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兒,”慈禧道,“有些窗戶紙,我就捅破了它……”
“請太后……訓諭。”
“我和你的事兒,”慈禧微微的漲紅了臉龐,“‘東邊兒’既然已經曉得了,那么,官兒……她也應該曉得了吧?”
“呃……是。”
“既如此——官兒的事兒……她怎么?”
“這個……”
慈安“怎么”?——關凡為難了。
對于官兒,慈安雖然沒有非常明確表態,但關凡是曉得她的真實想法的:這個孩子,不要留在慈禧和關凡身邊,尋個可靠人家寄養起來,隱姓埋名,給個衣食無憂,平平安安的過上一輩子——就好了。
這個,其實就是慈禧的“沒名沒分、不清不楚的過一輩子”。
“一般的要做人上之人”,未必是慈安反對的;但什么“一般的要封公封王,一般的要出將入相”,就不是慈安樂見的了,一句話,富貴富貴,“富”是可以的,“貴”,就免了。
至于“不許比不過他的兩個哥哥”,如果給慈安聽,不論她嘴上有沒有表示,心里,一定會斥之為“荒唐”的。
“他的兩個哥哥”——天杲,生母是楊婉兒,朝廷明旨冊封的側福晉;天晟,生母是米婭,雖然還沒有具體的名分,可也是早就過了明路的妾侍。慈禧生的這個孩子,生母的真實身份,卻是永遠也不能公之于眾的,這個孩子,和“他的兩個哥哥”,如何能比?!
慈安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可是,再善良的女人,在涉及到自己最切身、最核心的利益時,也不能輕易讓步。
慈安、慈禧、關凡,是一個“三角關系”,官兒出現之前,這個“三角關系”,基上是平衡的——特別是慈安和關凡也有了肌膚之親之后。
可是,官兒的出現,這個脆弱的平衡,很可能從此被徹底打破。
慈安眼中,官兒是關凡和慈禧之間最有力的紐帶——事實上也差不是這么回事兒,就算不斬斷這根紐帶,也不可以任由其將關凡和慈禧的距離,愈拉愈近,愈拉愈緊。
如是,權力和情感的天平,就會失衡,就會偏向慈禧那一頭,最終,慈禧的那一頭,會徹底的沉了下去,慈安的這一頭,會高高的翹了起來,甚至,再也無法恢復原狀。
到了那個時候,母后皇太后可能就難安其位了。
可是,這些話,沒有法子向慈禧明。
關凡正在躊躇,慈禧冷笑了一聲,道:“我曉得‘東邊兒’這個人,心眼兒雖然不壞,可是,腦筋古板,膽子又,她一定是——”
頓了頓,“這個孩子,是一個……‘燙手山芋’,不如……偷偷擱到民間,餓不著他、凍不著他,也就是了?”
“燙手山芋”的話,慈安是絕對沒有過的,不過,嘿嘿,意思嘛,母后皇太后還真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這不關“腦筋古板,膽子又”的事兒。
可是,雖然慈安確有此意,但關凡不能替慈安認這個賬。
“回太后,母后皇太后那兒,其實還沒有什么……呃,一定之規。”
“沒有?”慈禧又冷笑了一聲,“我還不曉得她?”
頓了頓,輕輕的咬著牙,“關凡,我再跟你一遍——官兒絕不可以沒名沒分、不明不白的過一輩子!別的什么事兒,我都可以讓步……這個事兒,絕不可以!”
別的什么事兒,我都可以讓步——
關凡心中一動。
“是,臣謹遵慈諭。”
“還有,不管咱們拿什么法子,將官兒將養成人,我是他的額娘——這一,他得心里有數——不可以瞞著他!”
“呃,是……”
“關凡,你可別忽悠我!現在嘴上答應的好好兒的,轉頭就——”
“臣不敢……臣焉敢?”
“那好——你發個誓來!”
啊?
“怎么?”慈禧冷笑,“不肯?一見真章兒……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吧?”
關凡嘆了口氣,單膝跪下,舉手平胸。
“臣若食言而肥……天殛之!天殛之”
慈禧眼中,放出光來。
“好了,算你了……起來吧。”
關凡站起身來。
沉默了片刻,慈禧低聲道:“關凡,你如果話不算數,對不住我們娘兒倆……對不住官兒,我……也不指望什么天打五雷轟,我自個兒會來找你的!——我做了鬼,也不放過你!”
這個話,太重了!
關凡再次單膝跪倒,聲音略微有兒發顫,“太后何出此言?臣過,臣之性命呼吸,皆太后之有也!何況……官兒也是……臣的骨肉?他……呃,這個,過得好,有出息,亦臣之愿也!臣斷不敢、也斷不能……敷衍太后的!”
慈禧瞪著關凡,過了好一會兒,道:“好,只盼你心口如一!”
“呃,是……”
“起來吧!”
“謝太后。”
“你坐。”
關凡重新落座之后,慈禧沉吟了一下,道:“官兒的事兒,你要先跟‘東邊兒’打個底兒,我………可不想跟她吵了起來。”
“呃……是。”
靜默片刻,慈禧緩緩道:“那些折子,我大略看了,嗯,這段日子,上下多事,你……也挺不容易的。”
慈禧的聲音,十分平靜,沒有任何感**彩。不過,“挺不容易”一句,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可以是真心覺得關凡“不容易”,也可以是一種反諷,關凡耳中聽著,心里品著,怎么接話都不對,只好不話,只欠了欠身。
“嗣皇帝這個事兒……”
了半句,慈禧故意停了下來。
關凡心中一跳,但臉上毫無表情。
“我記得,”慈禧繼續了下去,語氣閑閑的樣子,“你過,這個事兒,須‘兩宮皇太后共同圣裁’,方能定論——”
關凡心中,又是一跳。
“是,臣過——論理也好,制度也罷,皆應如此。”
慈禧淡淡一笑,了頭,道:“嗯,理兒嘛,確實是這個理兒。”
到這兒,又打住了,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碗,用碗蓋撥了撥水面上的茶葉,然后,輕輕的啜了口茶。
關凡的面色,依舊沉靜如水。
“宗室們的折子——”
了半句,又開始用碗蓋撥弄水面上的茶葉。
“我大致也看了——”
又打住了。
哎,我姐姐,您話,能一次過多幾句嗎?
心里雖然這么想,關凡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既然,大伙兒都這么了——”
又啜了口茶。
我靠。
“我呢,”慈禧的語氣,淡淡的,“也沒有什么太特別的看法——”
關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既如此,那——就這么辦吧。”
關凡的腦子,輕輕的“嗡”了一聲。
苦心孤詣,陽謀陰謀,機關算盡,不就是為了這句話么?
我收藏起一切軟弱、哀傷,強迫自己鐵石心腸,強迫自己做最壞的自己,為了那個崇高的夢想的實現,做最丑陋、最陰暗的算計,行最卑鄙、最惡毒的背叛……不都是為了這句話嗎?
關凡盡力控制著自己的激動,但是,他的呼吸,還是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來。
“是,臣謹遵懿旨。”
我的聲音,聽起來,有沒有什么異常?
慈禧凝視著關凡,二人眼光一碰,關凡的視線,微微下垂,避開了和慈禧的交匯。
寢臥之內,一片靜默。
過了片刻,慈禧話了。
“不過,麗妞兒今年十五歲,還有三年,才到十八歲——這三年,該怎么辦呢?”
咦!這句話,可就有道了。
沖年踐祚的皇帝,成年之后,方能親政。但對于皇帝來,何為“成年”,并沒有一個定規,一般來,以大婚為標志——大婚了,即可視為已經成年。
大婚之后,原則上,便可親政了。
當然,這僅僅是一個原則,一般來,大婚之后,皇帝開始進入“實習”階段,總要再過一段時間,才好“轉正”,正式親政。
譬如,朝的兩位沖年踐祚的皇帝,世祖,大婚當年即親政;圣祖,大婚之后,過了三年才親政——這還只是名義上的,要再過兩年,大張天威,鏟除鰲拜,才有真正意義上的親政。
事實上,世祖之所以大婚當年即親政,也是因為多爾袞剛好在那一年掛掉了,給世祖騰出了位子。不然,世祖的真正意義上的親政,不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
慈禧榮安公主“還要三年,才到十八歲”,又問“這三年,該怎么辦”——這兩句話,等于設置了一個前提——皇帝十八歲才算“成年”。
事實上,皇帝是很少十七、八歲才大婚的——皇帝要盡可能早、盡可能多的為社稷留下皇嗣,十七、八歲才大婚,太晚了!
還是拿朝的兩位沖年踐祚的皇帝來——世祖,十三歲大婚,虛歲不過十四;圣祖大婚的時候,更加只有十一歲,按虛歲算,也只是十二歲。
最關鍵的是,咱們現在討論的這位備位的嗣皇帝——榮安公主,去年就“大婚”了。
這些情形,慈禧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做如是,用意何在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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