，目光一直朝遠處張望，密切注視著那邊的情況。
大戰(zhàn)已定，兩位霸主的戰(zhàn)斗卻還在繼續(xù)，越演越烈，完全看不出停息的兆頭。
交手近一個時辰，雙方距離縮短了百丈，可是還保持著千丈之遙。這點距離對于凡人，需要一炷香甚至更長時間才能跨越，但是對于交手的雙方，若是沒有意外，僅僅只是一瞬之隔。
這等若咫尺，劉恒想要逼近，一步就夠，然而一個時辰過去，縮短的百丈距離，就是他努力促成的極限了，這千丈距離于他而言，宛若天涯。
沂南不愧是老霸主，經(jīng)驗老辣，把距離保持得極好，一直沒讓劉恒找到真正近身的機會。
反觀劉恒，身上的傷勢已經(jīng)越來越多，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是無數(shù)次風(fēng)雷洗練留下的變化。
的確，橫練霸主的體魄強硬如神兵，足以抵擋大多數(shù)霸主的攻伐，卻不意味著霸主們的攻擊，對他們毫無損傷。
風(fēng)雷的力量，對于任何事物來說都是極度危險的東西，這等凝縮到極致的力量，任何一絲都擁有極端恐怖的破壞力。哪怕橫練霸主的體魄同樣凝練，這種極致力量和極致力量的直接碰撞，對雙方都會造成損傷。
沂南是消耗了自己的霸主內(nèi)力，劉恒則是受到了損傷，所以雙方都付出了代價，只是一個明顯一個內(nèi)斂而已。
雙方的比拼，在于是沂南的霸主內(nèi)力率先告罄，還是劉恒的傷勢先撐不住，這就是決定勝負的關(guān)鍵。
“你怎么開始心急了？”
交手未停，沂南卻突兀開口，朝劉恒問道。
劉恒心頭一凜，驚嘆于沂南敏銳的感知，面上卻絲毫不顯，甚至不做回應(yīng)，繼續(xù)悶頭尋找逼近的時機。
他的確開始心急了，因為他能感覺到自身力量的迅猛消耗，能維持合體狀態(tài)的時間也在迅速減少。按他預(yù)計，頂多還能強撐百息，體內(nèi)所有力量就會消耗殆盡，到時候合體狀態(tài)自行崩解，卻是最大的危機。
這個隱患事關(guān)他的秘密，他自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他必須搶在這之前終結(jié)這場戰(zhàn)斗。他努力隱藏，卻越發(fā)緊迫的尋找逼近時機，然而面對這樣老辣的對手，他久久沒有找到任何機會，還被沂南敏銳察覺到了他的急切。
“不管什么時候，不管什么原因，前往別讓對手知道你心急，這等于把破綻放到了對手的眼前。”沂南笑吟吟說著，劍勁悄然有了變化，數(shù)道劍勁被劉恒精準躲避后，還是有一道擊中了劉恒。看見劉恒面色驟變，舉止甚至為此僵直了一瞬，笑意更甚，“只要抓準破綻，對手就會如附骨之疽，從這個破綻入手，攻破你的心境，再而全勝。”
這次擊中劉恒的劍勁，本身勁氣并不算強，可是內(nèi)中卻蘊藏了異常強大的精神沖擊。
擁有橫練霸主層次的體魄，頭頂薄薄一層皮膜、筋骨堅若金剛，還孕練出一種抵擋精神沖擊的能力。然而相對于其他方面，橫練武者心志這個最大的罩門，哪怕到霸主層次，依舊是體內(nèi)最薄弱的地方。
先前沂南的攻擊就十分針對這個部位，此刻驟然重擊，雖然頭頂皮膜、筋骨依舊抵擋下了大半，傳遞下去的小半還是讓劉恒遭到了重創(chuàng)。
他那還在孕育的詭異神魂，近乎在瞬息碎裂，那種無法言喻的痛楚如潮水沖涌，讓劉恒臉色煞白。
虧得《青蓮渡滅經(jīng)》本身神異，連全部化作齏粉都能汲取敵人力量獲得重生，更枉論只是遭受重擊而碎裂。就在下一刻，《青蓮渡滅經(jīng)》自行運轉(zhuǎn)，那蓮臺中碎裂如瓷娃娃的神魂宛若本能般掐動法印，小口無聲喃喃，一股神異氣息周轉(zhuǎn)如漩渦，吸納著還在侵蝕、破壞的霸主精神之力，渾身裂紋就漸漸融合。
這樣的恢復(fù)要是讓人知道，絕對會驚駭欲絕，可是再怎么厲害，恢復(fù)起來還是需要時間。尤其像是此刻，一者估摸著只是師境，一者卻是貨真價實的霸主精神之力，雙方力量層次差距過大，能夠起效就不錯了，恢復(fù)起來注定分外緩慢。
交手還在持續(xù)，面對這等老辣強敵，劉恒深知對方絕不會給自己緩過氣來的時間，必然會乘勝追擊。
事實也恰如他所料，沂南一得手就風(fēng)格驟改，攻勢大盛，攻擊中精神之力的成分越來越重，讓劉恒不得不謹慎避開。饒是他分外警惕，沂南的劍法太過精妙，依舊能夠不時擊中他。
其后的攻擊，果然是以點破面的打法，那霸主精神之力不斷轟擊向劉恒的識海和心神，讓他神魂傷勢恢復(fù)的速度遠遠比不上不斷被重創(chuàng)的速度，一次比一次碎裂得更加嚴重。
由于深知《青蓮渡滅經(jīng)》的秉性，這種創(chuàng)傷劉恒并不怎么擔(dān)心，只要得到足夠的時間，總能恢復(fù)過來。
他擔(dān)心的不是神魂傷勢，他更擔(dān)心的是因此帶來的其他影響！
由于神魂遭受重創(chuàng)，《青蓮渡滅經(jīng)》受激之下自行運轉(zhuǎn)，等于抽調(diào)出本該供給合體的一部分力量，這讓合體維持的時間越發(fā)縮短了。
“還有大約十息！”
劉恒瞇眼，眸中戾色驟濃，終是被逼得發(fā)了狠。
局面正不斷惡化，他必須搏命，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只有搏命才能換得一線生機了。
于是他戰(zhàn)斗風(fēng)格突兀巨變，不再躲避和游斗，帶著一往無前的氣概悍然直沖。唯有拼死拉近距離，近身下才能險中取勝！
搏命的橫練霸主，絕對是極端可怕的存在，感覺到變化后，沂南臉色微變，邊全力攻伐阻攔，邊不斷急退，但在劉恒不管不顧的猛沖下，雙方距離還是以令人心驚的速度不斷縮短。
眼見雙方相距不到數(shù)十丈，滿身創(chuàng)傷的劉恒心頭微喜，一臉驚慌的沂南卻忽然露出笑容。
“小兄弟，這趟就算老朽教你一次，霸主交手重不在拼命斗狠，而在……兵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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