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之時,想起每日視朝、臣下唯唯的情形,慈禧就禁不住怦然心動,坐臥難寧,最后,連手掌心都熱了。★★
心動過后,便是心慌,一顆心空落落的,無處安放,那種四邊不靠的感覺,著實叫人難耐。
如果僅僅是不能處理政務也就罷了,問題是連一點兒政務的信兒也收不到——如果北京向她常川通報,就算相關政務并不由她親自處分,她至少可以“望梅止渴”,條分縷析,深思熟慮,然后做出自己的“裁斷”,和北京那邊兒的實際處分,彼此印證,拿現在的話,就是“意淫”一番,也是好的呀。
猶如口干舌燥,卻無甘霖以解渴,非但如此,更有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甚至塞上了嘴巴的感覺,連呼吸都不大順暢了,心里頭,自然就慌得更甚了。
怎么辦呢?
之前,自己已經默認了關凡的“太后實在不宜再為別的事情煩心”的歪理了,也默許了他不向自己通報政務的行為,現在若出爾反爾,打倒昨日之我,要他重新向自己通報政務,頗有些……張不開口呀。
而且,就算關凡受逼不過,遵旨向自己通報政務,只怕也是按他自個兒的,一句,藏一句,“報喜不報憂”。如是,亦不能算如己之意,不僅實在沒有什么大意思,甚至可能因為只獲得了片面的信息,而做出錯誤的“裁斷”。
還有,自己若真這么逼迫關凡,會不會叫他覺得,自己對他的“忠藎”,好像有些……信不過似的?
那……就不大好了。
彼時,慈禧對于關凡的“忠藎”,還沒有生出任何的懷疑。
那么,何以解憂?
嗯,唯有關君了。
這個時候的慈禧,比任何時候都渴望見到關凡。
人在寂寞空虛的時候,能的要去尋找填充寂寞空虛的物事,此時此刻,關凡比世上任何其他的物事——包括楠稻的“西學”,都更能填充圣母皇太后的寂寞空虛。
相會的渴求一旦生了出來,就像政治和權力的“癮頭”作了一般,再也無可抑制。
慈禧出京的時候,意氣昂揚,頗有“天津大冒險”的興奮和憧憬,那個時候,她絕對沒有想到,數月之后,自己思念那個“殺千刀的”,竟會到了寢食不安、夜不成寐的地步——簡直是,嗯,“相思成災”!
這已經不算一種正常的思念了——如果慈禧不是身懷六甲,不致于此;如果慈禧不是被隔絕于政治和權力之外,耳目閉塞,亦不致于此。
事實上,慈禧對關凡的思念,和她的政治和權力的“癮頭”的作,是相輔相成、相生相克的——此時此地,關凡是慈禧的“癮頭”的唯一的解藥。
慈禧在信中,明確的提出了要關凡“盡快來天津一會”。
電報出后,慈禧以為,關凡一接到信兒,略作安排,就會趕往天津的,曲曲手指頭,頂多過個三、五天,就能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殺千刀的”啦!
孰知,過了三、五天,見到的,不是關凡的人,而是關凡的信。
關凡在信中,近日公務繁忙,實在是抽不出空兒,待一切安排妥當了,自然馬不停蹄,一路飛奔,投入圣母皇太后的懷抱。
呃……好吧,軒親王的原話,并沒有“投入圣母皇太后的懷抱”這一句,不過,嘿嘿,意思就是這個意思了。
慈禧看了,大大一愣。
文字雖然甜蜜纏綿,但是——
他是真忙到脫不開身呢?還是有什么……別的意思呢?
玉兒和李蓮英兩個,都在一邊兒替慈禧開解。
玉兒道:“主子想的太多了!軒王爺忙起來什么情形,別人不曉得,主子還不曉得?那是連軸兒轉!一時半會兒,抽不出空兒,有什么稀奇?”
李蓮英道:“是啊!再者了,往返天津一趟,怎么也得……六、七天的光景吧?——除非,王爺到了,主子叫他喝口水,就往回趕!嘿嘿。王爺總領機樞,一口氣兒出京六、七天,那不得‘一切安排妥當’了,才能成行?唉,哪兒能主子今兒見召,明兒他就顛顛兒的上路呢?”
的都有道理,慈禧雖然難掩心頭的失落,可是,沒有再什么了。
那就等吧。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
慈禧終于忍不住了,直捅捅的問:你到底什么時候過來啊?能給個準日子嗎?
回答是:盡快,盡快。
就是,沒有“準日子”。
這……可就不大對勁了。
李蓮英和玉兒,還是一味的替關凡緩頰,用的理由,還是一個“忙”字。
李蓮英,“主子您想一想,在北京的時候,朝廷大政,有軒王爺幫著您料理,不過,到底還得您‘宸衷獨斷’;您離了京,朝廷大政,就歸母后皇太后一個人‘宸衷獨斷’了。母后皇太后您是曉得的,做這個事情,其實是心有余、力不足,因此,您一離開北京,朝廷大政,就都壓到了軒王爺一個人身上,他來就忙,這下子,只怕連用膳、睡覺的辰光,都不夠用了!”
玉兒,“是呀!奴婢是不懂朝廷大政的,可是,想來……這些‘大政’,必是一樁接著一樁,沒完沒了!而且,有些事情,辦起來繁難的很,哪個得準,哪一天才辦得完?主子叫王爺給準日子,實在是……為難王爺了!”
慈禧不耐煩了,“你們不用替他尋什么理由了!我就不相信,如果他真的有心,三、兩天的功夫,就尋不出來?他過天津,快車快馬,不比咱們拖泥帶水的,用不了咱們那么長的辰光!”
玉兒和李蓮英都是一滯。
過了片刻,李蓮英道:“王爺總領機樞,出一趟北京,別的不,這個由頭,就不好找啊。”
“由頭有什么不好找的?”慈禧道,“到天津‘查看軍務’就是了!”
李蓮英和玉兒,都不曉得再什么好了。
慈禧一聲冷笑,“之前,他不是過,要來天津‘探視’、‘照料’么?那個時候,倒不忙了?倒走就走,連個‘準日子’都不必要了?”
玉兒和李蓮英對視一眼,李蓮英陪笑道:“瞧主子的!之前,主子‘孕吐’的厲害,軒王爺不是擔心主子的鳳體安康嘛!”
“是啊!”玉兒附和道,“跟主子的萬金之體比起來,什么朝廷大政都不緊要了!都得放一放了!現在,主子的鳳體,既然一切安康,王爺自然也就可以松一口氣兒了!”
玉兒的話,雖然中聽,但并不能消除慈禧的懷疑和不快。
“我看,”慈禧又是一聲冷笑,“之前,他那么緊張殷勤,也不見得真是為了我,其實……哼,不過是為了他自個兒的兒子罷了!”
玉兒和李蓮英都笑了。
“主子這個話,”玉兒道,“奴婢可就不敢附和了!軒王爺什么時候,都是把主子擺在第一位的!”
“可不是?”李蓮英道,“其實,主子和主子肚子里的……呃,爺,那是……‘兩位一體’的,又有什么區別?”
“跟你們過了,”慈禧嗔道,“別喊他‘爺’!”
“是,是!呃……‘官’、‘官’!”
……
表面上,這一次的風波,就這么過去了,然而,慈禧對關凡的懷疑的種子,就此種下來了。
慈禧的敏銳,原非常人可及;而對任何人都保持著基的懷疑態度,就是上位者應有的特質。
只是,對于關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濃烈的感情遲鈍了固有的敏銳,出色的偽裝,打消了偶爾萌生的懷疑。
現在,慈禧作為帝國最高統治者的敏感度,終于復蘇了。
要么,是關凡這個人,出了什么問題,甚至,生了什么異心。
要么,是北京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兒,關凡被羈絆住了,脫身不得。
想到自己被隔絕在外,對“天大的事兒”一無所知,慈禧的心里,涌起了強烈的不安感。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在此之后,慈禧也好,關凡也罷,都沒有再提起關凡來天津的事兒,慈禧那顆懷疑的種子,在心底生根、芽,再也難以拔除了。
不久,慈禧提出,要和家人——醇王福晉和方家園——通個信兒,“彼此報個平安”。
“報平安”自然是一個借口,慈禧希望通過這個途徑,多少了解一些北京的情形;同時,也是對關凡的進一步的試探。
這個要求,違反了出京之前的約定,關凡的回信,不出意料的表示反對,是怕有人“不知輕重,泄露機密”。
慈禧大皺眉頭,“‘不知輕重’——他是在誰呢?”
李蓮英趕忙道:“自然是北京那邊兒!呃,主子您想,一邊兒在天津‘靜修默禱’,一邊兒和北京的懿親彼此問候,叫人曉得了,會怎么?”
“七福晉為人,不算太聰明,”慈禧道,“不過,不是什么‘不知輕重’的人。”
“主子的是!”李蓮英道,“可是……方家園那邊兒呢?呃,奴才可不是皇老太太,奴才是……照公爺、桂二爺兩位。”
*(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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