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某某也”，是極高的獎諭，對此，謙遜是不必的，再次表達輸誠效死之心，也顯得多余�！恕�，錢鼎銘沒有什么，但他的興奮和感動，通過自己的身體語言，表露無遺：雙手交握，上身挺直，微微前傾；目光明亮，臉色泛紅。

    至于“這班兄弟如何繼續(xù)為國家、為朝廷出力”，想來王爺早已智珠在握，自己靜候吩咐就是了。

    關(guān)凡開口了：“定舫，你是做過戶部主事的，六部的情形，大同看，和六部打交道——譬如吏部吧，最討厭的，是和什么人打交道？最煩心的事兒，又是出在什么關(guān)節(jié)上面？”

    錢鼎銘愣了一愣，王爺怎么話頭一轉(zhuǎn)，轉(zhuǎn)到了這個事情上邊兒？

    六部之弊，錢鼎銘固然深知，但關(guān)凡這個問題有點兒空泛，不太好回答——打交道，得看誰出面和六部打交道？又為了什么事情打交道？還有，王爺專門擺吏部出來，又是什么意思？

    不過，錢鼎銘天分極高，沉吟片刻，關(guān)凡的心思，已隱約猜到了幾分。

    他稍稍整理了下思路，莊容道：“回王爺，俗話的好，‘閻王好當，，一個官員，初仕分發(fā)，領(lǐng)憑赴任，升遷調(diào)補，議敘保案，處分褒獎，京察外察，守制終養(yǎng)。出繼入籍。封恤恩蔭——總之。從入仕到出缺，生前身后，可以不認識堂官，可以不同司官照面，但每走一步，都是要和書吏打交道的！”

    關(guān)凡大拇指一翹，贊道：“定舫，洞悉關(guān)竅。一語中的，果然政事嫻熟！”

    “王爺過獎了。嗯，每走一步，就是，每一個關(guān)節(jié)，如果書吏有心需索，都可以找出種種理由，壓住公事，挑剔遷延，欲壑不填。勢不罷休！”

    頓了一頓，繼續(xù)道：“我朝有‘事必援例。必檢成案’之慣例，可到律例，品級愈高，愈不熟悉！”

    關(guān)凡明知故問：“哦，怎么回事呢？”

    “回王爺，吏部為六部之首，地位崇高，吏部堂官，幾乎都是翰林出身，極少由部司員循資升上來的——就算有，最多也只能做到副堂。這班翰林出身的堂官，到部之前，一條吏部的律例也不曉得的，不知凡幾？公事上面，堂官交代司官，司官交代書吏，書吏辦妥了，一層層捧了文書上來，堂官堂皇高坐，其實不過‘畫行’而已！”

    關(guān)凡道：“我聽，有的副堂，十天半個月也不到部視事，可有其事？”

    “怎么沒有？”錢鼎銘微微皺眉，“吏部堂官，兩正四副，王爺想想，單是‘畫行’，用得著六個人么？有的堂官，心知肚明，自己到部視事，究其竟形同‘唯唯’而已，有什么味道？不知里就，‘畫’錯了，還得擔責任，真正何苦來哉？不如高蹈，樂得清閑！”

    “有的堂官，在吏部干了好幾年了，對于各種部例，腦子中還是一團漿糊——嘿嘿，不到部，不視事，怎么可能不糊涂？”

    頓了一頓，嘆了口氣，道：“像閻丹初那般精熟部務(wù)的堂官，真正是鳳毛麟角——當然，他不是吏部的。”

    關(guān)凡點了點頭，道：“所以，只好由得書吏們予取予求了�！�

    “可不是？”錢鼎銘面色凝重，“所謂‘到部打點’，第一要打點的，不是堂官，不是司官，而是書吏！多少書吏因而殷富，其中佼佼者，豪奢之處，比擬巨商王侯！北京城有‘東富西貴’之，這‘東富’，的就是書吏多聚居于正陽門東和崇文門外，豪宅連片，行人側(cè)目！”

    又嘆了口氣：“起來著實荒唐：書吏乃朝廷雇替而來，連未入流都算不得，可是把持公事，舉手遮天，且父子相承，真正是‘世襲罔替’——朝廷還拿他們一點法子也沒有！唉，誰叫你不熟悉律例，人家熟悉律例？”

    關(guān)凡道：“有這么一個法：國初設(shè)筆帖式，朝廷有以之分胥吏之權(quán)的初衷，不曉得確不確實？”

    錢鼎銘看了關(guān)凡一眼，神色微現(xiàn)訝異，沉吟了一下，道：“王爺淵博！是有這么一個法，雖然不形于明文，但以學(xué)生之見，可能性是很大的�？上�，堂官多視筆帖式為微末之員，少予機會勾當重要公事；筆帖式自個兒又多自甘廢棄，部務(wù)公事，不問不學(xué)，到頭來，不過還是一個‘通譯’——在漢、滿、蒙幾種文字之間，反復(fù)打轉(zhuǎn)而已�！�

    他搖了搖頭：“‘胥吏之權(quán)’，是一分也沒有分掉的。”

    關(guān)凡“嘿”了一聲，道：“自己不爭氣，神仙也沒有法子啊�！�

    頓了一頓，微笑道：“定舫，咱們來爭一爭這一口氣——分一分這個‘胥吏’之權(quán)！”

    錢鼎銘雖然早有預(yù)期，還是心頭一震，他亢聲道：“請王爺訓(xùn)諭！鼎銘愿附驥尾！”

    “現(xiàn)在裁撤書吏，是根辦不到的事情；一頭扎進部里去，和他們掰手腕子，彼此攪成一團——嘿，還干不干活兒了？”

    頓了一頓，關(guān)凡清清朗朗地道：“所以，四個字——‘另起爐灶’！就是：他們干他們的，咱們干咱們的！”

    “……‘另起爐灶’？請王爺明示！”

    “我請旨，在‘顧問委員會’之下，設(shè)一‘文選司’——嗯，到時候，這個衙門不會真叫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和吏部的‘文選司’重了，太扎眼了，不合適。不過，我現(xiàn)在為了譬喻明白，姑且先這么叫著吧�！�

    “是，學(xué)生明白！”

    “凡軒軍官兵退役之后，出仕文職，分發(fā)補缺，一切手續(xù)，皆在‘顧問委員會’之‘文選司’辦理，不過吏部的手，只是事后由該司出面，在吏部備案。”

    錢鼎銘心頭大震：這不是弄出來了一個“吏部”了嗎？

    他現(xiàn)在明白了：“另外半件事”，和“第二件事”，兩者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在哪里了！

    錢鼎銘腦子中生出這么一個念頭：以前，有吳三桂之“西選”，年羹堯之“年選”，現(xiàn)在，出來一個“關(guān)選”或者“軒選”了！

    *(未完待續(xù)。。)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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