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街上那幾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仿佛一夜之間變色，黃色的樹葉隨著秋風打著圈地紛紛而落，給崇鄉這個偏僻的山區鄉鎮增加了幾分秋意。

    落英繽紛的梧桐樹下有一排三層的新房子，一間雜貨店旁邊空著一個新店面，紅木門上貼著紅紙‘招租’，剛吃完晚飯的店主王老板正趴在柜臺上抽著悶煙。倒不是因為剛才王端的手下從他這拿了一條‘白沙王’，也不是昨夜在牌桌上輸了個昏天黑地，欠了王端七百多塊錢，而是他心里有條毒蛇在蠢蠢欲動，而且已經動了大半年。

    真沒想到啊，一山之隔的崇鄉，鄉上發的土地證居然還是五十年代的制式文書，別防偽水印就連編號都沒有。這要是到鄉政府報失、領新證，不就等于自己有兩個土地證，甚至三、四個土地證？

    哎，要不是自己鄰縣的，這真是送上/門的發財機會。

    昨天在李家明二嬸那又碰了一鼻子灰，心情極不好的陳和生，見四下無人走了過來，打趣道：“樹伢子，老婆偷人了？”

    “死遠！”

    灰中山裝上有個煙灰洞的陳和生，跟王叢樹是從玩到大的朋友，一個是柏木村的，一個是鄰省山棗嶺人。十年前那場械斗，兩人沒對砍過，也沒結下死仇，數年之后兩人又到崇鄉來討生活。世事就是這么奇妙，兩姓人打架，打來打去都是些熟人、朋友，除了熟人、朋友打成了冤家對頭外，誰也沾到什么便宜。

    當年出盡風頭的陳和生伸手拿過柜臺上的白沙煙，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用旁邊的塑料火機打著火。看了看上次自己問過的店面還空著，陳和生突然心里一動，聲道：“樹伢子，你隔壁的店面1塊錢租不？”

    一個多月前的店面，四五百塊錢好租，如今二百塊都沒人問嘍，炒起來的價格升得快跌得也快。沒見過了世面的崇鄉人，眼見著店租象過山車樣漲跌，有人歡喜有人愁，眼下這兩個都屬于愁的。

    當然，王叢樹比陳和生還更愁，他這幢兩個店面的房子是借錢做的，從材料到人工欠了差不多三萬多塊錢賬。原以為能在國慶節前做好，可以趕上物資交流的機會賺一筆，沒想到工期晚了沒趕上不，原來好的銀行貸款一時又批不下來。前段時間手氣好，就想在賭桌上賺錢，沒想到別人的錢沒賺到，倒把前陣子賺的吐了出去，還倒欠王端兩千多。

    臉色灰敗的王叢樹手指一彈，煙屁股劃了條弧線落在店前的馬路上，隨手將柜臺上的煙盒、打火機塞褲袋里，沒好氣道：“你不是租了李傳民的店嗎？生伢，你不要到我這問個價，又跑去跟別人講價，盡做些沒屁眼的事。

    再了，當初是你自己求著人家租的，現在看到店租跌了，就想反悔是吧？做人要講究，講出來的話要算數！”

    “你得好聽，我那個店是4！”

    “操，人家林保還是5呢！”

    “他賣車子多賺錢？一部車子就賺幾百，還開修車店，錢更賺得嚇死人！”

    正心煩的王叢樹沒心思搭理他，拿起柜臺上的雞毛撣子，撣了撣干凈的柜臺往外轟人。操，當初來問時，老子只要三百五你不租，跑去租人家的四百，自己的房子還沒做好，還人家的地段更好，現在跑來裝可憐了？

    “不跟你扯淡，做生意就要講信用，你不要臉，我王叢樹還要臉呢。”

    “15！”

    “死遠！”

    “！”

    按現在的行情，塊錢不高也不低了。正發著愁的王叢樹的雞毛撣子停住了撣灰，仔細看了眼半趴在柜頭上的陳和生，見他沒有笑的意思，從褲袋里掏出煙了一支，噴著煙玩笑道：“和伢子，我可不姓李，要是你租了又反悔，我就拆了你那幢泥巴屋！”

    蹭了人家一根煙的陳和生頭都懶得抬，不屑道：“生伢，莫閃了你的舌頭，借你個膽子敢不？我又不是不曉得你，從到大打，你打贏過我不？”

    要現在看起來普通的陳和生，當年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只是接二連三的變故，才讓這男人象變了個人樣。王叢樹想起當年這男人的狠勁，不再跟他開這種玩笑了，低聲道：“想租先付一年錢，4塊現票子放這，我就租給你。”

    “操，李家明都只要半年！”

    彼此的底細都清楚，王叢樹也不掩飾自己的戒備，“你是陳和生，要是換成別人，一個月一付都行！”

    店租降一半就省，三年就是7，當得陳和生辛苦一年了，沉吟一陣道：“行！媽拉個，張衛民都給人降了兩百，王詩梅就是一分錢都不降。她不仁，我也就不義了！”

    閑置的店面有了租出去的希望，剛才還鄙夷陳和生的王老板也連連附和。

    “嗯，張衛民都降價，她一分錢不降，確實有過分了。和生，我提醒你啊，你要是想不租了，就好好。大家都在街上做生意，低頭不見抬頭見，莫搞得太僵了。”

    “還要你？”

    有了共同利益，兩個童年玩伴又湊到一起去了，要陳和生真是沒財運，如果半年前他一咬牙借錢做屋，現在光屋價都能賺上萬。

    “什么？你這牛皮鬼，你姆媽，這幢屋我花了四萬五，五萬五你買不？”

    “你姆媽賣，你真賣不？”

    心里的毒蛇又開始扭啊扭，王叢樹發了支煙過去，聲道：“生伢子，你莫打亂話，現在屋價漲得這么厲害？”

    “你是只豬啊？”

    知道對方不會賣的陳和生續了根煙，指了指旁邊的店面，嘲弄道：“你自己去想，你這里有兩個店面，一個月收租四百塊錢穩穩當當。要是以后店租再漲，幾年就能回？我跟你，昨日保伢子想去高橋開分店，拿他那幢屋到信用社抵押，拿了六萬塊錢現票子！”

    啊？王叢樹心里的毒蛇終于開始咬人，做雜貨生意不比以前店子少，現在一個月也就是賺個五六百塊錢。要是去鄉政府再搞兩個土地證，那就一幢屋變三幢，去送個重禮抵給銀行、信用社、再賣私人，那就是二十萬！

    二十萬啊！自己做雜貨生意，一世年都賺不到！哼，自己是湘省人，只要錢到手了，拍屁股去外頭躲幾年，同古公安還能年年盯著自己？

    有了二十萬，自己去省城做生意都行，還要窩在山溝溝里？隔壁的叢松，在沙市販煙一年都賺幾萬，自己有了二十萬錢，還沒尋不到賺錢的路子？

    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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