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正是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同古縣城里各單位的頭頭腦腦、各鄉(xiāng)鎮(zhèn)、林場的領導們，都夾著手包帶著手下人涌向縣政府大院，給縣領導、各上級部門領導們、及領導的秘書們拜年。

    “孫秘書，領導們這是？”

    “噓，聲，領導們正在開會。”

    上班第一天就開會，讓這些頭頭腦腦的心臟立即提了起來，關切地看著緊閉的會議室大門，聲道：“什么事？”

    政府就沒有秘密，哪怕是常委會上的動向，不需要三時就能傳遍大半個縣城，秘書們也樂得賣個人情。

    “沒什么大事，就是崇鄉(xiāng)中學試的事，他們校長要求不要承包商，由他們來請工人、工程隊負責人，自建教學樓、宿舍樓。”

    確實不是什么大事，各單位蓋宿舍都喜歡這么干，權力在自己手里，撈的好處才最多嘛，但百多萬的基建項目縣里同意不同意這么干，這些領導還是有強烈的興趣的。

    為了搶奪這個項目的主導權，城建局的高局長要求由建設局來公開招投標，結果被老資格的胡局長罵成‘要錢不要臉‘；縣一建、二建的頭頭提著禮物上/門，結果讓人家轉身分給了局的干部當過年物資。現(xiàn)在那位標榜從不收人禮、強蠻慣了的胡大局長，居然要求不要承包商自建？

    “嗯，是真的，他們校長立下軍令狀，準備用15萬建兩幢框架結構的教學樓、三幢學生宿舍、老師宿舍，抗震標準達到7級！”

    超出預算5萬，那確實是要開會討論，剛附和了一句的領導們，轉過臉就暗罵道：“瘋子！”

    確實是瘋子，別看每幢樓的預算達到了萬，但要采用框架結構，別包工頭一分錢賺不到，連經(jīng)手的人都落不著一根毛！當官的人，上上下下都要照顧到，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偷工減料？那死得更快！這是領導們的政績工程，要是上面來驗收，質量不過關，別帽子沒了，連工作都會被開除，搞不好還得去看守所報道！

    確實是瘋子！

    柳校長被王老板的計劃打動了，準備豁出去大干一場，反正左右都會得罪頭頭腦腦們，還不如來個痛快的，建成一所高標準的新學校，日后也落個好名聲。為了服縣里的領導，他甚至按李家明教王老板的辦法，到縣文化館求到了兩個美工師傅，連夜將他心目中的教學樓、宿舍、學校景給畫了出來，這也算是同古縣第一幅建筑效果圖吧。

    不得不，那倆位美工師傅的功底不錯，將未來建成的學校畫得美侖美奐，看得縣委領導們眼前一亮，更為柳校長的計劃增加了不少服力。可真要大家發(fā)表意見時，各位領導又沉默了，眼睛都看著面前的筆記或是頭的天花板。

    能當?shù)娇h委常委的人，都是腦袋上插了天線的，對省市的動向知道得一清二楚，絲毫不因為同古地處偏僻而消息閉塞。主要領導不能是地人、常委會里地人不能占多數(shù)，這些消息去年年底就傳出來風聲。換句話，今年會提前換屆，最多到九、十月份，在座的大部分地常委將調往他處，而兩個外地常委極有可能升任政府主要領導、或縣委次要領導。

    追加五十萬預算不是什么大事，這幾年縣城財政狀況很好，去年的財政收入達到了近四千萬，年底結余八百七十多萬。問題在于，主要領導要走了，大部分常委也要走，這五十萬會不會成為離任前突擊花錢的前奏！

    鐵打的官位，流水的官，離職前的領導可不會給繼任者考慮的，有些過分的前領導甚至會舉債做政績，給繼任者留個好看不中用的爛攤子。若是繼任者是從外地調，大家自然樂見其成，反正大部分人都要走，官場上又無吃獨食一，講究的是好處均沾，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問題是，下一屆的領導班子。

    政府主要領導十有**是鐘副書記，縣委次要領導可能是張部長，五個地常委也極可能要走四個，這就有很多擎肘之處了。人走了，家族走不了、子侄還要靠人家照顧，有誰想得罪老家未來的主要領導？

    縣委一把手蔡書記不是地人，但以前在地干過組織部長、常務副縣長，到外面兜了一圈后又回了同古任書記，平時跟土派的郭縣長斗爭中又有合作，可謂是平分秋色。任內最大的政績，就是跟郭縣長合作，把幾十年前修垮了的大段水庫給修成了，讓縣的所有村落都用上了電。

    “郭縣長，柳校長的計劃要追加5萬預算，你們政府那邊有什么意見？”

    蔡書記的問話不合慣例，但他是縣委班子的班長，決定提問順序是他的權利，決定某些議題上常委會討論、表決也是他的權利，甚至在常委會上一票否決某項提議還是他的權利。

    郭縣長與蔡書記有某種默契，但也不會順著他的話來發(fā)表意見，指了指發(fā)言席上正緊張著的柳校長，戲謔道：“柳校長，你的計劃很好，但一百五十萬能建成嗎？你別拿些漂亮話糊弄人，我比你更懂基建是怎么回事。你該不會是想，工程建到一半錢不夠了時，再跑到我們這來哭窮吧？”

    已經(jīng)豁出去了的柳校長，也從胡局長那聽到一些高層動向，連忙會意道：“郭縣長，我跟您實話，一百五十萬確實建不成畫上的學校，只能建成一個大概模樣，但我保證教學樓、宿舍絕對沒有問題！”

    “那部建成需要多少？”

    心臟快從胸腔中蹦出來的柳校長，麻著膽子道：“二百萬！只要有二百萬，不但能將學的食堂、球場、圍墻、公路部建好，還能將后面的山改成花園。”

    常務副縣長是地人，也是鐵定了要挪窩的，當然也想著日后讓鄉(xiāng)親們念個好，看了看書記、縣長的眼色，皺起眉頭道：“前提還是要指定承建商，工程款獨立管理？”

    柳校長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對！鴻圖公司的王總答應了既不包工也不包料，由他們提供工人、設備讓我們自建，他們只收取項目總造價7%的管理費。

    楊縣長，如果按目前基建承包模式，我們不可能一百五十萬建成五幢框架結構的教學樓、宿舍樓！若是工程款不獨立管理，還是由財政局、教育局、鄉(xiāng)財政所三級管理，除非您或是書記、縣長來親自抓這個項目，否則遲早會出問題！”

    這話不太好聽，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那一百萬的專項資金，恐怕到縣財政局賬上最多只剩下8萬。若不是碰到主要領導要政績、又即將離任，再經(jīng)財政局、教育局或是鄉(xiāng)政府，最后能到學校手里有7萬就不錯了。追加的5萬預算外資金也一樣，若不讓學校獨立管理，恐怕最后用到項目上去的，能剩下二三十萬，就算是各級領導很善良了。

    在座的領導都是從基層干上來的，沒蓋過教學樓、學生宿舍，但肯定蓋過職工宿舍、干部宿舍。一百五十萬建五幢框架結構的建筑不貴，可以能省的都省了，而且經(jīng)手人一根毛都撈不著。若是按慣例操作，資金經(jīng)過層層拔毛之后，還要求項目單位按質按量完成項目，項目單位的負責人只有找根繩子上吊。

    當然，承建方的那個王振國也不虧，不用墊付資金，更不擔心尾款的問題，安安心心地拿他的工程管理費。是少賺了錢，但要是將那些額外的灰色費用刨掉，還真不清包工頭到底是沾了便宜還是吃了虧。

    媽的，王振國那王八羔子還真是真人不露相，這么缺德的辦法都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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