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說的不錯，”關(guān)卓凡坦然說道，“中國的自立教會同羅馬教廷的關(guān)系，較之中國的某些藩屬同中國的關(guān)系，大致仿佛。”
所謂“某些藩屬”，指的是中國對之只有名義上的宗主權(quán)、并無實際的管治權(quán)的藩屬。
事實上，中國的大部分“藩屬”，都是這種性質(zhì)也包括之前的越南。
這些藩屬的繼統(tǒng)承嗣，中國并不能做直接的干涉，其新君繼位，會向中國報告，并請求批準，可是，不管滿意還是不滿意，你中國都不能不批準啊！如果不批準，即意味著斷絕宗藩關(guān)系你如果想改變?nèi)思业慕y(tǒng)嗣繼立的事實，唯一的手段，只有戰(zhàn)爭。
阿禮國抬起手，擺了一擺，做了個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啥意思的動作，“殿下的這個想法……呃，真是一個……呃，天才的想法！可是，我以為……呃，我是說，我擔心，這個，放棄實質(zhì)的管理權(quán)、任命權(quán)羅馬方面，難以接受啊！”
“可是，”關(guān)卓凡淡淡一笑，“這個實質(zhì)的管理權(quán)、任命權(quán)，由中國的敵國同羅馬方面共享，中國更加難以接受啊！”
“呃，這個，也確實是……”
“中國是不得已而為之！”關(guān)卓凡說道，“于情于理，皆無可指責！我希望教廷能夠?qū)彆r度勢，接受現(xiàn)實無論如何，中國的自立教會，還是奉其為正朔的嘛！中國教會自養(yǎng)、自治、自傳，對于教廷來說，并不是一個最壞的結(jié)果嘛！”
頓一頓，“如果羅馬方面始終轉(zhuǎn)不過這個彎兒來，我只好嗯，再做不得已之安排了！”
又來一個“不得已之安排”？
這個“不得已之安排”，當然不會是退回“由中國的敵國同羅馬方面共享實質(zhì)的管理權(quán)、任命權(quán)”的局面，那么
“呃，請教？……”
“我只好仿貴國之故例”關(guān)卓凡淡淡的說道，“師從亨利八世陛下行事了！”
亨利八世？！
本書前文已有介紹，亨利八世為休妻再娶，與彼時的教皇反目，教皇逐亨利八世出教，亨利八世則宣布英國教會脫離羅馬教廷，自立為英國國教，并以英國國王兼任英國國教最高領(lǐng)袖，將教會納入國家政權(quán)直接管轄之下同時，大刀闊斧，推行一系列宗教改革。
阿禮國張大張嘴巴，滯了一滯，“亨利八世……呃，殿下的意思是”
“中國的天主教，”關(guān)卓凡平靜的說道，“將不再奉羅馬教廷為正朔，而是仿英國圣公宗例，別立一宗！”
英國國教，亦稱“圣公宗”，即俗稱的“圣公會”。
我靠……
阿禮國的神情，終于可以用“瞠目結(jié)舌”來形容了。
兩個“不得已之安排”來的太快、太猛、太意外了，阿爵士的腦袋瓜兒雖然好用，可一時之間，也是被沖的一片混亂，而輔政王殿下口口聲聲，“仿貴國故例”、“師亨八故智”神馬的，這個，這個……
呃，讓俺想一想，中國目下的情形，同俺們當年的情形，是一碼事兒嗎？
當年，亨利八世之所以如阿禮國對維多利亞女王所說“乾綱獨斷，大張?zhí)焱谔熘鹘讨猓咳华毩ⅰ保钦娴某鲇凇安坏靡选保?br />
王后凱瑟琳未能生育男嗣，彼時，英國還在實施“撒利法”，公主不能繼承大位，天主教又是一夫一妻制度，亨利八世若不休妻再娶的話，將來，英國國王的位子，就可能落到西班牙人手里……
突然間，阿禮國的腦海中，一道微弱的靈光，倏然一閃。
哎，我看到了什么？
這道靈光，一閃即過，阿禮國并未看清楚，靈光之中，是何物事？
好像是很重要的物事！這個……一定要弄清楚！一定要弄清楚！
公主……一夫一妻……
露易絲公主……
咦，我怎么會想到露易絲公主？
阿禮國的心跳莫名的加快了。
“不得已之安排”中國、法國、羅馬教廷三者之間的宗教糾紛關(guān)露易絲公主什么事情？
不，不！好像是有關(guān)系的，好像是有關(guān)系的……
而且
非常重要，非常重要！趕緊想清楚，趕緊想清楚！
此刻，在關(guān)卓凡看來，阿禮國的神態(tài)，十分古怪：
忽而抿嘴，忽而咬牙，臉上的神情，忽而恍惚，忽而興奮，眼神也是忽而朦朧，忽而神光乍現(xiàn)，而且，并沒有看向關(guān)卓凡。
還有，兩只手微微的提了起來，緊捏著拳頭，微微晃動著。
阿爵士介是
做什么呀？
還從來沒見過阿爵士有過這般奇異的舉止？
關(guān)卓凡等了好一會兒，阿禮國還是沒有說話，于是，試探著喊了一聲，“爵士！”
沒有反應。
關(guān)卓凡略候片刻，微微提高了音量，“爵士！”
居然還是沒有反應！
這個神兒走的……真的“神游天外”了嗎？
關(guān)卓凡進一步提高了音量，“爵士！”
“啊？”
阿禮國一驚而醒，搖了搖頭，“啊！抱歉，殿下，我失禮了……”
“哦，沒關(guān)系……”
關(guān)卓凡的話還沒說完，阿禮國已經(jīng)站了起來，深深一躬，“請殿下原諒……”
“爵士客氣了……”
然而，阿爵士要關(guān)親王原諒的，并不是方才的“失禮”。
“殿下，您的想法，非常天才！不過，對于我來說，這個，呃，太過意外了！呃，我需要一點時間，這個，理解和消化！所以，呃，請允許我提前告辭……這個，明天再來拜訪！到時候，呃，應該有好消息給您的……”
說著，再深深一躬，直起身來，不待關(guān)卓凡答話，掉頭就走。
關(guān)卓凡不由大愕。
這
這個阿禮國，抽的什么風？
于客人來說，阿禮國的舉動，十分失禮，弄的關(guān)卓凡這個主人，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阿某人是資深的外交官，怎么會有如此失禮而失常的舉動呢？
事實上，阿禮國之所以有如此失常的舉動，原因很簡單：
方才的“靈光一閃”，實在是太重要了！得緊緊抓住了，盡快想通、想透了！一時之間，大腦急速運轉(zhuǎn)，念頭紛至沓來，眼見就要探驪得珠了！在此關(guān)鍵時刻，絕不能叫任何事物打斷這個進程！
因此，失禮什么的哪怕主人是輔政王殿下也顧不得了！
車夫“吁”一聲，“亨斯美”馬車啟動了。
在車輪轔轔的滾動中，阿禮國的腦子轉(zhuǎn)的更快了：
亨利八世……阿拉貢的凱瑟琳……一夫一妻……離婚再娶……圣公宗……國王為國教領(lǐng)袖……中國天主教不再奉羅馬教廷為正朔……別立一宗……露易絲公主……外嫁中國……關(guān)親王已婚……女王反對……一夫一妻……一夫多妻……別立一宗……國王為國教領(lǐng)袖……
突然之間，光芒大盛，豁然開朗！
中國的天主教，如果不再奉羅馬教廷為正朔，別立一宗，則此“中國宗”姑且這么叫吧植于中國本土，其婚姻制度，必然為一夫多妻！
其實，別說“別立一宗”了，就是目下，天主教在中國，也沒有真正禁止一夫多妻。
則：露易絲公主只須“改宗”由“圣公宗”改宗“中國宗”，嫁給“已婚”的關(guān)親王的那道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礙，便輕易的掃除了！
“中國宗”既“別立”于天主教，就屬新教而“圣公宗”和“中國宗”既同為新教一脈，露易絲公主的“改宗”，便不存在任何實質(zhì)性的障礙。
在新教內(nèi)部，“改宗”是很常見的事情妻子“改宗”丈夫的派別，更是尋常之事。
如果還有人反對，那么，有一個更加有力量的理由，叫所有的反對者徹底閉上嘴巴。
關(guān)親王是一個無神論者，他是不可能擔任“中國宗”的領(lǐng)袖的，那么，這個位子，由他的妻子露易絲公主來坐如何？
如果露易絲公主嫁到中國之后，擔任“中國宗”的領(lǐng)袖，還會有人反對露易絲公主“改宗”嗎？
根本就不必坎特伯雷大主教挖空心思替露易絲公主外嫁有婦之夫?qū)ふ易诮躺系摹疤厥饫碛伞保∫膊槐卣f服關(guān)親王“秘密受洗”，冒著被國內(nèi)反對派攻訐的風險演什么“雙簧”！更不必如亞特伍德的玩笑話，“將坎特伯雷大主教嫁了過去”！
哈哈！
另一方面，這個安排，中國人包括輔政王殿下本人，也應該是“樂見其成”的。
露易絲公主雖然是英國人，可是，卻是中國人的媳婦兒最關(guān)鍵的是，她只是“中國宗”的第一任領(lǐng)袖，從第二任開始，“中國宗”的領(lǐng)袖，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了。
而且，俺有一個更絕妙的安排，可確保關(guān)親王“樂見其成”
這個第二任的“中國宗”的領(lǐng)袖，應該由露易絲公主和關(guān)親王所出之子女來擔任，第三任，由他們的孫子或?qū)O女擔任也就是說，“中國宗”的領(lǐng)袖是世襲的，這個位子，永遠掌握在露易絲公主一系的關(guān)姓子弟手中。
如是，中國人以及關(guān)親王本人，還能有什么意見呢？
哈哈哈！
阿禮國放聲大笑。
笑聲太過響亮，前面的車夫、后面的仆人，覺得不大對勁兒，放慢車速，探頭探腦，阿禮國止住笑聲，擺了擺手，“我沒事兒！你們該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嘿！我他娘的真正是一個天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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