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呢?”阮景祥沉吟了一下,“嗯,是這樣子的”
頓一頓,“歷史上,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這兒”一邊兒說,一邊兒以手指地,劃了一個圓圈,“越南的北部即北圻,都歸屬中國管轄,算是中國的一部分。”
再一頓,“一千八百年前,中國處在漢朝后漢的統(tǒng)治下,彼時,北圻是后漢的一個郡即一個省,叫做交趾郡交州刺史名叫苑定,貪苛虐民,交趾人不堪忍受,在一對美麗的姐妹名做征側(cè)、征貳的率領(lǐng)下,發(fā)動起義,趕走了苑定。”
咦?什么?一對美麗的姐妹?
“州為彼時中國最大之行政區(qū),一州數(shù)郡”阮景祥補充說道,“刺史為一州之最高行政長官,交趾郡為交州轄下之一郡,交州刺史的地位嗯,大約相當(dāng)于目下的兩廣總督吧!”
頓一頓,“當(dāng)然了,彼時的交州,還沒有開發(fā),一片荒蠻,同現(xiàn)在的兩廣,是沒有法子比的。”
嗯,介么說,就比較明白了。
“對于彼時的中國中央政府來說,”阮景祥繼續(xù)說道,“征氏姐妹的起義,是不折不扣的叛亂,馬援乃受封伏波將軍,領(lǐng)兵南下平叛。戰(zhàn)爭持續(xù)了一年多,起義軍終于抵擋不住政府軍的強大攻勢,征氏姐妹歿于戰(zhàn)陣,起義被鎮(zhèn)壓下去了。”
不止一個人輕輕的“哦”了一聲。
這個,唉,可惜,可惜,姐妹花啊!
“馬援行事的風(fēng)格,”阮景祥笑了一笑,“完全不同于苑定,叛亂靖定之后,他對當(dāng)?shù)夭扇×藨讶岬恼撸窌粌H僅是中國的史書,也包括越南的史書記載,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又勸課農(nóng)商,蠲免租賦,省徭役,褒節(jié)孝,專務(wù)以德化民,還有,修正越律,約束越人,等等,因此,百姓悅服。”
“我有些明白了”阿爾諾說道,“就是說,越南人或者說,北圻人,對于馬援這個征服者,其實是歡迎的。”
“是的!”阮景祥說道,“馬援北歸之后,當(dāng)?shù)厝藶榱思o(jì)念他,修建了伏波將軍廟,馬援便由此成神,一千幾百年來,奉祀不絕,香火不斷。”
“就是這座白馬將軍廟嗎?”混合騎兵團團長居伊問道,“可是”他一邊兒左右環(huán)顧,一邊兒說道,“看起來,不像有一千幾百年歷史的樣子啊!”
阮景祥趕緊搖了搖手,“不!當(dāng)然不是這一座!這座白馬將軍廟,不過一百幾十年的歷史罷了!”
頓一頓,“北圻地區(qū)有很多白馬將軍廟沒有一百座,也有八十座吧!天祿村的這一座,從規(guī)制上來說,大約是最小的之一了。”
再一頓,“最大的一座,在升龍城內(nèi)面積差不多有這一座的十倍各位大約沒有留意過吧!”
這是自然的,你們越南,稀奇古怪的神祗,多如過江之鯽,俺們外國人,哪里搞得清楚哪個是哪個呀!
“當(dāng)然,”阮景祥說道,“最大的一座,并不是最早的一座最早的一座伏波將軍廟,早已傾圮湮滅,建于何時、何地,皆無從考據(jù)了。”
頓一頓,“升龍城里的那座白馬將軍廟最大的那座,正式的名稱為白馬上等最靈祠,其特別之處,并不止于面積較大”
再一頓,“后黎朝正和八年,也就是嗯,公元一六八七年,該廟重修,捐資的信眾之中,非但有郡主等女性權(quán)貴,甚至,還有一位最特別的人士彼時的越南皇帝,廟號熙宗,叫黎維祫的。”
“哦!”
“當(dāng)然了,”阮景祥一笑,“在中國人那兒,不能說越南皇帝,得說越南國王才行。”
斂去笑容,“而且,勒石記名包括皇帝、郡主在內(nèi)的捐資人士,都被記錄在重修漢伏波將軍祠碑記以及白馬神祠碑記中當(dāng)然,提及皇帝這位善長仁翁的時候,用的是皇上御頒一類的名義。”
越南皇帝成為馬援祠廟的捐資者,這,給人的感覺,還真是異樣啊!
“這么說來,”阿爾諾說道,“這個白馬將軍廟,在越南,有著很重要的地位嘍?”
“是的!”阮景祥說道,“后黎朝以升龍為都城,而白馬將軍被視為升龍的城隍也即升龍城的保護神,地位大略可以想見。”
頓一頓,“這座白馬上等最靈祠,不但有自己的廟丁、廟產(chǎn),而且,屢獲褒封,有一整套經(jīng)過欽定的、完善而繁復(fù)的祀典。”
再一頓,“還有,其一切使費,皆由地方供給就是說,由政府承擔(dān)。”
“哦,”阿爾諾輕輕透了口氣,“還真是有些意外啊”
頓一頓,“不過,無論如何,越南終究是獨立于中國了,而北圻呢,終究是歸屬于越南而非中國就像你說的,對于越南來說,馬援的身份,到底得算是一個征服者。”
再一頓,“可是,對于他的供奉,民間熱情不減這還好理解不好理解的是政府也深度參與!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馬援遺澤北圻甚深,”阮景祥說道,“而普通的越南老百姓,是既無力分辨、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一個征服者的對于老百姓來說,是否有足夠的動力和熱情去祭祀一位神祗,關(guān)鍵在于,這位神祗是否靈驗?而白馬將軍的靈驗捍患除災(zāi),返風(fēng)滅火,遠自方外,莫不響應(yīng),等等,不止于民間傳說,官方也是黑紙白字背過書的!”
頓一頓,“至于官方為什么肯為白馬將軍背書,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維持同中國的特殊關(guān)系。”
“哦?”
“越南獨立之后,”阮景祥說道,“同中國的關(guān)系,時好時壞,不過,就算最壞的時候雙方大打出手,越南也沒有想過要同中國徹底決裂。”
頓一頓,“原因很簡單:戰(zhàn)爭總有結(jié)束的一天,之后,日子總還得過中國也好,越南也好,都搬不了家,總還得做鄰居而對于越南來說,同這個龐大的北方鄰居的唯一的可行的相處之道,就是做他的藩屬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爾諾點點頭,“尊崇馬援,其實是對宗主國示好、示忠的一種手段?”
阮景祥:“是的!”
頓一頓,“將軍,允許我再舉個例子中越貢道必經(jīng)的諒山鬼關(guān)門,亦建有伏波將軍廟,中越使臣每經(jīng)必祭并賦詩紀(jì)念,這,幾乎已經(jīng)成了一種儀軌了。”
“中國的使臣不必說了,說說越南的使臣吧!”
“后黎朝名臣黎貴悖于景興二十一年即公元一七六零年,以甲副使身份出使中國,途過鬼門關(guān)時進廟謁神,并賦詩一首經(jīng)鬼門謁伏波將軍廟。”
“又如,嘉隆二年即一八零三年,清廷封封阮福映為越南國王次年,越方派遣使部錄事武希蘇使清致謝并修職貢,武希蘇經(jīng)鬼門關(guān),同樣謁廟并賦詩鬼門關(guān)廟。”
“這些詩文的內(nèi)容,無一例外的,都是對馬援的感慨和稱頌。”
阿爾諾看了阮景祥一眼,微笑著說道,“阮先生對史實熟悉的很啊!嗯,實在是一個有心人呀!”
阮景祥也是一笑,不過,沒說什么。
一旁的莫雷爾終于忍不住了,“哎,你方才說,一千八百年前,領(lǐng)導(dǎo)越人反抗中國暴政的,是一對姐妹?”
“是的,”阮景祥說道,“姐姐叫做征側(cè),妹妹叫做征貳,她們本姓雄氏,起兵之后,為增加號召力,就以名字之首字作為自己的姓氏了。”
頓一頓,“事情大約是這樣子的:征側(cè)嫁給一個叫做詩索的書生為妻,交州刺史苑定苛虐貪暴,州人苦之,詩索作古今為正論以切諷之,苑定大怒,以為謗己,遂執(zhí)詩索而殺之。”
再一頓,“征側(cè)悲憤不已,乃與妹貳定計舉兵,并移檄九真、日南、合浦諸郡,諸郡聞之,悉皆響應(yīng),苑定一敗再敗,狼狽北走,義軍遂略定嶺南六十五城,征側(cè)自立為王,并正式改姓征氏。”
好家伙!不但是女英雄,還是女王呢!不得了!
阿爾諾沉吟了一下,“九真、日南、合浦這都是什么地方?”
“九真郡、日南郡,在今天的中圻”阮景祥說道,“合浦郡,在今天的廣東西南部、廣西東南部吧!”
阿爾諾目光微微一跳,“就是說,一千八百年前,中國的統(tǒng)治,便南抵越南的中部地區(qū)了?”
“是的!”
阿爾諾微微出神,過了片刻,剛想說話,莫雷爾已經(jīng)搶在前頭了:
“我看,越南的君主皇帝也好,國王也好,都是莫名其妙!他們正經(jīng)祭祀的,本應(yīng)該是征氏姐妹這樣的本族、本國的英雄才對!怎么反倒跑去祭祀一個侵略者?就那么怕中國人不成?”
阮景祥接口說道,“將軍說的不錯!其實,在越南,祭祀征氏姊妹,并不是什么忌諱祭白馬將軍,祭征氏夫人,你祭你的,我祭我的,并行不悖,互不干擾。”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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