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的這句話,初初一聽似是戲言,然而仔細琢磨,卻是琢磨有味道。
梅香拜把子,那就是一群丫鬟拜把子,而都是奴幾的這個“幾”字,那就分出了奴大,奴二,奴三,位分上不一樣。可是再怎么不一樣,都逃不過奴才二字,進退之間,無非是主子的一句話而已。
主子是誰?自然是太后!想到此節,安德海和成子不由得精神一振。
“明老爺,你的這句話,學問大了!”成子也學了明山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道,“不知道斗一斗,那該是怎么一個斗法?”
怎么斗,其實也是明擺著的,如果硬碰硬,那是雞蛋碰石頭,非得繞開了這一層,從太后身上想法子不可。不過真到要和關貝子斗一斗,明山畢竟還是心虛,不肯從自己嘴里把話直接出來,于是想了想,先宕開一筆。
“那得看安二爺的意思。”明山脧著安德海,聲道,“宮里頭的事,誰也比不了安二爺清楚,前頭有多少例子擺著呢?再句大逆不道的話,若論圣母皇太后的脾性,誰又能像安二爺那樣,熟得透透?”
安德海沒話,連酒菜也不用了,仰起臉,呆呆地看著屋子頂上吊著的一盞燭臺,把明山的話放在心里反復琢磨著。
他才只有二十出頭,對宮里頭勾心斗角那一套固然不陌生,挾私報復、話、告黑狀這些更是拿手好戲,但到政治斗爭的心術,則一絲章程也沒有,因此只能順了明山的話去想。
起例子,從前的他不知道,但至少知道原來跟關凡權勢相仿的,先有一個肅順,是被太后聯合了恭親王。一紙諭旨,革職拿問。后有一個恭親王,則是太后聯合了關凡,也是一紙諭旨,就把恭王趕出了軍機。
想到這里,把明山的意思弄明白了,自己想要出這口氣。再把修園子的事辦成,從中大吃特吃,吃出足夠花幾輩子的銀錢,那就不是要跟關凡“斗一斗”這么簡單,而是非把他從掌權的位子上去了不可!
去就去!安德海心想,從前肅中堂那么橫的人。再加上兩個親王,五大軍機,不也沒就忽巴拉的沒了?恭親王以御弟之尊,議政王之名,總攬朝政,天下人都他賢明,太后一句話。不也就開去一切差使,只好在大鳳翔胡同的王府里面閉門思過?
“這件事兒,辦了!”安德海一拍桌子,做出一副毅然決然的樣子。然而還沒等明山和成子接話,他卻又想起一件事來,忽然又閉了嘴,瞪著眼睛不話了。
他想起來的,正是這件事之中一個絕大的漏洞——當初打倒肅順。是太后聯合了恭王做的,然后由恭王來執政。打倒恭王,則是太后聯合了關凡做的,然后由關凡來執政,可見太后辦這樣的事,總是要聯合一個人。他再狂妄,到底也還有幾分自知之明。現在要打倒關凡,未必太后會聯合他安子,然后由他安子來執政?
“二爺,您是……咱們辦了?”成子試探著問道。
待到安德海把心中的想法出來。大家才都意會到他所的,乃是真正關鍵的地方,而明山更是對安德海再高看一眼,對他能辦成這件事的信心,不由也增了三分。
“安二爺,有你的!”明山豎了大拇指,“心思這樣通透,難怪太后要對你言聽計從。不過你的這一層擔心,也不是沒有變通的法子。”
明山提出來的法子,有兩個。
第一個是拉攏恭王一系的人,畢竟“恭關之爭”才過去不久,恭系的健將未必都對關凡心服口服,多半仍有遺恨在心。如果能取得他們的助力,聲勢自然不同。
“何況內務府與六爺的淵源很深,寶鋆寶大人和文祥文大人,現在還佩著內務府的印匙。如果安二爺答應,將來肯從修園子的好處里,多給內務府分潤一些,那么從這一條線往上攀,不難聯絡到六爺這一派的人。”
“你是,事成之后,還是六爺來執政?”安德海楞了。從前恭王當政之時,從來對太監沒有什么好臉色,那一副崖岸高峻的神情,至今仍是歷歷在目。
“那怎么行!”明山大搖其頭,“我敢若是由六爺來執政,那這個園子,一定修不成!”
“那你怎么……”安德海不明白了,覺得明山所的話,自相矛盾。
“這不是還有第二條么,”明山狡黠地一笑,“要嫡親的皇叔,卻也不止六爺一個啊。”
“你是……”安德海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喜上眉梢地道,“你是……”
“正是!”明山替安德海斟上了一杯,賣弄似的道,“太平湖的風景絕佳,您安二爺豈有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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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親叔叔,一共有五個,除了恭王之外,真正能做事的,不過就是五叔惇王和七叔醇王這兩個。而惇王是有名的“糊涂王爺”,誰也不會把他當回事,其他的比如鐘王,才滿十八歲,剛剛可以掛名辦差而已。如此一來,明山所指的,自然是醇王無疑。
他口中所的太平湖,正是醇郡王的府邸所在地。
安德海在心中掂量了片刻,仍不免有所疑問。
“五爺是個糊涂的,這不必,可是七爺的名聲也不見得就能高明到哪里去啊,”安德海猶豫地,“這么大一攤子,他能挑得起?我怕太后看不上他。”
安德海這話不算錯。醇王這個人,志大才疏,好大喜功,這是坊間有定評的。他來執政,大約沒有人會服氣。
“喲,原來您安二爺是為國選賢來著?”明山故意張大了嘴,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安德海一窘,知道自己想岔了——像醇王這樣不甚能干而又好大喜功的人上臺,不是正遂了自己的心愿?修園子這樣的事,一定能辦成。
明山知道他明白了,聲又加一句:“這里面還有一樁緣故——七福晉是什么人?椒房懿親,與眾不同。我敢若是七爺上臺,必能得西宮信任之專。我直了吧,若是非恭非關,那這個位子非七爺莫屬!”
這一下,就連成子也都聽明白了,何況是安德海?兩個人對明山的“老謀深算”,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明山。真有你的!”安德海喜滋滋地道,“就按你的辦!將來事情辦妥了,你拿兩成,內務府那邊,也拿兩成!”
有清一朝,對太監的管制是歷朝歷代之中最為嚴厲的。絕不準許出現閹人干政的情形。然而現在兩個五品的宦官加上一個六品的筆帖式,就敢在這個不起眼的館子里,謀劃朝廷首輔的更迭,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三個人都有了酒意,以酒遮臉,原來不敢的話也就敢了,酒壯人膽。原來不敢做的事也就敢做了。待到謀劃已定,更覺得這件事似乎也并不如何為難,然沒想到已經行走在了懸崖邊上,乃是玩命的勾當。
內務府只拿兩成,略嫌不足,不過明山想到自己的兩成,那可是上百萬銀子的巨款,心浮氣躁之下。也就顧不上想那么多了,一心琢磨著如何能把事情“辦妥了”。因為話到現在,還都只是在談宗旨,談分肥,而具體如何去著手,卻還沒有一個章程。
“歸我來辦!”安德海滿有把握地,“現成有恭親王的例子在那兒擺著呢!”
照安德海的想法。恭王的垮臺,是栽在“門包”這件事上,明太后對于招權納賄這樣的事看得很重。對付關凡,自然可以依著葫蘆畫瓢。
“只是不知道。關貝子有沒有這樣的情形?”明山問道,“總要有實在的把柄才好。”
“怎么沒有?”安德海冷笑道,“他的貝子府,我去過不止一趟,堂皇得很!還有他當初從江蘇進京的時候,把銀子花得象流水一樣,誰不知道?他關凡又不能屙金尿銀,錢從哪來的,還用么……”
到這里,語氣一窒,不免想起當初關凡回京的時候,他的銀子自己也沒少拿,另有送給太后的那二萬兩,也是自己親自經了手的。
明山看他的臉色,也猜到了七八分,沉吟著道:“這想必不假。他帶兵好幾年,江蘇又是個富得流油的地方,撈得還能少了?不過現在統兵的將官,莫不如此,單靠這個,不見得就扳得倒他。”
“撈得自然不少。”安德海想了想,又找出一條來,“他養的女人也不少,上海納了個妾,聽把個姨子也一并收了。去了趟美利堅國,又弄了兩個洋婆子,你,這得花多少錢?
“嗯嗯,”想到關貝子能抱著洋婆娘睡覺,明山的心里極是艷羨,干笑了兩聲才接著道,“這是私德不檢,原是做大臣的忌諱。不過您的這幾個,都是奏明過朝廷的,現在拿這個去攻他,好像還差那么點意思。”
“那……”安德海有些撓頭了,一時想不起來,關凡還有什么錯處。
“我倒聽見過一個法,”做太監的,最喜歡這些窺人陰私的事情,成子聽得津津有味,此刻見是話縫,插了一句,“傳得挺神的,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法?”安德海和明山見他得神神秘秘的,一起來了興趣。
“起來離奇得很,”見兩個人都拿自己這句話很重視,成子得愈發來勁了,“聽他在京里有個外房,是他一個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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