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是虛驚一場。
“北京東京”艦隊既未溯流而上，也未做任何進攻前必不可少的探測水文的工作，這支龐大的艦隊，只以一字長蛇的單縱隊，在珠江口慢吞吞的兜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圈子，便返回到外海，繼續(xù)北上了。
關(guān)卓凡上一次接到的報告，曰：“法艦逡巡于廈、泉沿海，意向未明。”
“逡巡”就是輔政王說的“晃蕩”啦。
不是沒有想過，法國人是否有進攻廈門的企圖？
可是，一來，如在珠江口時一般，“北京東京”艦隊并未派出艦艇，測量水文二來，廈門是通商口岸，重要性雖不比上海，法人攻之，顧慮較小，不過，無論如何，動手之前，一定要先知會列強，而我方并未從英、美等國處得到任何這方面的信息。
“回王爺，”施羅德說道，“剛剛接到閩江防和船政的報告，北京東京艦隊以媽祖島為錨地，已經(jīng)泊停下來了。”
頓一頓，“福建方面的報告，大約隨后也就到了。”
關(guān)卓凡目光一跳，“媽祖島？那不是正正堵在了閩江口嗎？”
“呃，這個，算是吧……”
“閩江防”，指的是負責閩江口至馬尾段的閩江防務(wù)的岸防部隊“船政”，指的是設(shè)在馬尾的福州船政，包括造船廠、海軍學堂以及一支小規(guī)模的“船政分艦隊”“福州方面”，則指的是福建巡撫衙門。
“閩江防”的兵力構(gòu)成，三分之一為新成立的軒軍岸防部隊，其余三分之二，來自改編后的福建綠營。
整個“閩江防”，由軒軍統(tǒng)一指揮。
“船政分艦隊”，雖然掛了一個“分艦隊”的名頭，不過，主要任務(wù)，不是作戰(zhàn)，而是訓(xùn)練為海軍學堂提供“編隊訓(xùn)練”。
當然，作戰(zhàn)雖不是“船政分艦隊”的主要任務(wù)，不過，一支分艦隊該具備的戰(zhàn)斗能力，“船政分艦隊”都是具備的。
閩江口至馬尾段的閩江防務(wù)，以“閩江防”為主，“船政分艦隊”為輔。
“閩江防”直接向“參臨辦”報告福州船政也同“參臨辦”有著密切的、制度化的聯(lián)系。
“福州方面”福建巡撫衙門，當然是向軍機處報告啦。
至于媽祖島，又曰“南竿塘島”，位于閩江口外偏北十五海里處，據(jù)傳，宋時林默娘殉身投海尋父，漂到南竿，島民感其孝行，厚葬之，并立廟崇拜康熙時，朝廷封其為“天后”，世人尊稱曰“媽祖”，于是，“南竿塘島”別名“媽祖島”，很快，這個別名便壓過了本名，成為該島的正式名稱了。
早年，媽祖島人煙荒涼，除了大陸漁民出海之時，將之作為休憩避風之所之外，對其感興趣的，只有倭寇和海盜直至本朝初期，始有福州沿海人民移居于此，并逐漸形成具血緣關(guān)系的村落。
在軍事上，除了監(jiān)控海面，媽祖島的主要意義，在于其可成為進攻臺灣的跳板除此之外，該島雖曰“海運要沖”，但其地理位置，并不足以扼控閩江口以及外海航道關(guān)卓凡的“正正堵在了閩江口”，多少說過頭兒了些。
因此再加上兵力和效費比的考量，我方并未在媽祖島設(shè)防。
“王爺，”說話的是田永敏，“我們以為，薩岡尋求艦隊決戰(zhàn)的思路和戰(zhàn)略，并未發(fā)生任何實質(zhì)性變化，離開升龍之后，北京東京艦隊的舉動，看似略略有些反常，其實，說到底，還是為了艦隊決戰(zhàn)。”
“哦？怎么說呢？”
“中、法海軍的艦隊決戰(zhàn)，”田永敏說道，“是法海軍特拉法爾加大敗之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艦隊決戰(zhàn)，勝利了，法海軍一洗前恥，吐氣揚眉，而薩岡也將成為再造法蘭西海軍輝煌的大功臣，名垂青史失敗了，法海軍之大半，盡沒于遠東，何時重振，遙遙無期，薩某人呢？身敗名裂，萬劫不復(fù)！”
頓一頓，“國家的盛衰氣運，自家的功名性命，皆系此一役，怎么可以不分外慎重？何況，察薩岡其人，雖然頗具雄圖大志，不過，思維縝密，進止有節(jié)，并不是個一味躁進的脾性。”
“嗯。”
“北京東京艦隊之去升龍，”田永敏說道，“唯恐不及，是因為一旦為陸軍牽絆住了，北圻戰(zhàn)事次第展開，則何時可以脫身，就不由海軍自己了。”
頓一頓，“既已離開升龍，則緩急張弛，可以自如掌控，該快則快，該慢則慢。”
“嗯。”
“王爺曉得，”田永敏說道，“北京東京艦隊還有個第二批次，一共十條軍艦，正在來越南的路上，我們認為，離開升龍之后，第一批次之種種逡巡，說到底，都是為了等這個第二批次。”
“這……嗯！”
關(guān)卓凡沉吟了一下，點點頭說道，“會齊第二批次之后，北京東京艦隊齊裝滿員，攏共擁有近三十條作戰(zhàn)艦只，其總噸位，便超過了咱們的艦隊，這個艦隊決戰(zhàn)的把握，就大大的增加了”
頓一頓，“目下，如果單靠他的第一批次，論總噸位，可還比不上咱們。”
“王爺睿見確是如此！”
關(guān)卓凡一笑，“這算什么睿見？一個蒙童都算得出來的！”
田永敏、施羅德都笑了，“王爺未免太謙了！”
關(guān)卓凡做了個手勢，“繼續(xù)吧！”
“是！”
頓一頓，田永敏說道，“等歸等，可是，一時半會兒的，薩岡還會不齊他的第二批次這個第二批次，一路之上，尤其是后半程，各種狀況不斷，到埠西貢的日期，一推再推。”
再一頓，“這上頭，咱們的英國朋友，還是很幫忙的。”
自法國土倫至越南西貢，萬里海途，其間，大多數(shù)法國艦隊可以停泊補給的港口，都由英國人控制，名義上，中法之爭，英國當然“保持中立”，“女王陛下政府不對港口的商業(yè)行為進行干涉”，不過，臺底下，還是有很多法子，既給法國人穿了小鞋，又叫法國人有苦難言。
“薩岡既不愿在會齊第二批次之前，”田永敏說道，“即同我艦隊遂行決戰(zhàn)，同時，又不好在此期間，毫無作為，不然，法國國內(nèi)，交代不過去”
頓一頓，“我們不確定，目下，北京東京艦隊是否已經(jīng)收到了法國對普魯士宣戰(zhàn)的消息，不過，南德意志報采訪俾相的文章一出，法、普兩國，便已處于事實上的決裂，對于接下來的對普宣戰(zhàn)，薩岡一定是有足夠預(yù)期的，也一定想過有關(guān)兩線作戰(zhàn)之種種，其中，自然也包括中樞做出轉(zhuǎn)攻為守的決定的可能性。”
“就是說，”關(guān)卓凡說道，“為了不被調(diào)回越南，薩岡需要在等待第二批次會齊的這段時間內(nèi)，盡快取得某種可以夸耀的戰(zhàn)果，以塞國內(nèi)悠悠之口？”
“王爺睿見！”田永敏說道，“我們認為，北京東京艦隊之所以在閩江口外的媽祖島下錨，正是為此！”
頓一頓，“既以媽祖島為錨地，北京東京艦隊的目標，當然就在媽祖島附近，經(jīng)過初步分析，我們判斷，最大可能有二：一，基隆二，福州船政。”
基隆？福州船政？
歷史如此相似？
關(guān)卓凡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畫面：
馬尾江面上，濃煙滾滾，烈焰熊熊，“窩爾達號”、“益士弼號”、“蝮蛇號”等法**艦上，眼睛血紅的法國水兵，一邊獰笑著，一邊用機關(guān)炮和步槍，向著江水中載沉載浮的中**人瘋狂射擊。
血染大江。
那是原時空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至兩點半的事情。
關(guān)卓凡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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