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輪到慈禧大驚失色——哪壺不開提哪壺,好端端的,做什么去扯這一出?
然而總不能,不是有我管著他么?好在這個“大驚失色”,并沒有放在臉上,于是裝作在思索的樣子,默然半晌,總算把心里那股別扭勁給壓了下去,這才開口。
“姐姐的是,”她微微嘆了一口氣,“二十六,不了。”
二十六歲,而且是宰執國政的大臣,到現在都不曾娶親,總是一件有悖于體統的事情。慈禧心里也明白,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只是能的不愿意去想這件事情罷了,F在慈安太后的話一出口,她便知道,該來的終于來了。
何況慈安太后所的,未嘗沒有道理。成了親,有個人“管管他”,也許真的能讓他收收性子。
既然已經做了接受的打算,慈禧心境一平,立刻便覺察到這件事情的要緊關竅來:這個管管他的人,該是誰呢?
在旗人來,大臣娶妻,與皇帝娶妻大不相同;实圻x妻,更看重的是人選的品德才貌,而皇后的出身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不必過于講究門當戶對——事實上,又有誰能夠跟皇帝門當戶對了?因此舉凡道員以上的人家,女兒都是有權參加選秀的。
而大臣娶妻,則與普通人家的習俗也沒什么分別,大致上是要講求一個門當戶對的。以關凡現時的身份,若是替他選妻,當然只能從王公親貴府里的格格中間去找,指一個好的給他。
然而還有一句話,以關凡現時的身份,又有哪一個格格,能夠當真管住他了?
這樣一想,慈禧和慈安心意相通,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生出了一個念頭:嫁女兒!
嫁女兒,以公主的身份,才可以跟關凡匹敵。
年輕孀居的太后,撫育幼子,在宮中的樂趣其實有限得很。而等到兒子長大,先有大婚,再有親政。算是兩大喜事,都是可以大大熱鬧一番的,而當娘的,也就算是熬出了頭,可以無愧于列祖列宗,安心頤養了。
偏偏對于慈禧來。這兩件喜事,卻仿佛意味著同一件事,那就是兒子成年,太后要“撤簾歸政”了。雖然這都還是很遙遠的事,然而每每念及,心中都會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虛和彷徨。
嫁女兒則不同,無涉權力的轉移?梢孕臒o牽掛,放開來操辦一番,單是指婚的過程,就有許多的樂趣在里頭。
雖然所嫁的這個人,跟自己有許多古怪,但正因為這樣,肥水不流外人田,拿一個至親之人放在他的身邊。才更為放心,才能更好的“管管他”。
還有一個念頭,隱隱約約的,慈禧能的不大肯去想明白:有這么一個人在他身邊,今后自己如果和他還有什么“古怪”,才可能“方便”一些。
到女兒,只有兩個。一個是麗妃所出的大公主,一個是恭親王的次女,自養在宮中的敦柔公主。那么兩個人之中,誰是更合適的人選呢?
“妹妹。你忘了,還有一個。”慈安太后蘊著笑意道,“我覺得大妞,其實倒是最合適的!
這的是恭王的長女,也是打就在宮里常進常出的,跟兩宮太后的情分極好,實際上與女兒也沒什么分別。
“大妞啊……”慈禧心中已經想定了主意,因此搖了搖頭,笑道,“雖然也當女兒看,只是到底缺了公主的名分。”
“嗐,公主的名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贝劝蔡笫Φ。
這當然只是慈禧的托詞——慈安得不錯,公主的名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真正的原因,只有慈禧自己知道。
慈禧其實對大妞也是極喜愛的,性子明快,毫不矯揉造作,是旗下格格的那一股爽朗勁。每次有她在長春宮,宮里就少不了歡聲笑語,這對于寂寞的太后來,是一個很大的慰藉。
然而在這份喜愛之外,慈禧對大妞竟還有一層隱隱約約的畏憚,這是連她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的事情。大妞長在恭王府里,見多識廣,不惟理路特別清晰,而且言辭便給,連太后的錯處,也敢毫不留情地指出來。
“太后,您這件袍子,顏色怎么這樣鮮艷?多不好!
“太后,您這是用的什么香水?香得這么古怪!”
次數多了,慈禧被這個丫頭弄得沒辦法,每次大妞進宮之前,便要先吩咐安德海:“你讓他們把各處拾綴拾綴,別又讓她見到什么,我一頓!卑驳潞J莻連皇帝都敢欺負的人,然而在大妞面前,卻規矩得一絲不茍,生怕被她捉了什么錯處去。
這樣一個人,拿去管關凡,來是再合適不過的,可是慈禧的想法,卻又不是這樣。
她不是要找一個人去管管他,而是要找一個人,“替”自己管管他。這里面的分別甚大,因此慈禧是絕不能同意把大妞指給關凡的——有大妞在,那還輪得上自己話么?于是想了想,又找了一個理由來推脫。
“大妞長得沒有她妹妹好看,”慈禧沉吟著,“關凡的眼界高,過日子么,總要彼此相稱,才能圓滿,要是他的心思不能放在大妞身上,只怕不曉得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這個理由,雖然也能自圓其,不過多少有些勉強。慈安太后看了她一眼,心你和我長得都不難看,可是先皇的心思,不還是跑到了別的女人身上?
“娶妻娶德,也不能拿樣貌來事兒。”慈安道,“大妞雖然比不得大公主和敦妞那樣漂亮,不過也是周周正正的,論品行才德,更是一點也不差!
這就有了一點爭執的樣子。這個局面,不是慈禧所希望的,因為眼下最重要的事,還是跟慈安一起,先教訓這個關凡。至于大妞,慈禧有絕對的把握。是不會被最終選上的,因為她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沒有跟慈安。然而……
“要不,就先封了公主。”慈禧靈機一動,從慈安身上得了一個好主意,“到底也不是今天就能定下來的事兒,咱們從她們姐三個里頭。再慢慢挑!
老實的慈安欣然同意,沒想到慈禧的這句話,有另外的用意。
慈禧知道,做臣子的人,對個人的榮辱得失,哪怕是一絲一毫。都是極為在意的。關凡去了帝師的名分,恭王長女卻晉封了公主,這對關凡才是更大的壓力,不能不去猜測這背后所隱藏的意思。
“哼,讓他好好猜一猜。”慈禧這樣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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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凡在猜,安德海和明山,也在猜。
上一回。明山在內務府得了文錫的警告,來已經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然而沒過幾天,煌煌上諭一傳,不可一世的關貝子轉瞬便從帝師的位子上跌了下來,足證安德海的威力!明山喜不自勝,立刻便收起了那份畏縮之心,決意要跟安德海一起走到底了。
這一回,商議的地點不在春山居。而是改在了安德海在豆腐腦胡同的大宅子里,連著成子和安德海的叔叔安邦太,“三駕馬車”都聚齊了。
要商量的題目,是怎樣借了這一股東風,把關凡徹底打下去,否則他雖然跌了個大跟斗,但仍然身在中樞。這事就不能算完。
到這個,安德海和成子自己沒什么見識,都熱切地看著明山,畢竟明山前面所出的主意。大見成效,讓他們對明山有了十足的信心。
“安二爺,有一個事,得先弄明白了,不然咱們忙里忙外的,最后替他人做嫁衣裳,叫人把桃子輕輕松松地摘走,那就不上算了!泵魃铰龡l斯理地,“恭親王府里,又多出一位公主來,這是怎么一個意思呢?”
大家都明白明山的話,如果忙到最后,抬上去的人不是老實無用的醇王,而是精明強干的恭王,那就真是白忙一場了。
“不會,”安德海搖著頭,極有把握地,“你們是不知道我那位主子的稟性——凡是掉了下去的人,不管怎么起來,再也不能得到主子的真正信任的!
他把“真正”兩個字得特別重,大家“哦”的一聲,都意會了。
既然有了這樣的把握,明山就把自己苦思幾日的一個辦法,拿出來了。
“告他里通外國!”他得意地,“修個什么頤和園,大幾百萬的銀子,他讓美利堅國出錢,美利堅國就出錢?他關貝子是多大的面子,洋人這樣聽他的話?不定拿了多少大清的好處,去送給了洋人!拿這個去告他,一準能成。”
“這……”聽見明山拿出來的,不過是這樣的法子,安德海微覺失望,“這怕是告不準。”
“怎么呢?”明山見安德海搖頭,又覺泄氣,又覺不服地問道。
“你不懂。”安德海還是搖著頭,“一句兩句的,我也跟你不明白。”
他知道,這是明山對“新政”這個東西疏于了解的緣故。關凡帶軒軍支援美國平叛,那真是好大的面子,是實實在在的打出來的。朝廷這一邊,現在跟美國簽了條約,美國送了不少好東西,洋務上兩邊往來的則更多,就連太后,也是把美利堅國當成了朋友的,現在兩三百萬銀子,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事。
“那……”明山沒詞了,幾個人彼此看看,都沒有什么好主意能夠拿的出來。倒是安邦太,見他們一副灰心的樣子,覺得是個話縫,開口了。
他五十多歲,算是讀書人,只是到老也沒能考上一個秀才,只好以童生的身份,在鄉里替人教教書,寫寫信,日子過得很苦。及至安德海得了勢,他便到了京里,替安德海打點宅子,跑外邊的事情,漸漸也變得仗勢欺人,風光起來了。
平日無事,便把自己的日常見聞,以及安德海每每回來,在飯桌上的那些奇聞異事,都一一記錄下來,決心做一《京師軼聞錄》,將來刻了版,不管能印幾,好歹也算是有了著作,可以把原來那一班看不起自己的讀書人比下去,一吐心中積郁。
也正因為讀過書,所以他對安德海他們這樣膽大妄為,一直抱有很大的擔心。到底,一個凈了身的人,再有多大的權勢,也不能傳了給自己的子孫,這樣折騰,何苦呢?
“德海,我句不中聽的話,”安邦太心翼翼地看著自己侄子的臉色,“差不多出口氣就行了,還能當真把關貝子給斗倒了?人家不但正當政,而且手底下的軒軍,那是一等一厲害的軍隊,天下都沒有對手啊。你看就連洋人,也都買他的面子,聽他的話——這樣的人,大清開國以來就沒有過,一個弄不好,我怕你惹大禍呢!
“你又來了!”安德海把頭一扭,不耐煩地。
反而是明山,呆呆地瞪視著安邦太,過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大家都被他弄糊涂了,看著明山,不明白安邦太的話里,有什么值得這樣好笑。
“安老叔,你這可真是——”明山的手在桌子上輕輕拍打著,居然搖頭晃腦地唱起戲詞來了,“九言勸悟迷途仕,一語驚醒夢中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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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再來三千七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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