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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一進門,便規規矩矩、清清朗朗地喊了聲:“三哥好!”
關凡眼前微微一亮:蕓就是個美人胚子,優渥的生活,良好的營養,十來歲的女孩子,已經拔起了身條兒,隱隱然凹凸有致了。
白氏道:“你們倆聊吧,我先出去了。”
關凡微笑著擺了擺手:“不必,咱們還是‘當面鑼對面鼓’,像廣府人的,‘三口六面’,‘講清講楚’的好!
白氏只好坐了下來。
關凡沒叫蕓坐,臉色微微一沉,道:“蕓,我聽你居然對姐姐發起脾氣來了?好啊,長出息了呀!”
語氣似乎不善,但蕓根不怕——這座軒王府中,她是唯一一個然不怕關凡的人。蕓年紀漸長,不會再像時候那樣,一見到三哥就往他懷里撲,但她曉得,三哥最疼惜的,家就數自己,這般裝腔作勢,不過是在姐姐面前“唱白臉”罷了。
于是嘟起了嘴巴,道:“姐姐冤枉我呢!我哪里是跟姐姐發脾氣?姐姐是辯不過我,就到三哥這兒來告我的狀!”
白氏氣結,道:“你聽,你聽,她這張嘴!”
嘆了口氣,又道:“我是辯不過她!她那番道理,竟同你的,*不離十!好像我不給她出洋留學,就害了她一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兄妹倆事先勾兌好了呢!”
她那番道理,竟同我的,*不離十?
年紀,哪來的這份見識?
關凡心中暗暗稱奇。嘴上卻苦笑著道:“你們倆,誰冤枉誰,我不曉得,但你一定是冤枉我了——且一口氣冤枉了我兩回。”
頓了一頓,繼續道:“第一。我和蕓,沒有事先勾兌好;第二,我可沒有過,不給蕓出洋留學,就是害了她一輩子。”
白氏輕輕一笑,道:“反正就是那么個意思罷了!
關凡無奈地笑了一笑。然后轉向蕓,柔聲道:“蕓,姐姐不是不給你出洋——她是舍不得你!你是她唯一的妹妹,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親的,你曉得嗎?”
“我曉得的!”蕓微微咬著下唇!拔乙采岵坏媒憬!可是,外邊兒的世界那么大,總該出去走走、看看——姐姐連北京的地界都沒有出去過,難道不覺得可惜嗎?我,我代姐姐出去走走、看看!”
關凡和白氏,都不由笑了。
白氏輕輕啐了一口,道:“你個丫頭片子,把自個兒的跟花木蘭似的——喲。你出洋留學,我倒要領你的情?這算什么道理?”
蕓立即頂了回來:“我才不做花木蘭!花木蘭把自己扮成男人,憋了許多年。那過的是什么日子?我要光明正大擺出女兒身,出洋讀書,回國做事!”
關凡心中暗喝一聲彩!
他欣賞的神色,溢于言表,蕓年紀雖,卻是極敏銳的一個女孩子?丛谘壑校銜缘米约哼@話合了三哥的意。
“《石頭記》里邊兒!笔|愈加來勁兒了,“賈探春。‘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的’——”
頓了一頓,繼續道:“賈探春是沒有法子,她那個時候,沒有‘女人出洋留學’這回事,自然無可奈何,今日有了,我倒要失之交臂?我難道就不如賈探春,就不能走出去立自己的一番事業?”
這副振振有詞的大人模樣,聽得白氏一愣一愣的,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關凡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你是‘才自清明志自高’!不得了!了不得!”
頓了一頓,忍不住調侃道:“也是一位將來‘必得貴婿’的!”
蕓忸怩起來:“三哥!”
關凡轉過頭,笑吟吟地看著白氏,意思是:你意下如何?
心里想:好一部《紅樓夢》!真正是這個時代的心靈雞湯!《讀者》加《知音》都比不得呀!我得好好兒謝謝曹霑同學!
白氏眼圈兒又紅了,泫然欲涕:“可是,十多年呢!我……我可怎么辦?”
沒等關凡出言勸慰,蕓又搶在里頭了:“唉,姐姐,你又是這個樣子!十多年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見不了面——你可以到美利堅來看我!”
白氏皺了皺眉,道:“你又來胡八道了,怎么可能……”
話音未落,只聽“啪”一聲響,白氏和蕓都嚇了一跳,看時,卻是關凡狠狠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子。
關凡暗叫慚愧:一個人的思維,真是容易出現盲點——這么簡單的解決方案,我怎么就一直沒有想到?少年人就是少年人,頭腦中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
“蕓,”關凡大拇指一翹,“你真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好孩子,好妹子,好樣兒的!”
蕓的臉兒,像太陽似的放出光來。
白氏低聲道:“她瘋,你跟她一塊兒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關凡鄭重道,“雙雙,你別把出一次洋,看得多么了不得!經年累月,九死一生,那是老黃歷了,是沒有蒸汽船時候的事兒!現在,中國到美國,坐大海船,不過一個多月!”
頓了一頓,繼續道:“還有,中國去美國,都是在西海岸泊岸登陸,美國的太平洋鐵路就快修通了,從西海岸到東海岸,一路火輪車,方便得很!蕓就算在東海岸讀書,你去看她,也多花不了多少時間!”
白氏呆住了。她自然弄不清楚“西海岸”、“東海岸”、“太平洋鐵路”是怎么一回事,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道:“你是,我如果去美國,來回一次,只要……”
“只要三個多月!”關凡,“你每年都可以去一次,每一次,都可以在美國住上三五個月的!”
白氏張了張嘴,卻不出話來了。
關凡繼續興致勃勃地道:“不論蕓在哪個地方讀書,咱們都可以在那兒買一幢大房子,丫鬟、仆人、護衛、通譯,統統配齊了,到了周日,蕓就回家住——你們姐倆,愛怎么鬧騰就怎么鬧騰!”
頓了一頓,又笑著道:“周一到周六,愿意的話,你可以坐火輪車,美國各地到處轉轉,省得蕓笑話你‘連北京的地界都沒有出去過’!”
白氏低聲道:“那……家里怎么辦。俊
“這好辦!”關凡,“美國到處都通電報的,有什么話,有什么事,打電報回來,打電報過去,方便的很!”
白氏問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我不在家,你怎么辦?
隨即醒起: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尚主”了!到時候,就有了自己的媳婦兒——還是一雙兩好,未必還要自己這個嫂子繼續照料起居——包括在……床上?
心里邊兒,又酸,又痛,又甜,又苦,又是失落,又是欣慰,又是茫然,翻來覆去,攪在一起,不清楚的味道!
關凡可不曉得她想到了這一層,見她怔怔的,微笑道:“坐海船容易暈船,是有些辛苦的。不過,習慣了就好了。咱們挑最大的船,坐頭等艙房;或者,就坐自家的船,布置最大的一間艙房給你,也難受不到哪里去。”
“自家的船”,指的是“輪船招商局”的船。
不過,白氏倒不是怕辛苦的人。
見她還是不話,蕓忍不住了,道:“姐姐,你倒是句話呀!”
“啊……”
白氏醒過神兒來,猶豫了一下,道:“讓我想一想,好不好……”
蕓一頓足:“這有什么好想的?三哥已經的這般明白了!不行,你現在就得給個準話兒!”
“那——好罷,好罷,就依了你們兄妹吧……”
蕓雙手一拍,笑逐顏開:“姐姐你真好!”
關凡心里大舒一口氣:齊活兒啦!
白氏百感交集,滴下淚來:“唉!……”
蕓遞過自己的手帕來:“姐姐,多高興的事兒啊,你可別這個樣子——我還有話要問三哥呢!”
“哦?哦……那,你自己跟你三哥吧……”
蕓轉向關凡,道:“三哥,我想問的是——呃,你也打算送虎出洋留學嗎?”
這個問題并不意外,兩個孩子,青梅竹馬,一旦分離,自然是舍不得的。
關凡道:“虎的事兒,其實和你一樣,都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得主的——得問過你明姐姐的意思!
頓了一頓,道:“不過,我以為,你明姐姐是一定舍不得虎的——這一點,你要心里有數!
蕓輕輕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道:“我曉得!
“還有,”關凡,“退一萬步來,即便你明姐姐舍得虎出洋,你讀女校,他讀男校,你們倆,十有*不在一個城市——平時是見不到面的!
“最緊要的一點:男孩子都是‘集中管理’,你和姐姐的這個法子,不能夠拿去套虎和明姐姐,不然,就會大大的‘動搖軍心’——你曉得嗎?”
靜默片刻,蕓輕聲答道:“是,我曉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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