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無法理解，李家明也無法理解，躲在家里玩了四五年的妹，心里有多依賴她最親近的父兄。

    父親走的當晚，李家明哄著一直哭哭啼啼的妹吃飯、洗腳、睡覺，她在夢里還緊緊抓住他的手，生怕哥哥也象耶耶（爸）一樣不見了。見妹睡熟了，李家明心翼翼地扳開她的手，妹就立即醒來，他只好陪著她睡在一樓。

    第二天李家明去上學，妹倒是不哭了，站在屋檐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走。李家明帶著隊伍走到村口，心里實在是放心不下，飛奔回家一看，果然妹又躲在閣樓上抹眼淚，旁邊的滿妹正手足無措。

    李家明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被妹的眼淚觸動了，果斷地跑過去牽起她的手，“滿妹，跟二嬸一聲，我帶她去學堂里。”

    “哦”

    妹立即不哭了，緊握著哥哥的手，跟著他一路跑，跑著跑著就笑了。

    路上還好一，妹走不動了時，李家明和毛砣、細狗伢他們輪流背，到了銀子灘的河邊，大家都傻了眼。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山里的河水冰冷刺骨，妹怎么過去？要是大狗伢還在就好了，他可以背著妹踩著石頭過河。

    咬了咬牙，李家明脫掉鞋襪、長褲、棉毛褲，只剩下一條短褲走到河邊，捧起冰冷的河水狠搓了幾下腿腳，背著妹趟了過去，引來伙伴們的一陣驚呼。

    冷啊，真的冷啊，李家明背著妹上了河灘時，已經冷得嘴唇烏青，一身直打哆嗦。等在河灘上的毛砣，從李家明背上放下妹，立即脫下他的棉襖，胡亂擦著李家明已經凍成烏青的大腿、腳，支使著細狗伢幫李家明穿褲子、鞋襪。

    一番手忙腳亂后，毛砣拉著已經穿好鞋襪、褲子的李家明就跑，“跑，快跑，跑出汗就好了！”

    李家明一邊跑一邊回頭，大叫道：“金妹，帶好文妹！”

    “哎！”

    看到哥哥凍成這樣，妹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安靜地跟著金妹去了外婆家，等著中午哥哥來吃飯、等著哥哥下午放學、跟著大家多走四五里路走大路回家。

    回到二嬸家，妹跟著滿妹自己洗手、盛飯、吃飯、然后回自己家做作業。等李家明檢查完三人的功課，一人發了粒糖當獎勵，三個不去了傳祖叔家看動畫片，看完動畫片倆人再回來自己刷牙、洗腳臉睡覺。

    第二天吃完早飯，李家明剛挎好書包，妹就拉著滿妹跑了。等到傍晚他放學回來時，老遠就看到站在曬谷坪里的身影，只是那個身影一看到他回來，立即又跑遠了。看著妹盼著自己回來，又怕自己擔心的背影，李家明心里酸酸澀澀。

    明天就要去鄉里參加競賽了，二嬸特意做了好菜叫李家明兄妹上來吃飯，晚飯前他先去了趟大嬸家，問道：“大嬸嬸，我明天去鄉上參加數學競賽，要我給三哥、四哥帶菜不（鄉村中學食堂只負責蒸飯，學生需要在星期天返校時，帶好一個星期吃的咸菜、菜干之類的下飯菜）？”

    大伯和大嬸正圍著灶臺吃飯，昏暗的燈光下就一菜碗炒蘿卜，還有兩大碗不見一粒米的凈薯絲，看得李家明都眼睛發酸。平時都是算著星期幾過日子的大嬸稍一愣神，剛想話就被大伯搶了話。

    “家明啊，三哥、四哥帶夠了菜的，你明天好好考，要為你耶耶（爸）爭光哦。”

    鄉村中學生苦啊，一個星期都是吃些咸菜干、霉豆腐，除了禮拜六、星期天外連口新鮮菜都吃不到。大伯這么一，來沒什么其他意思的李家明立即會意過來，‘嘿嘿嘿‘傻笑兩聲。

    “多謝大伯鼓勵，我明天一定好好考，那我先去吃飯了。”

    李家明出了廚房，清冷的月光朦朧，不由暗自嘆息了一聲。

    可憐之人亦有可恨之處啊，大伯精明一世，算的都是些蠅頭利，總是以他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卻不知他的精明，僅僅只是他自認的聰明，這個世界上，誰又真會比誰更笨很多呢，最多是當時沒想到而已。

    聽到對面動靜的二嬸，見李家明進來吃飯，低聲笑個不停，聲戲謔道：“家明，見識到了吧？好心沒好報的事，以后少做。”

    “嘿嘿嘿“，李家明的傻笑，換來后腦勺上輕輕一巴掌。

    “吃飯，今日給你加菜。要是明日考得好，二嬸給你殺雞吃！”

    “哎“，看著飯桌上香噴噴的炒雞蛋、米粉肉、煎豆腐，不但兩個不眼饞，連李家明都口水直流。

    吃完晚飯，依然是李家明邊自己做作業，邊監督三個家伙做作業、默寫生字，然后是教新的數學、生字，最后還得幫毛砣檢查作業。不錯，不但三個家伙不出錯了，連毛砣這個馬虎鬼都對。

    給三個不發糖子時，毛砣咽了咽口水，李家明暗笑著扔給他一粒，誰知他放了回來，訕笑道：“我都大人了，還跟她們搶糖子吃？”

    “算了吧，還大人呢“，李家明又把糖子塞到他倆手里，搖搖手里半滿的罐子，笑罵道：“想吃就吃，我這多的是，茶菊嬸昨天剛給我買了幾塊錢！”

    “那你自己怎么不“，麻利地剝糖紙、扔糖進嘴里的毛砣，見妹咬了半粒塞進李家明嘴里，生生將后面的‘吃’字咽了回去。孩的舉動，大人不懂，但半大孩子的毛砣卻懂，連忙向李家明伸手道：“再給我一粒。”

    “哦“，李家明又遞給他一粒，毛砣見三個不都鼓著眼睛瞪著他，連忙解釋道：“給桂妹的，給桂妹的！”

    “桂姐不愛學習，不能給糖子吃！”

    膽大的滿妹立即反對，讓毛砣拿著手里的糖子不知所措，而且他嘴里還有一粒。以前他當皮伢子時，哪會將這三個不放在眼里，但跟李家明混久了，也下意識地學著要面子、講道理了。

    “呵呵，毛砣哥學習有進步，應該吃糖子。桂姐的也給，明天滿妹帶她來學習，好不好？”

    “好“，這次三個不都同意了，毛砣這才如釋重負。半大孩子一旦開始要面子，那面子就會大于天。

    第二天一早，李家明吃完早飯去上學時，二嬸已經準備好了給二姐、三姐帶的菜，還有一罐頭瓶的蘿卜炒油渣是給三哥、四哥的。

    二嬸把兩瓶一樣的蘿卜炒油渣放進書包，又拿出張扎著紅紙條的兩塊錢的票子，塞進李家明手里，讓他紅著臉連忙推辭。去鄉上參加次競賽就拿‘茶錢‘，李家明還真沒那么厚的臉皮。

    “叫你拿著就拿著！”

    二嬸沖李家明腦殼上就是一巴掌，笑著解釋道：“你以為是嬸嬸給的啊？這是茶菊嬸給的，她怕你太懂事，不接她的茶錢，才讓我來給的！”

    李家明稍一猶豫，接過錢道：“那我回來的時候，部買成糖子和作業。”

    二嬸樂了，擰著李家明的臉，打趣道：“聰明伢子，以后嬸嬸死了，記得回來端靈牌！”

    “嘿嘿嘿，嬸嬸會長命百歲的！以后我要有了出息，就接嬸嬸、伯伯去城里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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